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稍稍往狄羽琏跟前挪了一下,弯腰附在她耳边,仅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殿下,今天上午臣教的新成语您都记住理解了吗?皇上专程带了这么多的人来看,您可别叫他失望啊!殿下,学的东西一定要用!学以致用啊!”
今天早上她学的新成语?太傅没事干嘛跟她说这个?狄羽琏愣了一下,脑海中迅速回忆早上所学,杀基儆猴,杀一儆百!他是在提醒她杀了谁好警告谁吗?她父皇专程带这些人来的?
狄羽琏向朝廷诸官那方扫了两眼,她父皇有教过她朝服分类,朝廷现今官员的名字,当即,来人的身分她知道了个大概。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崔晓峰那个方向,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太监欲言又止,于是,想不出来她父皇想警告谁的她忽然手指着那太监怒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继续打啊!打到他说实话为止!到底是他家的谁教他这么大的胆子乱诽谤本皇子的身份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打这个再说!容她慢慢想。
崔丞相这一听,立刻明白自家幺孙果然管不住嘴,连忙跪到皇上的面前:“皇上,您请明察啊,微臣的孙子怎敢乱诽谤十六皇子,应该是小皇子听错了!”
“你是说本皇子有错了!你没有在场,怎知你的孙子没有诽谤本皇子!?”小小的人儿转身,面色音沉,盯着崔丞相沉声质问,那神态跟皇上发怒时的表情如出一辙,让历经两朝皇帝的崔丞相心中发毛,也让大部分初次见到十六皇子的重臣感到意外,小小皇子气魄慑人。
“不是,臣的意思是说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这可恶的娃儿还敢跟他发怒,也不看看他崔祥锡是谁的舅舅!被吓到的心情一闪而过,崔丞相心中忿恨,但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皇上,还是先问问文公公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可好?如若是微臣孙子有错,今日就是将他打死在这懋学轩,微臣也绝无二话,可若是误会,把小孩子打坏了,太后若要问起来,怕是对十六皇子也不好啊!”
“文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示意那名太监先住手,心中却在骂道:可恶的老东西!竟然话中带着威胁,又把太后搬了出来!
“回禀皇上,奴才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十六皇子进来后,忽然说崔家小少爷诽谤他,就叫人抓起来打了。事实上,奴才没有听见任何人有说过诽谤十六皇子的话。”
“王太傅,是文公公说的那样吗?”
王智利也听出崔丞相话中之意,再听见皇上问自己话,考虑了一下,崔晓峰是太后疼爱的晚辈之一,若是今天他被打出了什么事,只怕真如崔丞相所说,让本来就不喜欢十六皇子的太后动了怒,那就不好了,所以他微躬身子,恭敬地回答道:“回禀皇上,微臣是看见十六皇子进来后,崔家小少爷同周围孩童说了些什么,嬉笑不已,不过,还请皇上恕罪,微臣因为年迈耳背,没听见什么诽谤十六皇子之言。”
“看来是一场误会了,那就算了吧!”皇上冲那名太监挥挥手,示意不用再打了。
这种结果是一旁站着的朝中官员皆已预料到的,他们都认为毕竟还只是一位小皇子,哪里是朝中元老崔大人的对手,崔大人两句话就把他孙子的危机解除了,纵使那孩子真说了什么话,这位小皇子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因为能为之前的事情作证的都站在崔丞相那方。
崔丞相谢恩站回原位后,nei心松了一口气,也很得意,再向对面的文公公使了个点请皇上让选试继续,最后则直直地看向狄羽琏,与她的视线对上,却不移开。
文公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躬身向皇上询问道:“皇上,继续进行选试答题可好?”
皇上还没回答,众人就见那面无表情的十六皇子走到正中,一撩衣摆,端端正正地朝皇上跪了下去,拱手请示:“父皇,儿臣想请问父皇,今日的选试是全权由儿臣负责,任何涉及选试的事情父皇都不会参与吗?”小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让众人摸不着头。
“当然,关于选试,朕不会干涉!你起来吧!”皇上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儿臣谢父皇!”狄羽琏谢恩起身,转向被人扶起,正捂着伤处,呲牙咧嘴泪汪汪的崔晓峰,清脆冰冷的乃娃声再次在懋学轩nei响起,“谁允许他起来了!让他再给我趴回去!”
众人呆住,什么!?皇上已经放过崔晓峰,这十六皇子是想抗旨不成!?
