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语无伦次,他解释不清,哭得直打嗝。丹尼尔有气无力地喊他,安抚地对他笑,让他不要哭。
“不要哭。没事的,路易斯。”
这是丹尼尔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回忆像是个泥沼,杨州费力挣扎着,拖泥带水地从那里狂奔而出。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竭力忍住眼眶中的s-hi热。
陈坚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好像抱着当初那个无助的孩子。他捻着杨州耳边的一缕发丝,循循善诱地问,“然后呢?”
杨州目光一凝,在陈坚脸上停留片刻。他向后微微仰头,好像悬崖勒马,正谨慎地后撤。
“档案里记载的很简略,”陈坚说,“只说那四个警察被解职是因为侮辱虐待嫌疑犯。”他略一停顿,在杨州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真是个坏人,陈坚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他们强|j,i,an了他,是吗?”
杨州别开脸,视线惊慌地四处乱扫,房间里的陈设好像湖面的倒影,随着水波扭曲荡漾。
二十年前那个小男孩,也是这样泪眼朦胧地见证一场暴行。
窗外风声可怖,如同千万个幽灵一齐痛哭,整栋建筑物甚至轻微地摇晃起来。罗伯特把手中的扑克扔在桌上,骂了句晦气——困在狭小的房间里打四个小时牌,谁都会感到厌倦。
他的视线再一次飘向被铐在床头的丹尼尔,一个灰头土脸、形容狼狈,却难掩美丽的罪犯。
“你们接着玩。”罗伯特突然站起来,朝丹尼尔走过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年轻漂亮的罪犯,用鞋尖在丹尼尔身上踩,从锁骨到肚脐,然后狠狠地碾住下体。
丹尼尔的尖叫像一把利刃,刺破密集的风雨声,又戛然而止——罗伯特将枕巾卷成一团,堵住了他的嘴。
“丹尼尔!”杨州眼睛红肿,他已经流不出眼泪,稚嫩的童星变得沙哑,“求求你不要打他!”
他的右手被绳子拴在桌脚上,和丹尼尔遥遥相望。几个警察已经认定他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许他靠近“那个魔头”。
罗伯特嘴里说着下流话,那时的杨州甚至不懂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个警察站起来,神色微妙地互相看了几眼,个子最矮的年轻警察清了清嗓子,略带讨好地喊了罗伯特一声。
“这样不太好吧?”他被对方傲慢的目光一扫,说话有些磕巴,“毕竟他还没定罪——”
“怎么,你觉得他是无辜的?”罗伯特狠狠踹了丹尼尔一脚,“指纹、毛发、j-i,ng|液都在现场!他对儿童做了那些禽兽不如的事,你还维护他?”
其他几个警察不做声了。丹尼尔脸上的血渍被泪水冲成了淡粉色,好像春风吹开孱弱的桃花。他疯狂地挣扎着,脊背紧贴着墙壁,双腿在空中乱蹬,如同退无可退的困兽。
罗伯特被他一脚踢在脑袋上,向后跌坐在地,咬牙切齿地喊,“来个人帮忙!”
人群陆陆续续地包围了丹尼尔,他的衬衫在粗暴的撕扯下变成了布条,袒露出骨r_ou_匀称的身体。踢出去的脚被握住,然后用力分开。
杨州茫然而惊恐地望着这一切。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感到恶心。他听到夹杂在污言秽语之间微弱的“唔唔”声,那是丹尼尔的哭喊,它们从枕巾的缝隙里钻出来,绝望地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帮我按着他!”
“嘿,这小子还怪有劲的!”
“解开他的手铐……没事,那样才有意思……跑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呢!”
“伯纳德,来试试!你个死脑筋,男人比女人爽多了!”
