再走一天多的路他们就可以抵达天山的脚下,翻过天山就是天一教的势力范围了。四人这日没有在晚上赶路,一大早天还没亮他们就从王树的府上出来,打算路上就不住宿了,到了天山脚下再做休整。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叶狄在晌午时分驾车进入宁甘城,这是天山脚下最大的一座城。从天山以南到天山以北唯一的一条山下通道就在这里。越往北走,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就越多,来往的女子也是豪爽异常,还随处可见眼睛是绿色或者蓝色的胡人。
叶狄下了车,拉着马车缓缓走,聂政也从车上下来了,他们要找一家客栈,顺便打听打听天一教现在的情况。天一教的势力虽然多集中在天山以北,但以南的地区也有不少他们的教徒,何况聂政所知道关于天一教的情况都来自于师叔,几十年过去,谁知道天一教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要先知己知彼,他们才能深入龙潭。
很快就要到天一教了,小宝的心始终是慌慌的。他想娘,可是离娘越近他却越害怕了。阿毛把小宝搂到怀里,安抚他。小宝直起上身,稍稍掀开一点点车帘看外头。四周一片嘈杂,车外人来人往,有人往小宝这边看,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车帘。那人的眼睛是绿的,头发是黄的!
“三弟,咱们要到了。”
“啊,好。”
蓝无月拿出他和阿毛的纱帽。小宝拿过美人哥哥的纱帽给美人哥哥戴上,再给美人哥哥调整好,接着再给大哥哥戴上。蓝无月和阿毛都很享受小宝的服侍。马车停了,小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丘二!来客人了!快出来招呼!老娘现在忙死了!”
小宝的动作一顿,蓝无月皱了皱眉,这声音听得如黄莺啼叫,怎么话说得这么粗俗?蓝无月也帮小宝把纱帽戴好,接着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问:“大爷,您是住店还是吃饭?住店只有上房了,吃饭您随意。”
“上房有几张床?”
“床?俺们这没床,只有炕。你们几个人啊?上房的炕睡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
“这最好。我们有五个人,就要一间上房。给一间安静些的,舍弟身子有些不舒服。”
“成成,没问题,大爷请随我来。马车丢外头就行,会有人来给你们拉到后院去的。”
聂政和叶狄到车里把他们值钱的、重要的东西都拿上,蓝无月带着小宝下车,阿毛直接扛了一个大箱子下来,里面都是他们带着的东西。
看到这五人中有三个人戴着纱帽,其中一人还没有右手,出来招呼他们的跑堂丘二不由得多看了五人几眼。
“丘二!还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把大爷们带进来!”
“啊,来了来了。”丘二随后咕哝:“您就不能一天不吼人嘛……”
小宝看着刚才吼人的那名女人,心下惊讶,这位姐姐好漂亮,可是好像很厉害。蓝无月、聂政和阿毛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还有那名应该是老板娘的漂亮女人。聂政他们在观察别人,客栈里吃饭的众人也在观察他们。周围烟雾缭绕,不少人在抽旱烟,混合着酒味、男人们常年不洗身的脏味,小宝忍着不去捂鼻子。
假装随意扫过桌上或身上带着刀剑的人,聂政跟着丘二来到柜台前。香风扑来,漂亮的老板娘拍开那些试图偷摸她屁股的臭手,一路笑骂着走了过来。
“老板,这几位客人要住店,就住上房。”
原来是老板,不是老板娘。聂政对这位模样漂亮,年约二十六、七岁,眼神精明的女人有了计较,这样的一个女人若说她背后没有靠山,他绝对不相信。
“上房啊!一天半吊钱,管一顿晚饭。咱这里缺水,要水得另外算钱。”
“怎么算?”
“那得看你们用多少水。我听你们的口音像是关内人。都说关内人爱干净,天天都要洗身了了,咱这地方可洗不起。你们五个人若要洗的话得自己去打水。”
“我们不洗,只要有喝的水就行。”
“那没问题。”
老板绕到柜台后,又问:“你们打算住几天呐?”