第二十章 欲加之罪
她的父皇准备放过崔晓峰,狄羽琏当然只能作罢,可就在她忍气吞声时,却瞄见了那文公公与崔丞相之间互通眼色,再看那崔丞相将视线移向了自己。
要知道崔祥锡是大人,他的个头高,而狄羽琏年岁小,才一丁点高度。她看向对面的他得抬头仰视,因此,虽然崔祥锡没有显露一分对她的不满来,可由于身高的差距,再加上他面无表情,不肯移开视线的动作,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无形中逼向她,像是无声地宣告胜利外加挑衅。
狄羽琏心觉气闷,又扫了一眼崔晓峰,这可好,看见他一见自己望他,正从长凳上被人扶下来的他虽是眼泪汪汪,却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崔晓峰心想他有爷爷和太后姑乃乃,十六皇子又能把他如何?改天看他怎么到太后姑乃乃跟前告状,非要将今天挨得板子数统统还给这个十六皇子不可!
一股无名火从狄羽琏心底冒起,耳边恰好响起文公公的声音,霎时提醒了她还有某人擅自取消殿外五十八名孩童选试资格的事情。狄羽琏由他之前偏向崔家人的举动以及跟崔丞相之间互使眼色联想到,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他怎敢如此大胆!?
这时的狄羽琏忽地又想起小福子跟她禀告的这十八名孩童的出身,再根据记忆中她父皇曾提过的朝廷派系,她在心中开始算数:两名出自崔氏一族,四名是崔氏姻亲家族的孩童,三名为与崔氏交好的邬氏一族,一名来自士族大家宇文一族,而宇文家族因为邬氏的原因跟崔氏走得极近!十八名人选,跟崔家有关系的就占了多一半!她的脑中猛然灵光一现,想通了之前纠结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二十二名伴读皆出自外戚,且与崔氏有关的为十名,占了近一半!
她是不太确定她的父皇到底想杀谁警告谁,不过,既然父皇提过要多回忆前朝史,而前朝毁于宦官与外戚之手,那么她动文公公和崔家的人,父皇应该不会说什么吧?决定跟着感觉走,狄羽琏的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别看狄羽琏才四岁,生于冷宫,长于冷宫的她由于跟同龄人的经历不相同,因而所学会的东西也不是这个年龄的人能懂得的。冷宫中的小小她纵使有莫芳的爱护又能如何,仅凭莫芳一人之力根本不能护她周全,因此,当别的幼儿,即使是贫民出身的幼童都拥有天真,只会玩耍时,她却被一群表里不一,心怀怨念的弃妇想尽办法地找茬虐待,甚至无缘无故地都被打过。冷宫中的女子,她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那就是一部完整的宫斗史!她们每个人都曾无数次歇斯底里地在她面前回忆过去。她们当中,有在辉煌时是敌对的,这种敌对并没有因为都被皇上丢弃到冷宫而消失,反而更是互相憎恶怨恨,冷嘲热讽。一部分上了年纪,放弃出冷宫的女子以虐待她为乐,好度过那漫长无尽头的枯燥生活,并且借以发泄心中不满。但由于还有一部分依然年轻美貌,并没有放弃离开冷宫的女子,嫉妒诽谤,音毒算计并没有消失在冷宫中,而每当这部分女子失败时,小小的她就是出气筒。这些女子展现在她面前的永远是人性最丑陋的一幕,而在这样的生活中,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很多很多宫中必备的能力。即便是在她出冷宫后的一年中,被人找茬挨打这种事依然层出不穷,所以对于狄羽琏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她最清楚不过了!而找理由打人这种事情她也早就从以往欺负她的人身上学会了!
于是,待狄羽琏问清楚了她的父皇不会干涉选试之事后,她便下令让那崔晓峰重新趴回长凳上,棍棒伺候。
原本扶崔晓峰起来的太监听到这种命令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丞相见十六皇子又想打自家孙子,却不紧张,相反还在脑中琢磨该怎样利用小皇子不把皇上放在眼中的这种行为而为自家孙子出气,以及报他女儿淑妃之仇,哼,他非要让这位煞星小皇子受到惩罚不可!
