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明白原随的意思,她并不是在怀疑自己,而是在担忧。
想来金帐之人就在辰州,那尸首上的刀口以及充满残酷意味的刑罚,不过是对叛逃之人亲切的问候。
秋意已浓,渐入微寒,长安昨夜下了场小雨,将石板路变的有些湿滑。
胡濯熟门熟路地穿过垂花门,不必下人引路,她已经知晓要如何走了。
陈留王世女陈琦与她向来交好,她常向陈琦请教经文奥义,陈琦不知从哪里寻许多古画请她鉴定,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她快步来到陈琦所居的院子,两旁伺候的仆人见是她来并不阻拦,只是屈膝行礼。胡濯便自己进了院子,向书房而去。但见陈琦书房门大开,里头却没个人,只见桌上摆着一副画,不知是陈琦又从哪里寻的古画。胡濯钻研书画多年,在家一度挨母亲骂,依然改不了对书画的痴迷。她见猎心喜,掂量了一下陈琦为人脾气,觉得她也不至于生气,便站在门与桌的中间,伸手去够那副画。
她刚够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展开,突然咦了一声。
陈琦从母亲书房回来就得下人通报,知道胡濯已经在自己院子里了,她今日有样东西要拿出来请教胡濯。等她过去时,正看见胡大人靠着门框,对着手中的东西皱紧了眉头。
胡濯见了她来,指着这画笑道:“世女这画有些意思,啊,恕我冒犯,先拿来看看了。”
陈琦心念转动,道:“无妨,本是就要向你请教这画,如今看了更是省事,只是不知你有何见解?”
胡濯道:“这人像的技法,有些像一个人。”
陈琦扬眉,将她请进书房后问道:“像谁?”
胡濯又看了一次,肯定道:“像山野闲人,她的人像画的最妙,几代无有出其右者,这技法我觉不会认错。”
陈琦道:“惭愧,我于画知之甚少,不知这山野闲人是何许人。”
胡濯这才反应过来,道:“此人原名岳瑾,曾在辰州做过官,后来因洪波之乱被免。传闻岳瑾观人无数,得出一种新的技法,以千人之貌融于一人,世女请看,这画中的女子虽只是一人,但这五官神态,总能在许多人身上找到,或是鼻子相似,或是嘴巴相似,而且越看越像,这便是岳瑾的得意所在了,也是寻常画者难以企及之处。”
陈琦垂下眼,胡濯手中拿着的这张画,正是刑部加急送入京中封存的证物,在贺州时的一干命案,皆与这幅画脱不了干系。因涉及神院,便送到了她这里。
陈琦想了想,进了里间书架上取了一副古画,那是从金帐得来的阿月来神像,她交予胡濯道:“那便请胡大人再看看这个。”
第182章 元伊
信鸽扑棱棱飞入黔南郡府衙, 捕快抓住鸽脚取下一只小圆筒, 旋即快步穿过院落, 送到正在屋中看卷宗的原随案上。
捕快低声道:“大人, 是京中来的消息。”
原随捏碎外头蜡壳,抽出一张纸条来, 读完后喃喃道:“果真如此,这真是……”
捕快不敢说话, 只听她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 却是不再言语了。
许是大雨已过, 近来几日难得现晴,清平与今嬛白天在府衙坐着, 晚上在护卫们的保护下回到行馆歇息, 约莫黔南郡如今流言四起,到处都不大太平。府衙高墙重门,尚且还有些威慑力, 权暂做栖身之所,以防行馆中的旧事重演。
这日今嬛在府衙后屋中看公函, 清平则在她旁侧屋里翻阅黔南郡郡志, 每任郡长都会对郡志稍稍修改, 若是触及一些不能言说的辛秘,都要酌情增减,都是官员在任时必做的一件要务。
清平翻了翻最近几年新修的郡志,将庆嘉年间的细分出来,果真发现此卷最薄, 许多事几乎一笔带过,含糊了事。
她便有些明了,看来洪波之乱的确是件有损朝廷脸面的事,历任郡长似乎都避开不谈,更有甚者一字不增也罢,反而还削去许多,叫后人更是如雾里看花。
照例礼部与工部需各写折子一并上奏朝廷,今嬛拿着折子过来询问之时,恰逢清平被衙役请去见原随,因李宴仍在行馆中病着,屋中只得一个随从,见了今嬛道:“大人来的不巧,方才我们大人被原大人请去说话了,不过她离去前已经吩咐小的了,若是今大人来访,就说折子就在桌案上,请大人阅后自便。”
今嬛踏进屋中,果然看到桌上放着一封奏折,她打开来细细看过,见一切无误,且礼部红印已盖,就干脆收起带走,准备交予书令官送到长安。只是桌上卷宗太多,她走动时衣袖不慎一带,哗啦啦散了一地。随从闻声忙进来捡起,道:“大人去忙就是,这里小的自会打理。”
今嬛蹲地与她一道捡起卷宗,却见黄卷中露出一角红来,她伸手去取,大红绸封鲜明亮眼,待打开一看,竟是封婚书。随从见了笑道:“这是我们大人的婚书,不知怎地在此处放着。”
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婚嫁皆需上报朝中,如礼部侍中这等要职更是如此,婚书需递呈吏部,再送至御前交圣上过目。今嬛早已成家,见到这婚书忽地想起如今家中夫郎幼女,心生想念之余,不免有时光飞逝的感慨。转念又思及清平年轻人面薄,定然是不好意思去递呈婚书,何况闽州邵家声名显赫,传出去的确有攀附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