“大概三、四天吧。”
“哦,三、四天……先押二钱银子。”
聂政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老板,老板从身后的木格子里拿过一把钥匙直接丢给聂政,又大嗓门的喊:“丘二,送他们上楼!”
“来啦。”
丘二放下酒坛跑过来,招呼聂政他们跟他走。丘二带着他们绕过一张张桌子,避开一个个的大汉上了二楼。聂政上了楼往下看,就见下面有不少人带着探究、毫不躲避的盯着他们。他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的跟在丘二的身后,心里提高警觉。蓝无月、阿毛和叶狄也是格外警觉,这地方不比中原,聚集了大量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小宝。
房间到了,聂政打开房门,丘二带着他们进去,说:“房里的东西随便用,但弄坏了得照价赔偿。还有,不得在房里打架。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成。咱是子时打烊,打烊前都可以叫吃的。你们想在房里吃饭也行,到下面吃也行。”丘二看一眼戴着纱帽的三人,好心提醒:“下面乱,我瞧你们也是不愿意惹事的人,就在房里吃吧。”
“多谢小哥,我们就在房里吃,一日三餐可以送到房里来吗?”
“可以可以。若无事我就下去了,待会儿我给你们送壶热水,费用会记在你们的账上。”
“好。”
丘二关门出去了,蓝无月和阿毛摘了帽子,聂政道:“宝,你去炕上歇着吧。”
“不累。”小宝摘掉纱帽,脸上带着疲惫。
“去吧,美人哥哥陪你。”
蓝无月把小宝带走了。这上房也是个套间。外头这间有桌有椅、有水盆等,还有个小炕,铺着草席,有几个垫子,该是说话、打牌的地方。里面那间有一个大炕、一个衣橱、一扇换衣服的屏风,就没有什么了。
小宝进里间去了,聂政小声对叶狄说:“老二,宝的药袋里再放点追踪粉,你的任务就是时刻跟着宝。”
“嗯!”
阿毛比划,这地方不安全,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不怀好意。
聂政道:“他们不怀好意,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谁敢吓到宝,我不饶他。”
“我毒死他。”
里间的小宝隐约听到了哥哥们的话,他怎么能感觉到楼下那些人的危险,不过他不怕,他有哥哥们。而且他的身上也带着迷药,若真的遇到了危险、哥哥们又顾不上他,他也能暂时保护自己等哥哥们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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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五人就在房间里待着,一步都没出去。聂政没有急着去打探消息。子时过后,客栈时的嘈杂声才没有了,五人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在房里吃了早饭,易了容的聂政和蓝无月到楼下去喝茶。
时辰还早,楼下只有三个人,在喝酒。这里的汉子们从小就会喝酒,成年后更是无酒不活。老板已经起来了,聂政和蓝无月下楼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头拨起了算盘。喝酒的几个人不时瞟几眼聂政和蓝无月。到这里的关内人大多都是来跑买卖的,聂政和蓝无月看上去自然不像生意人,更何况这伙人昨天来的时候还有三人是戴着纱帽的,生意人没必要遮脸不是吗?
聂政和蓝无月低声说话,两人认出喝酒的那几个人是昨天就在的。两人要了一壶茶,要了几盘小菜,茶水是现成的,小菜得做,所以慢一些。这菜刚上来,喝酒的三位男子提着各自的酒坛起身走到了聂政他们这桌,把酒坛往桌上一放,三人很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一人开口:“两位兄弟,次到宁甘吧?见你们面生得紧啊。不是来跑生意的吧?”
聂政朝两人抱拳:“我们兄弟几人确实是次到这里。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亲?”那人面露好奇,“我还是次听到有人跑这里寻亲的。这一带我熟,大哥说说,兴许我能帮上点什么呢。”
聂政朝对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声音不高也不低的说:“家父早年从奉莱到关内行商,便留在了关内,娶妻生子。家父在关外还有一位异母的兄长和妹妹,因为书信来往不便,家父后来就和他们断了联系。年前家父重病一场,病好之后他非常想知道两位兄妹的近况,想知道老家这边还有什么人在,但写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我们兄弟几人便一同出来寻找伯父和姑姑的下落,也顺道到关外来玩玩。”
“奉莱?”那人的眼里闪过精光,凑近聂政:“你父亲是从奉莱出去的?”