“文公公,你说刚才王太傅说得对吗?说是本皇子进来时,崔晓峰同周围孩童说了些什么,嬉笑不已,但并没有说任何诽谤本皇子之言,也就是他仅是说话嬉笑而已?”就在众臣皆认为狄羽琏想抗旨时,乃娃声很平和地询问文公公。
“是这样没错,崔家小少爷并没有说任何诽谤您的话!”文公公赶忙回答,强调崔晓峰没有说诽谤之言,却不知狄羽琏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那么本皇子进来时,他们正在做什么事?”狄羽琏的小手又指了指那十几名孩童问。
“他们在答卷。”文公公琢磨不透小皇子要做什么,回答得小心翼翼。
“很好!”乃娃声忽地拔高,铿锵有力道,“皇子伴读选试乃皇上下旨举行,亲自出选试题,可见是皇上极为看重之事!考场则是严肃之地,禁哗然,而崔晓峰却领众嬉笑,考试答题竟敢与周围孩童说话,公然作弊,实为藐视皇威!”一项罪名从天而降,砸得那崔丞相脑袋发蒙,又见狄羽琏冲那发愣的太监吼道,“你又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弄回去,狠狠地打,直到本皇子允许时,才可以停下来!”如果今天不把这个敢骂她剑种的家伙打死,那些敢暗地里诽谤她的人就不会得到教训!狄羽琏愤愤地想。
“皇上,微臣的孙子经不起杖刑啊!”回过神来的崔丞相赶忙向皇上求救,脑中还在盘算怎么帮孙子把罪名消除。
“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一脸为难,“君无戏言啊!朕才说过不干涉任何关于选试之事的。”他以很抱歉的神情看了崔丞相一眼,“一切皆由十六皇儿裁断,爱卿就先看看他怎么处理的吧!”说话的同时,他的姿势已经换成了右臂支在座椅扶手上,右手托腮并且还捂着嘴,掩住了他嘴角上扬的动作。
由那煞星小皇子裁断?那他家幺孙还有活路吗?先看看?等看完,他家幺孙也就被打死了!崔丞相急道:“皇上,万一晓峰有个什么,太后那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同所有的人一样都看见了皇上将眼睛闭上,貌似准备闭目养神的举动。
以往只要一提太后,万事皆可!可这一次,难道皇上真准备不管了?而那煞星小皇子真的胆大到敢公然打死总由太后罩着,谁也不敢得罪的崔家人吗?
第二十一章 自作聪明的倒霉鬼
对于狄羽琏的做法,懋学轩nei的众臣虽说意外于她利用的理由,但心中反应不一。
王智利的双眉微微扬了扬,没想到刚才他说得实话竟然也能让小皇子拿来做文章,本想让小皇子不要因为崔晓峰而得罪太后,可眼前的情形看来,小皇子不肯放过崔晓峰啊!算了,其实也无妨,因为从皇上的举动来看,他很满意!
宇文浩正心道:这位小皇子果然如自己所料,不简单!可他家的憨小孩到底到哪里去了?
宇文浩然则叹道:原来五弟没说错,亲眼见过了,才知道这位小皇子的厉害。什么时候他家那个小憨孩能有十六皇子的一半聪慧,他就满足了!想到自家小憨孩,他nei心着急,却没用。
扶着崔晓峰的太监听见皇上的话,便把崔晓峰又弄了回去,打了起来,顿时,懋学轩nei充满了他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十六皇子恕罪啊!微臣孙子年纪尚小,做事不知轻重,竟在考场与他人交谈,但是微臣保证家孙绝对不敢做出作弊这等有辱门风之事!还请十六殿下手下留情啊!”皇上真的不再睁开眼睛,明摆着不管,崔丞相只好降低姿态,求狄羽琏放过崔晓峰。
“他年纪小?小得过本皇子吗!?”小小的眉毛往上一挑,嘴角似讥讽地扬起,一双凤眸直直盯着崔丞相,一句话堵得他是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下不得。
一旁的文公公正在nei心盘算,如若此时帮上了崔丞相的忙,他必会感激,日后好处定会不少,于是,就见文公公自作聪明地凑到狄羽琏身旁低语道:“十六殿下,崔晓峰可是太后宠爱的晚辈,若是打出什么事来,太后怪罪下来,对您也不好啊!再说,”他的声音忽然变回正常音量,让其他的人都能听得见,“当时奴才在场,奴才可以作证,崔家小少爷并没有作弊,仅是向身旁的表弟说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而已!您误会了而已!”考场嬉笑这个罪名是逃不掉了,可作弊这罪还是可以摆脱的,文公公帮崔晓峰说话,同时还在心里骂王智利说话不小心,惹来不少麻烦事。
他的话一说完,站在狄羽琏对面的朝廷大员们全都看见小娃儿朝着身后的小太监打了一个手势。那位小太监朝狄羽琏躬身点头,然后把手中的一本册子交予旁边的小宫女,退出了懋学轩,而那名小宫女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那本册子站在狄羽琏的右侧。
崔丞相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听见孙子的哭叫声,深感心疼焦急的他接着文公公的话再次为孙子向狄羽琏求饶道:“十六皇子,您都听见文公公所说,微臣的孙子绝无作弊之举。嬉笑乃不懂事所致,待回去后,微臣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还望十六皇子恕其轻忽选试之罪,原谅他这一次吧!”
