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的书房并不是楚晙常日办公之处,而是她私用的书房。房中摆放着几架高大的书柜,乍眼望去,竟有些和旧日王府中的书房相似。
楚晙将几间房舍打通,是以看起来十分宽敞,书房除了门外的守卫并无什么下人,楚晙指着一处道:“坐。”
两人坐在窗前的小塌上,中间就是一张棋盘,上面是一局残局,像是曾有人在此对弈过,但却不了了之了。虽然君子六艺清平都有学过,但只是浮于表面,没什么闲工夫去整日的下棋弹琴描画,修身养性的功夫实在是做的很不到位。
楚晙从边上暖笼中取出茶来,斟满两杯,推向清平面前,清平接了茶水道谢,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熟悉。
“刘甄和你说什么了?”
清平低头去看那盘棋,道:“就算我不说,殿下不是也会知道的吗。”
楚晙凝视她一会,拈起一颗黑子把玩,道:“不愿废那个力气,你说说就行了。”
清平蜷缩的手指微微张开,轻轻触碰棋盘的边缘,窗沿雕花落下一点光点,先前消逝的阳光又重新出来了,温柔的落在窗扉上,她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不过是殿下的婚事罢了。”
楚晙眉头皱起,道:“你说宫中赐婚?那不过是母皇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
清平只道:“迟早的事,殿下不必烦恼。”
楚晙放下手中棋子:“我自然不会担忧,只是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清平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道:“不,我很高兴。”
楚晙眼中凝着厚重的冰,泛出一股寒意,但她的语气却非常温和:“好罢,可别自在心里生闷气。”
“不会的。”清平从善如流道,“殿下多了些许助力,做臣下的怎么能不高兴呢?”
楚晙只是笑了笑:“你倒是想的明白。”
清平望着窗外倾斜的日影,悠悠道:“人活着不容易,凡是总归要想开些。我得殿下助力良久,人微言轻,却始终都不知怎么报答殿下的恩情。”
“报答?”楚晙将那黑子放在棋盘上,推到一个位置,“你报答不起。”
清平道:“那要用什么来偿还呢?”
楚晙注视棋局,像在琢磨如何破解,半晌才道:“你。”
清平心中涌起十分荒唐的感觉:“我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我这个人?还是要我继续做你的替身?现下看来,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楚晙话锋一转,道:“成为我的感觉如何?身居高位,手握他人生死,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但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那片日影慢慢淡去,只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虚弱不堪的依附在窗边,清平道:“别人给的始终有一天会被拿回去,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的,短暂的拥有只是幻像,等到了被收回的那天,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这样的拥有,意义究竟在哪里?”
楚晙别有深意道:“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要有意义,那种东西不过是他人牵强附会之说,越是在乎越是加深这种想法。清平,你本不该想这么多的。”
“那我应该想些什么?”清平道,“以色事人?”
楚晙顿了顿,道:“我说了,你有这个资本。”
清平呵呵一笑,道:“可我并不是只有这一种资本。”
黑子被推到棋局的中央,又被修长手指拈起移向被白子重重包围的地方,楚晙温言道:“但就我看来,你这种才能比较突出,何不加以善用?”
清平哑然失笑,倘若自己当真对这人依恋过深,刘甄那番话已经将自尊打压了一半了,再听完楚晙的话,大概一点都不剩了。大概安分守己的做个下臣,亦步亦趋的跟在楚晙后面就是。只是可惜,她为人两世,有些东西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安分做一个脔宠?”
楚晙声音更加温和道:“怎么会呢,这岂不是埋没了你?”
只是她这态度实在不是一个惋惜的姿态,清平想了想道,哂笑道:“总不会是下属吧?”
那颗黑子啪的一声落在棋局之外,孤零零样子与鏖战正酣的局势形成了鲜明对比,楚晙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我的不对,总觉得你好像是我从前的样子,不过你可比我那时候强太多太多了,遇事想的这般明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你不愿虚担了这妄称污了名声,我便为你指一条明路。”
她忆起她模样小小,站在雪地里的样子,然岁月无言,终归将她们引向不同的路上,楚晙目光一动,露出怀念的笑意,道:“你不是心怀抱负么,那便去云州吧,且看看你是否能施展你的才华你的理想。”
清平怔了怔,掩饰住短暂的失神,她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楚晙的试探,还是她的承诺。
“殿下是说真的么?”她笑了笑,“倘若是玩笑话就算了,不然,我怕是会当真。”
楚晙本存着逼一逼她的念头,想若是见着她惊慌失措也是种乐趣,只是她从头到尾未进退有度,未有一分失态。楚晙几乎有些欣赏她了,但仍旧不动声色道:“金口玉言,怎会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