聂政点点头。那人脸带神秘的问:“你可知奉莱有什么?”
聂政装糊涂,问:“有什么?”
那人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压低声音:“你听说过天山那边的天一教没有?”
聂政面色不变的问:“天一教?没听说过。要说这中原武林有些什么教派,羽某还能说出几个,这关外就真不知了。”
三人的脸色同时一惊,就是老板都猛地抬头看向了聂政这边。蓝无月和聂政暗暗小心,不知这话中的哪层意思让他们有了这样的反应。下一刻,聂政和蓝无月就知道了。
还是那人,问:“兄弟姓‘羽’?哪个羽?”
聂政和蓝无月马上意识到他们要找的线索就在眼前!聂政假装不疑有他的回道:“羽毛的羽。”
老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那三人的脸色变了变,尽管他们在努力压制,但仍是非常明显。
“兄弟的姓,可不常见呐。”那人试探的问,盯着聂政的双眼。
聂政笑了笑:“是不常见。家父曾说过这个姓在关外不常见。”
那人突然喊了声:“小蛾子,拿两个酒碗,我们要跟这两位兄弟喝酒!”
聂政急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两兄弟酒量了行,也不习惯一大早就喝酒。”
“哎,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喝上几回就习惯了。在关外走,怎能不喝酒。”那人不依。
老板亲自拿了两个酒碗过来,放下碗后,她拿起酒坛子斟满,摆在蓝无月和聂政的面前,并多看了两人几眼。蓝无月为难的看着面前的酒碗,说:“在下真的不会喝酒,一喝就头疼欲裂,能不能让我兄长代劳?”
老板开口:“三当家,人家不会喝就算了,关内不兴一起床就喝酒的。”
那人拉着老板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调笑道:“你这小蛾子,他们灌我酒的时候咋不见你替我说几句好话?你可真伤我的心。”
聂政和蓝无朋立马知道这位漂亮的女人为何可以平平安安地在这种地方开客栈了,看来是受这位“三当家”的照应,就是不知这“三当家”是哪里的当家了。
老板小蛾子拉下三当家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翻了个白眼:“我哪敢替你说话呀,我要是说了,你那些相好还不撕了我的嘴呀。”
“她们敢!”三当家又去搭小蛾子的肩,被对方扯下。这戏弄也到此为止。三当家拿起酒碗先干了,然后一抹嘴问:“一碗总没问题吧?”
蓝无月端起酒碗,苦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一口干了,接着就捂着嘴咳嗽了起来,脸涨红,看起来是真的不能喝。
聂政也干了,不过也好不到哪去,辣得直吐舌头。
三当家和另外两人看得呵呵直笑,小蛾子也跟着笑了,然后问:“不知这位大爷如何称呼?”
聂政马上说:“老板太客气了,我哪是什么大爷。鄙人单名一个贵,贵贱的贵。这是三弟,单名一个‘仁’,仁义的仁。”
“哦,羽贵兄、羽仁兄。在下戚老三,家里是做跑马生意的。”
“幸会幸会。”
“啥幸会啊。大家能坐在这里喝碗酒那就是缘分。今天中午你们几兄弟的饭我管了,别跟我客气。”
“这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就这么说定了啊,不来就是不给我戚老三面子。”
蓝无月插话:“我小弟病了,怕是不能前来,还请三当家见谅。”
聂政跟着说:“么弟头回出远门,不大适应,本来说把他送回家,他不愿意。父母老来得子,我们做兄长的比他十了十几岁,不宠不行啊。”
“呵呵,理解理解,我戚老三也不强人所难之人。”
“鄙人敬三当家。”
聂政主动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戚老三没有推辞,豪爽的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