“文公公!”狄羽琏不理他,忽地出声,心中正对文公公刚说的崔晓峰所开玩笑为无伤大雅而火冒三丈。
“奴才在。”文公公不明白她叫他做什么,躬身应道。
狄羽琏示意他站到她前面去。待文公公站到她面前后,就见她不说话地勾勾手指,文公公只得走近点,微躬身。狄羽琏皱眉,再勾手指,文公公再靠近点,弯腰,不明白地看着她。
“你是想让本皇子仰视你不成!”狄羽琏双眸忽地一瞪,怒吼出了声。
“奴才不敢!”文公公赶忙跪下。
“头低下!再低!再低点!”狄羽琏不断地让文公公低头,直到他呈匍匐状才算满意般。
崔丞相很着急,十六皇子竟然无视他,皇上也不管此事,而那方的孙子已经翻白眼地昏了过去。于是,他连忙使个眼色让户部尚书邬广华以及宇文兄弟俩帮忙,但就在此时,这三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懋学轩nei所有的人就愕然惊见狄羽琏伸出一条小短腿,小脚狠狠地踹向了匍匐在地的文公公的肩膀,将他踹倒在地后,再用小手一把将身旁小宫女手中捧着的册子打落,正正地砸在了文公公的脑袋上。
“该死的东西!是谁给你借得胆子擅自将选试人选删减成这么点人的!?”狄羽琏怒声质问。别看是乃娃声,着实让对面大部分的大臣脸色变了,都想起来因为崔晓峰之事导致他们忘却了的殿外孩童之事。凡是与文公公私下有交易的官员,顿感心惊胆颤,怕文公公露出暗地里的事情来。
“奴才不知十六殿下您说的是何意,今天来参加选试的人全部都在这懋学轩里了。”文公公心中一惊,重新匍匐在地的他强作镇定。
“哼!今日来参加选试的人的确都在这里了!”狄羽琏小手指向门的那方。
文公公顺着她所指的看过去,瞬间面如土色。原来就在他回话的时候,小福子已经按照狄羽琏的意思把那些孩童都领进来了。
“奴才、奴才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文公公决定来个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不知道!?五十八个孩童以及领着他们的太监公公都可以作证,是你擅自删减人选!这是之前的名册!”狄羽琏指指刚才砸在他头上的册子,“你胆子不小!来人!把他也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打到他说实话,说出谁给他借得胆子敢做出这等妄为之事为止!”
哦,原来小皇子还是将他早上的提醒听进去了!孺子可教!王智利微微点头,这次皇上专门安排文公公监考,就是由于他借着翰林院使这个职位私通了不少朝廷主要官员,作威作福许久。皇上已经不能容忍他,故借考核小皇子之际除掉他。不错!小皇子做对了!
见文公公被抓了起来,那些心中有鬼的大臣们不是期盼他千万不要说出来,就是希望他早点被打死,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不过,文公公才被带过去趴在那里,狄羽琏正好看见执行杖刑的太监因崔晓峰已经昏了过去而停了下来,不高兴地喝道:“谁让你停了!继续!”
于是,就见那崔晓峰因为又被打而疼醒来了,接着由于他年岁小,实在抗不过去,便长声呻吟了两下,咽气了。
崔丞相眼睁睁地看着幺孙被打死而束手无策,不由得瞠大眼睛地望着死去的孙子愣在那里,浑身有种虚脱的感觉。大臣们震惊地望着被打死的崔晓峰,不敢置信竟真是这种结果,小皇子真敢当崔大人的面打死崔家人。
“死了是吗?拖出宫去!晦气!”一条人命没了,小娃儿的脸色都不带变的,冷声下令让人把死尸丢出宫去。
宇文浩然他们掩不住吃惊的神色,惊愕地看着她,心道:这位小皇子真的才四岁吗?
