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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打破平静,一队人沿着宫道缓步走来, 大臣们迎雪而行, 眉梢染白, 怀中拥着几片碎玉般的冰花,向着紫宸宫走去。

    恭王楚昫早已等候在紫宸宫中, 携六部尚书、顾命大臣等十人站立在长桌旁, 桌上放着许多奏折,依六部分属、六州州府而分置,并以纸条书名以作区别。辰州府今日独占鳌头, 所在区域堆的满当。

    在场的大臣都看向那叠奏折,心中微沉, 消息能传到长安, 说明这事已经到了瞒不住的地步。

    昨夜辰州哗变, 周乾已经封锁州境,消息今早送至后便再无声息。如今情势如何,谁也无法断言。

    于是恭王奉圣旨,召六部尚书与内阁一同入宫议事。朝臣们也不得不摒除成见,与政敌们再一次携手共对难关。

    沈明山与一众阁臣踏入暖意融融的殿中, 抬眼便见吏部尚书赵凌平黑着张脸,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恭王立在长桌尽头向沈明山拱了拱手,道:“沈阁老总算来了,大伙就在等着您呐。”

    这话略含奉承之意,令几位大臣顿时拉长了脸,但以沈明山目前在朝中与内阁的身份地位,这场晨会唯独不能缺了她。严明华虽占了首辅的名,毕竟式微,沈次辅已将实权牢牢握在手中。

    沈明山脱下大氅,露出绯色官袍,她腰围素白玉带,质朴无华,腰间挂着先帝在位时御赐的紫金鱼袋,殿中大臣见了她这身装扮深感不妙,只见沈阁老面色沉稳,谦谨地向恭王行作揖道:“多谢殿下抬爱,老臣万万受不起。”

    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恭王道:“阁老受的起,请入席罢。”

    沈明山与一众阁臣在右,六部尚书在左,位份高低立见,百年来内阁以其职权之便总揽大权,使得阁臣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虽为虚衔,却握实权,地位超然,凌驾于六部之上。

    宫人将殿门一道道合上,深紫色的绒帘放下,原本开阔的大殿霎时只得这方寸之地,狭小的空间中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恭王站回台上,轻咳一声道:“清晨时辰州府递上急报,昨夜辰州哗变,周帅封锁州境至今,再无别的消息。”

    此言一尺众人哗然,目光相触,纷纷打量着对面人的神情,似乎在试探对方到底是否事先知情了。

    恭王看向右侧位的沈明山,问道:“不知沈阁老如何看此事?”

    沈明山慢悠悠地道:“辰州哗变,却也不是什么大事,辰州境内驻守的乃是周帅所辖第五军,还有梁州牧坐镇,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才是。臣等身在万里之外,无法洞晓先机,只能静候辰州的消息传来,就算是再急,也不差这一时。不如等有了消息,再做定论也不迟。”

    恭王颔首:“沈阁老言之有理。”

    沈明山答道:“殿下廖赞,老臣不过是集众之所长罢了,在座的几位尚书大人见闻亦不亚于我,若是殿下先问的是她们,老臣现在也怕是什么都答不出来。”

    这番问答着实恶心了一番尚书们,沈阁老深谙为官之道,既不贪功也不激进,好话坏话都她一个人全说了,后面的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闷声道:“殿下与阁老说的都对,阁老在朝中为官数十载,臣等不敢相较;先前都是内阁当家,六部建言也不过尔尔,倒不如不现拙了。”

    沈明山淡然一笑,并不将这种话放心上,向恭王行礼道:“难得大伙都聚在一块,老臣有个不请之情,先前曾议过立太女一事,今日是否能再提上议案?”

    礼部尚书温天福答道:“陛下如今尚在盛年,纳后宫不过数月,仅得一女。众所周知,皇女满岁方上报承徽府入玉牒,阁老却说要立太女,有违礼制,于情于理皆不合,还是慎思为好。”

    沈明山却道:“去年云州边疆告急,接着就是国战;今年三月辰州水患,祸及三郡,夏粮收不上来,又要户部拨粮救灾,这都是明面上能看得到的事。还有朝中看不到的,贺州贪墨事发,难道六州官场就仅此一例,其他地方都清清白白?国事艰难如此,若是连朝中都乱了,纲常法纪都不要了,这天下还能再太平下去吗?”

    她向侧边一拜,低声道:“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说句大不敬的,齐、越二王姐妹倪墙,先帝痛心疾首,这才立了当今为太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立太女已经是国之根本的问题了。恭王殿下,老臣为何要在今日提此事?正是因为辰州哗变!诸位想想看,先帝自辰州入长安,辰州是什么地方?”

    群臣沉默,无人回答。辰州藩王众多,就连先帝也是从此出,这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皇帝卧病在床数月迟迟不见好转,藩王虎视眈眈,不正是打着皇帝年轻无后的主意吗?

    “诶,这也是无奈之举。”沈明山长叹一声,“礼法为大,我难道不知宫中的规矩吗?只是如今事态急迫,不得而为。诚然如诸位所言,陛下正值盛年,原本是不必这般行事。但,防患于未然啊!”

    尚书们都明白她说的在理,多少王朝皆祸起藩王,藩王一乱,天下便四分五裂,哪里还有什么家国可言。只是立太女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妥了,主幼臣强,于社稷而言更不是什么好事,傀儡皇帝、外戚乱政之事史书中屡见不鲜,到处都是教训。内阁已经凌驾于六部之上,若是再来个权倾朝野把控少主的次辅……尚书们难以想象那种画面,朝中成了内阁的一言堂,世家各占要位,以权谋私,朝堂又被搞的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