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梦半醒,下意识想去摸床头柜的烟。
空空荡荡。
抽完了。
白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肩上,男生脊背躬出一道线条,胳膊撑在腿上,手掌蹭了蹭自己的脸。
窗帘紧拉,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缓了片刻,站起了身。
推开门,果然看见女人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侧脸线条流畅,像个抽大烟的美艳女鬼。
他环着胳膊,倚着门看她。
她抬起眼,视线穿过烟雾看向他,“醒了?”
“你这么吵,谁能睡着。”他站直了身子,趿拉着拖鞋,步子懒洋洋地往餐桌的方向走,“能不能别一和吴峰成吵架就往我这儿窜?烦。”
“你这儿?”女人像是被他的话惹恼,掐灭了烟,“这是你的地方?也不想想谁给你买的,你能成住这儿,也不想想该谢谢谁?”
昆程倒了杯水,看着玻璃杯里漾起的细碎水纹,低低笑了一声,“那可不是还得谢吴峰成吗?”
烟雾消散,女人的脸完整地露出来。
一张同他格外像是的脸。长眉、锋利的棱角,多情的眼。
昆洁被他这一句噎住,骂了一句,“小白眼狼。”
昆程扫她一眼,转着手里的玻璃杯,轻飘飘地开口,“我劝你乱七八糟的关系收一收,吴峰成又不是傻逼。”
女人骂这一句后,似乎挑开了话匣,妙语连珠紧跟着滚了出来,“你天天护着你那后爹,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
昆程挑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
“怕没了这个靠山,没人给你撑腰,没人替你收拾那些破烂摊子,你他妈能有今天,应该谢谢你亲妈,把你养到现在。”
母子相似,脸上冷硬的表情都相似。
“我当年就应该听阿嫲的话,把你丢在医院门口冻死。”
女人终于说完,又扭过身,脸色音沉地盯着黑屏的液晶电视。
他确认她说完,这才笑了一下。
“我没死是怪可惜的。”他放了水杯,不痛不痒地看着女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活到今天老爸是谁都不知道。”
周溯说过,昆程此人,格外会抓人痛处,对症下药,一针见血,一点不假。
“滚!”
女人终于暴怒,抓起身边的烟灰缸,向着她儿子砸过去。
他向后退了一步,垂眼看厚实的玻璃,在自己脚下碎裂,玻璃碴溅得一地都是。
他终究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句,“扑街。”
房门锁起来,他躺回床上。
女人扑过来踹门,嘴里无非是“废柴”“生旧叉烧好过生你”一流。
昆程懒得听,扯过被子一角,蒙住眼睛。
不晓得过了多久,又是天崩地裂的摔门声。
好歹,平息了。
昆程掀开被子,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昆洁和吴峰成在一起后,他同她已经很少见面。他同昆洁每次会面,母子两人相处得都不大融洽。
——或者说,从小到大,他和她从来没有融洽过。
吴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这座城市里好几处都有房产,他不想同两个人住,信嘴扯了个理由,说这个小区离学校近,男人没问太多,同意了,他便在这住了下来。
吴峰成这个继父对他极好,这一点无可厚非。
回笼觉是睡不着了,他在床上发了会呆,又坐起了身。
很渴,想抽烟。
他看了一眼空房间,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
难得放假,舒盈睡了个懒觉,刚睁开眼,手机就很有灵气地紧跟着响起来。
她迷迷糊糊接起来,听见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
“早。”
她意识迷糊,乱七八糟接了一句,“好。”
对方的笑声夹杂着微微的电流声,显得愈发低哑,“没睡醒?”
上扬的问句,舒盈半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
她把手机拿远了些,看见屏幕顶端的时间。
上午,还早,九点半。
“昆程?”
对方“嗯”了一声,“没睡醒?”
“刚刚睡醒。”意识有些回来了,舒盈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小小的。
“那你继续睡。”
他放下一句。
清晨是个节点,嗓音被黑夜融化过,听起来又喑哑又温柔。
看起来对方像是要挂断电话,她下意识道,“不睡了。”
那边闷闷地笑起来。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出来吗。”想了想,又像是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出来写题啊。”
*
天气已经彻底凉下来了。
舒盈套了针织衫,提着作业,踩着小区门口的砖块等他。
脚下的砖块,是红黄相间的。
隔两块红色,可以看见一块黄砖。
一二一,一二一,舒盈一个人做童年游戏,就这么蹦过来,跳过去。
无聊又幼稚。
直到差点踩上一双红黑色的高帮球鞋。
舒盈险险停住,他伸手捞她一把,“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