然而,就在此时,更让他们意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文公公的大叫声响起:“十六皇子饶命啊!奴才也是万不得已,都是迫于崔丞相他们这些权高位重者的威胁才不得已做下此等错事啊!”
这个该死的家伙为何还没有挨一下板子就要招供了!?崔丞相等人视线转向文公公,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杀死!
第二十二章 认罪与狡辩
崔晓峰的死所带来的效应是狄羽琏预料不到的。她本想借此给那些敢暗地里诽谤她身份的人一点警示,让他们收敛一些,却不知堂堂崔家人被活活打死,还是当着崔丞相的面的这种事情,起到的震慑效果是巨大的。想想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同时又是太后的亲弟弟,竟然拿一位小皇子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幺孙被打死而束手无措,而之后虽然太后震怒,却也未能动得这位小皇子的一根汗毛,于是,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暗地里谈论十六皇子的出身问题了。敢质疑敢骂她的,恐怕也只能心里偷偷骂了。
另外,原本文公公根本不准备松口,一来他不愿意得罪那些大官,二来他认为一位小皇子怎可能有那么大的魄力,敢取一个人的性命。纵使是之前已死的淑妃也仅是伤在小皇子的手上,是皇上下令御医不得诊治,且恰巧当时又没有能帮她向皇上求情的人在场,因而导致她香消玉殒的。但他不同,他手握很多人的把柄,这些人就是为了自己也得救他!所以文公公有恃无恐地准备死不认罪,还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狡辩好。可那崔晓峰竟然真的活活被打死在他眼前,并且小皇子冷酷无情地让人将尸体丢出去,顿时吓到他了,怕死的他当即改变主意,想把所有的人都供出来,那样的话,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狄羽琏示意停止对文公公的杖刑。下了长凳的文公公立刻跪到地上,先供出了崔、邬两家让他直接把大部分的孩童参选资格取消,到时候只把这两家的孩童试卷交予十六皇子,以保证伴读出自他们两家。接着他供出了宇文家请他务必让他家少宗主成功入选的计划,还有凡是想让自家子弟成功入选的官员贿赂他的事情,最后是交代了他准备交哪几个孩子的答卷。
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苍白,大部分是又气又怒,气的是文公公竟然把他们抖了出来,怒的是文公公的话中露出了他只准备交崔、邬、宇文三家孩子的答卷,既然如此,他还敢收他们的贿赂!
皇上的眼睛终于睁开了,表情冷凝地望了眼文公公,再将视线移向那些大臣,一一看过,他的眼神有点音沉可怕。
今日跟皇上到懋学轩来的大臣有十几位,被供出来的就有八名。崔丞相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孙子被打死之事,贿赂之事可大可小,单看皇上的心意了,于是,就见他领头跪下喊冤,那些被点到名的人也跟着做。
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文公公的头上,说他胡说八道,并且无一不用眼神向文公公施压。文公公仅退却了一下,随即想到他是逃不了,多拉几个大官下马,还显得他迫不得已才做错的,于是,他大着胆子把众人贿赂了他什么都说了个清楚明白,还把他藏匿贿赂物品的地方也抖了出来。
皇上立刻派了他身边的黄公公领人去搜文公公所说的贿赂之物,让人将那些东西带过来。
因为皇上让十六皇子入住安康殿亲自教导,史无前例,可想而知此次贿赂文公公的大臣不是想攀上这位皇子,就是想安排自家子弟在其身旁以便日后监视,因此竞争激烈,加之文公公又想大捞一笔,所以他们基本上都是大出血本,除却宇文家外,送的都是自家珍藏已久的珍稀古玩,很容易让人辨认出是哪家送的。可谁都没有料到这位小皇子竟会亲自派人去查看真实的情况,而且她派的小太监也不是像以往那些惧怕各方势力保持缄默的人,于是此时此刻,他们个个是只能直冒冷汗地在那里后悔此次的行为。
如果黄公公带人回来,捧着那些珍稀古玩,那就是铁证当前了,到时候再认罪,似乎有点晚,考虑再三,崔丞相先认罪了,说是自己一时糊涂,期盼皇上能从轻发落,除了宇文兄弟,其他人也是如此想法,一一俯首认罪,而皇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周围的人都俯首认罪了,宇文浩然却还在琢磨要不要也认罪,而同他一起跪着的宇文浩正却在他还没考虑清楚时就高喊出声了:“皇上!请您明察!微臣是不知何时得罪过文公公,或是有谁教文公公诬陷臣和微臣的兄长!我宇文家今日没有任何子弟来参加选试,何来文公公所说用银票贿赂之事!文公公他含血喷人!”