……
杨州不哭不闹,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看不见丹尼尔,那些丑陋的r_ou_体把他围住了,他也忘记了时间,不知道这场令人作呕的暴行持续了多久。
在他的记忆中,一道明亮的阳光毫无征兆地照进房间——杨州瞳孔骤缩,这才发现飓风离境,雨过天晴。
半死不活的丹尼尔被套上明显宽大的衣裤,由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前行。罗伯特脸上写满轻飘飘的同情,他试图牵杨州的手,被尖叫着躲开了。
几人来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气若游丝的丹尼尔忽然挣脱了钳制,朝几步之外的落地窗扑过去——他一头撞碎了玻璃,从七楼坠下,那声响日日夜夜,在杨州耳边响个不休。
丹尼尔并没有回头,可杨州却常常梦见他血r_ou_模糊的样子,由此诞出心魔。从此后他心中有两个丹尼尔,一个温柔善良,眉眼弯弯,一个则青面獠牙如厉鬼,纠缠着他要他报仇。
第四十八章 不认
宣布罪犯伏诛后不到一个月,纽约又发生了一起儿童j,i,an杀案。局长无奈之下向unpo求助,几经波折终于抓获了真正的罪犯。那人是个因滥用职权被开除的警察,在街边拉手风琴卖唱,据他供述,丹尼尔常来听他演唱,偶尔还请他吃饭,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后来他接连犯下恶行,警方调查得越来越深入,他惊慌之下,便产生了嫁祸之心。他请丹尼尔喝酒,灌醉丹尼尔之后采集了他的体液和指纹——从此将丹尼尔推下深渊。
真正的罪犯落网后,追捕丹尼尔的四名警察悄无声息地从纽约警察局的名册中消失了,他们的档案成了机密,没人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杨州的姑姑在纽约警察局大哭大闹,为自己突然变成尸体的儿子讨说法,说法没讨到,她却一度被关进j-i,ng神病院。媒体对此事一致沉默,只有几个小报有寥寥数篇文章。多年后杨州调查这起案子,才知道罗伯特喜欢男人,行为放荡,在局里一向横行霸道。他是当时纽约警察局局长的外甥,家族在政界势力颇大,而他本人在警校的毕业考核中并不及格,却被舅舅安排了工作。
当年丹尼尔死后,杨州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失语,最后由父母带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个戴复古金丝眼镜的女人,名叫嘉玛。她五官圆润,神态可亲,说话也和气,杨州很喜欢她。当他磕磕绊绊地开口,用手势和贫乏的语言向嘉玛描述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时,温柔的心理医生忽然泪如泉涌。
杨州经历了几周治疗,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了。周芸和乔治十分高兴,以为他已经从创伤中恢复——甚至连杨州自己都这样想。只有嘉玛不放心,担忧地对杨州说以后要继续保持联系。
但杨州再也没去找过她。
进入青春期,同龄人相继性觉醒后,蛰伏的恶魔终于显露出咆哮的本相。当同学们偷偷地观摩情色影片时,杨州只觉得恶心想吐。性|爱本应该是美妙的——如果在恰当的时间,向两情相悦的伴侣敞开大门的话。可杨州尚在懵懂时便见证了它最丑陋的样子,与尖叫、痛苦、暴力相伴随,从此对它避之不及。童年时的y-in影是如此巨大而深远,不知不觉间,杨州不仅排斥身体上的亲密接触,甚至惧怕形成心理上的亲密关系。
与之相伴而生的,是逐渐膨胀的仇恨和内疚,无数个夜里,五官扭曲的丹尼尔掐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喷出寒气,喊,“报仇!帮我报仇!”
杨州难以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茫然地张着嘴喘气,冷汗打s-hi了额发,好像从回忆的冰湖中死里逃生。
陈坚默不作声地将怀抱收紧了。他用粗砺的指腹拨开杨州的s-hi发,在细腻光洁的额头若有若无地摩挲。
杨州脖子向后一仰躲开他的指尖,神色漠然,“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一样的。我申请调去纽约警察局,我和陆昭做朋友——就是为了报仇。”
“那怎么没报?”陈坚低下头看他,眼神幽深而怜悯,他眉毛一皱,“怎么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杨州空茫茫地瞪了他一会,喉结一滚,轻声道:“没有成佛。”
他没有成佛,至今仍在受地狱之苦。
陈坚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一天——盖勒先生杀害凯尔·格林后被捕,坐在审讯室里,神情平静,嘴里哼着歌。当时杨州透过玻璃看他,那种微妙的表情,分明是含着羡慕的。他是不是在想,如果将当初作恶的四个人全部杀掉,他也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杨州是有过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