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答非所问道:“神使叫谁,难道这殿中除却你我之外,还有他人?”
大殿中仅有两只火把,一只在圆台边上,另一只则在白玉人像附近。毕述走过去拿起火把,随着火光移动,照出人像低眉敛目的脸。她手略微一顿,最后停在一副壁画前,借着火光去看墙上的壁画。壁画上云气弥漫,覆盖了整面墙壁,从海面升起一轮圆月,清辉之中神女螓首低垂,是温柔无比的姿态,只是面容仍是模糊。她淡淡道:“从你踏入金帐之时,便已抛却俗世中的姓名,阿月来,做神侍不好么?”
“若是换一换倒是挺好的。”清平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神使若是不介意,偶尔换个身份,也是种别开生面的体验。”
毕述闻言转过身,黑暗大殿中,唯独她二人身旁各落一片光明,如同相隔天堑。
毕述将火把插|进一尊人像的臂弯里,手中短杖转了转,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既是如此你更该明白,究竟谁是主,谁是从。”
清平嗤笑一声:“装神弄鬼的把戏贵教玩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玩够?若真有这种神通,何必布下此局,大费周折地来寻这只箱子?”
她忽地转变了主意,将手中剩余的一张纸连同书册一起放回盒里,道:“虽说有人做了蠢事,但到底这蠢事还未到不能挽回的地步。这份百年前世家叛国通敌的罪证,李某自当呈于陛下。而神使你,则不要妄想拿着这份名册兴风作浪,此地不是西戎,也永远不会成为西戎。”
毕述低声笑了起来,如同自言自语般道:“那时……我真该把你杀了,皮扒下来。”
她慢步走向清平,握紧手中短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然后你就会被挂在祭台的边缘,在沙漠的风里变干。”她想着那个场景,突然生出了兴致,“你的血会融进沙子里,然后在来年春天,也许会长出草,也许会长出其他东西;你的皮也干的不能再干了,头被割下来挖眼拔舌,和那些在祭神礼上的无用之人一样,谁也不会记得你叫什么……”
清平面色如常,眼中映着火光,显得极为透亮。她将手放在腰间长剑上,拇指向前轻无声推出寸许,看着毕述步步逼近。
毕述仿佛意犹未尽,在想象中将她扒皮抽骨,而后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道:“和那些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她们死的心甘情愿,而你却是为人所叛,被出卖而来。到了现在,你竟能暂弃前嫌,与曾经背叛之人携手相行,不得不说也是种气量。”
她们此时所距不过十步之遥,清平听闻她的说辞冷冷一笑,而毕述则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向她伸出手,不容抗拒地道:“如今,你还有一条路可以选,回到我这里,阿月来,神座之下仍有你的位置,我们可以联手。哪怕你也想要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清平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所透的信息,颔首了然道:“也?原来她们之所以能勉强与你合作,受你所驱使,不过是觊觎权位,妄图谋求社稷。”
“做人不要太聪明了,”毕述向前迈出一步,“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清平拔出长剑嘲讽道:“那也比自作聪明的强上许多,至少人总该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同于世人,但你到底只是个人。顶着这个臭烘烘的名字,却连真正的名姓都没有一个,永远都活在‘毕述’的影子里……你躲在黑暗中久了,竟然认为自己就是黑暗的化身了?”
她持剑相对,漠然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叫过这个名字,你也只是其中一人而已。什么神,什么转生,传奇话本里都不这么写了……看什么看,你不信自己是肉体凡胎?那过来让我捅你一剑试试?”
毕述的面容顿时一沉,恶狠狠地盯着她,齿间迸出几个词来。清平听了一会发现她好像在用西戎语骂人,嘴角一撇道:“毕述神使,你的气量风度呢?”
话音刚落,铮地一声响,短杖与长剑撞在一起。毕述眼瞳中如同燃起了一簇火,面容也微微扭曲,压住清平的剑锋向她的脖颈边移去,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东西?杀你,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罢了。”
清平忽然撤力,猛然向旁一闪,继而反身回刺一剑。毕述不曾防备,竟是扑了个空,撞向了圆台,在听见身后的利器破空身后她狼狈翻身以短杖回挡,清平以剑逼向她,嘲笑道:“谁是----蚂蚁?”
毕述身后便是圆台,已经无路可退,她蓦然按下短杖上的一处,从杖底弹出一截利刃,寒光一闪转守为攻,竟是不顾一切地向清平面上刺去。
清平只得松了剑后退一步,毕述缓缓站起来,已经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全身被杀意所笼罩,如食人野兽般森然注视着清平。她的手背上被划出了道伤口,便抬手在唇上狠狠一抹,舌尖舔过猩红血迹。
清平不动声色地道:“你这副样子倒是叫人有几分熟悉,总之----”
叮地数声接连响起,毕述悍然出手,如疾风骤雨般打压清平的长剑,利刃在半空挥出一轮寒光。清平心跳加速,屏息相抗,但终是不敌毕述的攻势,虎口一震,长剑险些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