宇文浩正是个胆大 心细的人,秉持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的观点,他做事总喜欢考虑到最坏的方面,凡事喜好两手准备,所以昨夜他挡下他三哥送珍稀古玩的举动,硬是送了大笔银票给文公公,就怕万一事情败露,会被别人确定是自家送的。送银票,可是好撇清关系多了,只要死不认账,谁能说是他宇文家所为?再加上,一直担心憨侄子的他根据小皇子以及文公公他们的话分析过,小皇子一进懋学轩先找的就是崔家小孩的麻烦,貌似压根没见过他家侄子,另外虽说今日出事的人占了朝中高位居多,但他根据崔家小孩的死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皇上今日绝对不会手软,所以虽然他不能确定自家侄子的下落,但是胆大的他赌了!赌他家侄子根本没出现在这懋学轩过!只要大侄子没出现在这里过,其他的情况他都有办法应对!
“皇上,请您明察啊!臣等是被冤枉的!”兄弟俩极有默契,宇文浩然反应很快,立即把认罪的想法压下,喊冤出声。不过,别看兄弟俩说得义正词严,可手心里那是紧张地直冒汗。
哼!他家没人来参加选试?骗人!没人参加的话,八皇子会专门给自己推荐那个叫宇文逸臣的家伙!?而且八皇子的伴读,他们宇文家的孩子说得很清楚,宇文家的少宗主今日有来参加选试!狄羽琏小脸浮现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转头出声冲那十几个正不知所措的名门子弟的方向喊道:“宇文逸臣!出来!”
“……”静悄悄,没有人应声。
狄羽琏愣了愣,再叫一声,还是没人站出来,并且随着她的视线,那些小孩都害怕地各自退了一步,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连叫了两遍,都不见有人应声出队,狄羽琏忽然反应过来了,啊——!这里不在的不就是刚才那个敢把她的宝贝小匕首扔掉的家伙吗!原来他就是宇文逸臣!哼哼,本来想放过他的,算他倒霉,还是让她知道他是谁了,这下她要让他尝到敢惹她的后果!一种孩子气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就见她转身走到宇文兄弟身旁,面向皇上又端跪了下去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宇文兄弟俩正因为不明白为何十六皇子会知道自家那个小憨孩的名字而担心地心跳如打鼓时,就见跪下的小皇子说话前特意地仰头瞥了他们一眼,那表情似示威般,带有孩子气,像普通小孩那般掌握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准备得意洋洋地告状。
“刚才……”清脆的乃娃声响起,要说了。
宇文兄弟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惧地盯着身旁一丁点的小乃娃,心中叫道:刚才!?刚才怎么了啊——?小皇子,您小人家高抬贵手,别乱说话啊!
第二十三章 遮掩事实
千万别乱说话啊!宇文逸臣心里嘀咕。他因为看医书太久,觉着眼睛酸涩便闭上眼睛休息,脑中是开始想东想西,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刚才见到的小娃儿身上去了。
他之前没多想,可现在仔细想想后,让他有点后怕。虽说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人来找他,可一般小孩子的性格都说不准,他怕那娃儿是之前没事,此时心血来朝给他乱安排个闲逛皇宫,藐视皇子之类的罪名,越想越担心,但又不能做什么的他只能在心里期盼小娃儿能明白他这个大哥哥是个很好的人,能高抬小贵手,千万别找他的麻烦!
天色还亮,但能晒到暖暖阳光的美好时光已经过去了,于是担心归担心,小憨孩还是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暗自盘算,选试差不多该结束了吧!这个时候出现的话,不可能被选上了。嗯!是时候去找侍卫把他领到五叔那里去了!侍卫归五叔管,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还可以帮忙瞒下,而且五叔在的话,他挨骂的时候还有人帮他说情。
主意一定,宇文逸臣收起医书,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准备结束他的“迷路”境遇了。不想再出现之前不小心遇到一个小皇子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位小皇子到底会不会乱说他的坏话,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中途是躲躲藏藏,也算他走运,碰见的太监宫女都让他给避开了。
当他到了能看见侍卫的地方后,眼睛一亮,暗自开心:太好了!都是认识的人!接着就见某位小憨孩瞅了两眼周围没别人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nei瞬间泪汪汪,可爱的小憨脸浮现些许慌乱,表情很是委屈可怜,冲向了那几名侍卫,呜,他“迷路”后终于找到他“敢”说话的人了!
他以为选试该结束了,可事实上选试还没能真正进行呢!而那位小皇子确实准备给他安上一系列的罪名,弄得他的爹亲和叔叔是额头直冒冷汗,心中忐忑不安。
不过,狄羽琏的话没能说出来,她说了那么两个字后,被皇上打断了!
“你起来,不用跪着!到朕这来!”皇上和蔼地对狄羽琏招招手,他可喜爱这孩子得很,一切均按他最期待的方向进行,甚至比他预想的还好,可以让他提早对朝中格局进行大变动,怎能让他不开心!
狄羽琏听命起身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把小小她抱到怀中,低头慈爱地问道:“你刚想禀报什么事?”
“……”狄羽琏刚想张嘴继续说,却因为面向了跪着的有罪大臣,恰好又将宇文兄弟俩睁大眼睛望着她的神情收入眼中。两人毕竟是宇文逸臣的亲爹和亲叔叔,三人当然长得有神似处,不禁让狄羽琏联想起宇文逸臣那张憨憨小脸上的无辜委屈的表情来,“儿臣、儿臣……”狄羽琏难得地支吾了起来,不小心又瞥见刚才打死崔晓峰的地方,他的尸体虽已被拖走,但那块地方仍是血迹斑斑,“儿臣刚想说……想说……”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自己说出宇文逸臣的下落后,因那个男孩在宫中乱逛,也被抓起来毒打一番的景象,于是,小小的眉头渐渐紧皱,为自己想到的情景感到非常不喜欢。
“琏儿!想什么呢?”皇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知这小娃儿为何发起呆来。
“父皇,”狄羽琏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她的父皇,“刚才小福子向儿臣禀报说被文公公擅自删减的人数为五十八人,儿臣进入懋学轩后曾数过轩nei只有十七名孩童,所以……”她的小脑袋转向宇文兄弟,让他俩心惊肉跳,她顿了一下,忽然伸出小手朝文公公指去,“其实所有的参选孩童都在这里了!文公公你竟敢撒谎!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把他抓起来给我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狄羽琏改变主意了。
“皇上!奴才说得都是实话啊!不信您可以问陶公公他们啊!那宇文逸臣确实有参加今日的选试,参选的孩童也都见过他啊!”文公公挣扎地喊冤,他没有注意到宇文逸臣的踪影,正在纳闷这孩子是何时不见的时候,忽然听见小皇子把罪名又安到他头上来了,那是大惊失色。
宇文兄弟俩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在听见文公公喊冤的话后,宇文浩正想要辩解,却没来得及。
“陶公公,是文公公说得那样吗?”皇上问陶公公,手却一摆,阻止了要打文公公的太监。
狄羽琏一听文公公的喊冤就发现自己刚才没能考虑周到后再说话。既然改变主意不找宇文逸臣的麻烦,她本能地就想维护。可她才开始想办法,就见她父皇发问了。小娃儿有点着急,不待陶公公能有所反应,是不假思索地喊道:“陶公公,宇文逸臣根本没有来参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啊,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坐在皇上的怀中,所以他没看见她的表情,可面对她的那些人都看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着急,紧张与懊悔。
难道小皇子在为他家的小憨孩掩饰?不会吧!宇文兄弟俩不太确定地想。
这位小皇子不可能偏向宇文家的人吧!没道理啊!其他人均不能理解她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尤其是王智利,据他所知,小皇子不认识宇文少宗主才是,更没有理由为他掩饰什么,再说了,小皇子根本冷酷至极,是不会维护任何人的!
最后众人一致认为他们看错了,因为狄羽琏的那张小脸不仅恢复了音沉,还比以往更具有凶狠气势。事实上,她是根据她过往的经验,这时候越凶越能让这些做奴才的明白她在让他按她的意思说!
陶公公本来就胆小,一听皇上问他话,这心中就怦怦地乱跳,再被小皇子这么一吼狠瞪,顿时他整个人是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陶公公身后站着的小福子纳闷之前明明给小主子禀告过文公公带走了十八名孩童的事,他还特地详细讲过他们出身,其中包括那位宇文逸臣,为何小主子要这般做?
他看到狄羽琏的神色,虽说不了解原因,但是明白了小主子要掩盖宇文逸臣出现过的事实,所以他的脑子飞快地一转,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别人没听见也没看见他说话,可那陶公公却听了个真切:“陶公公,十六殿下说没来的人就没来,再说两位宇文大人都看着您呢!”
经他提醒,陶公公回过神来,瞄了眼宇文兄弟,果然是直直地盯着他看,心中顿时明朗,文公公今天算是完了,自己按小皇子的话去说才对,这样也不会得罪宇文家的人!于是,就见他站出,跪下,不仅说宇文逸臣没有出现过,还自作主张地说文公公不知为何还把那孩子的名字写到名册上了。
这在宫中打滚的太监都是成睛的,他这么一说,明摆着文公公是要遭殃的那一个,其他曾见过宇文逸臣的太监便纷纷附和陶公公。
听他们这样说,文公公直含冤,却被皇上勒令闭嘴。而那群孩童中因为有人认识宇文逸臣,也有人记得点过这个人的名字,忍不住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那边在嘀咕什么!?想乱说话像那崔晓峰一样被杖打吗!?”狄羽琏眼尖,看见那方有动静,立刻略带恐吓之意地吼道。
众孩童对崔晓峰被打死的印象是深刻的,受到的影响是无边的,于是,那群孩童拼命摇头,并且吓过头地连忙否认见过宇文逸臣。
不对劲!皇上扬扬双眉,他的皇儿为何给他感觉像在护着宇文家的孩子?毕竟是皇上,还是察觉出来了。他想了一下,问道:“陶公公,你之前为何没有向十六皇子禀告文公公擅自添加了宇文逸臣的名字在名册上?”
“回皇上,奴才、奴才向十六皇子禀告了的!”不知皇上会这样问,陶公公紧张了一下,但想到十六皇子应该会和自己口径一致的,如果说禀告了,有什么事会是小皇子先挡着。
“琏儿,既然陶公公禀告过此事,为何之前你不直接说出来,反而一副笃定的样子冲着孩童的队伍喊宇文逸臣的名字,让他出来呢?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宇文逸臣?”
“……”狄羽琏未料到陶公公回话时竟然提到了名册,而让皇上挑出了矛盾之处来问她。她顿感语塞,身子紧绷,心中骂道:这个该死的奴才,笨死了!文公公都没有提到名册之事,他乱编什么呢!?没帮上多少忙,反而提醒了父皇!真是的,她要怎么说才能圆这个谎呢?
第二十四章 注定的敌人
“琏儿!”皇上盯着怀中小娃,脸上倒无不悦之色,右手伸向小娃儿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他没有生气,只是非常不解,如果这孩子已经成年的话,或许好解释多了,可这孩子才这么小,根本与宇文家没交集,也没有共存利益,更不符合她的性格,何来这种维护行为?
“儿臣并不认识宇文逸臣。儿臣是因为之前来懋学轩时,八哥有提到过那宇文逸臣……”不知该如何解决陶公公给她制造出来的麻烦,狄羽琏想起她最先是从八皇子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的,只好提及此事,却由于她脑中还在转着怎样说才合理而停顿下来。
涉及另一位皇子,皇上皱眉问道:“哦?你八哥为何提他?”
这下宇文兄弟感到莫名,而轮到户部尚书邬广华开始紧张了,他怕小皇子乱说话。
可惜他很不幸,狄羽琏虽然紧张,可她的小脑袋瓜里在乱转。提及八皇子,就让她想起他推荐宇文逸臣时那副殷勤过度的嘴脸,恰好原本垂眸跪着的邬广华偷偷地抬眼望了她好几眼,让她不经意地瞄见了。她很正常地想了一下这人是谁的问题,然后非常容易地根据朝服把职位和人名对上,知道了他老人家正是八皇子的外公。
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在学前朝史,她的太傅是三句不离一个争权夺位,天天都提出问题,引导她自己去分析那些人为何这样那般,之后他再详尽解释,于是,小娃儿的思维习惯性地凡事总要朝这方面想,因而产生了疑问,这个老头干嘛在她提到这件事后看自己?八皇子为何那么殷勤,他和宇文逸臣也是表兄弟的关系?
小人儿开始默背她父皇曾逼她记下的庞大关系网,最终确定八皇子和他的伴读之间是表兄弟的关系,都是邬广华的外孙,而那宇文逸臣和邬家没关系!她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老头他不会是想让他的外孙夺得宇文逸臣的少宗主之位吧?
于是,小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