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度假。”杨州说。
安东尼奥当然不信,他微微眯起眼睛,落在杨州身上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骗我?”
那轻佻的神态、粘腻的语气,分明就是在调情。杨州感到一阵恶心,没有理他。
安东尼奥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宽容姿态。两人许久不见,杨州虽然狼狈,那张冷淡而漂亮的脸还是和从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他的欲火。
“我突然想起来,”安东尼奥喉结一滚,暂时压下欲望,警察长期训练出的洞察力让他发现了不对劲,“去年你来过unpo,是不是找杰弗里?”
“闲着没事你不可能来一号基地这个鬼地方,所以,是杰弗里把你派来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里进行基因实验,却隐瞒不报,派你——这个离职的警察,来调查?”
“你想太多了,”杨州知道陈坚就在这栋大楼的某个房间里,心中焦虑难安,加重语气道,“我说了只是来度假。”
“噢亲爱的,跟我就别来那一套了。”安东尼奥笑得愈发灿烂,这两天审讯的郁闷减轻不少,他想揽杨州的肩膀,被杨州厌恶地避开了,一摊手说,“来了半年多了吧,怎么样,对b75的调查有结果了吗?有什么要和我交接的?你知道,要是你配合,杰弗里的小动作我可以考虑不举报。”
“你不是很厉害吗?”杨州嘲讽地瞥他一眼,朝前走去,“怎么,碰到硬骨头了?”
安东尼奥从他语气里嗅到一丝担忧,只当是杨州如今不如意,变相地朝他示好,忙跟上去,有几分炫耀地说,“一号基地这几个人确实顽固,但落到我手里,还不是时间问题?现在只是死撑罢了。我已经向局里打了报告,让上头多派几个人来,在城里走访可疑的实验基地,也申请了对陈坚、方行住宅的搜查令。”
杨州脚步一顿,声音蓦地尖锐:“你搜住宅有什么用?”
“政府财务那么大的窟窿,陈坚既然不承认用于基因实验,那么肯定是贪污了。我总有办法把他送进监狱。”安东尼奥端详着杨州隐忍愤怒的表情,心中蠢蠢欲动,嘴角一点点扬起,“噢,路易斯,别这么生气,你知道这一次白鸽派赢定了,不管b75能不能坐实,新的税收法案都会通过。但你们也不算亏,正好搭了顺风车,玫瑰派讨厌一号基地这几个人,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次顺手帮忙料理了,告诉巴顿和杰弗里——不用谢。”
“我能去看看吗?”杨州的指甲掐进手心里,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像个凑热闹的同事,“也许我能帮上忙。”
安东尼奥傲慢地觑他一眼,“如果你要帮忙,应该交出调查结果。我总会查到真相的,你不说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杨州一怔,视线向左偏转,好似羞愧得不敢见人,轻声说,“我只知道b75这个代号,其他什么也没查出来。”
安东尼奥心口和裤裆同时鼓胀,在陈坚那里栽的跟头,让他迫切地想在不清楚真相的杨州面前展示权威。“好吧,我带你看看,但只能看一眼,”他倨傲地笑了笑,“离开unpo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侦查能力退化得厉害。”
杨州跟着他进了电梯,到了四楼,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嘈杂的声音洪水般灌进耳朵,忙碌的调查组成员全部聚集于此。
安东尼奥大步走到朗恩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屏幕上的监控视频。一个与杨州共事过的玫瑰派警员看见他们,很诧异地打了个招呼。
监控里,高清画质清晰地显露出陈坚的疲惫。他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点意念支撑着,脸色发灰。杨州没戴耳机,不知对面的警员说了什么,陈坚痛苦地皱着眉头,太阳x,ue旁的血管突突直跳。杨州的心跳和着同样的频率,盯着屏幕不敢眨眼睛,生怕陈坚突然掀了桌子。
然而陈坚竟然一一忍耐下来。
“你们不让他吃饭喝水?”杨州一口气松了又紧,他盯着陈坚干裂的嘴唇,“这是虐待!”
安东尼奥好像发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摘下耳机,告诉朗恩让那个警员休息,然后转向杨州,似笑非笑地说:“给了,他不吃不喝,能怪谁?”
水里饭里下了东西,自然是不能碰的。杨州关心则乱,也不想再伪装下去,扫了一眼视频中房间的布局和光线照s,he的角度,大概确定了方位,转身就走。
安东尼奥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在杨州犹豫时甚至出声提醒,“左转”,“下楼”。
“你和他很熟悉?”安东尼奥问他。
杨州不答,脚步越来越急。
陈坚被软禁在一个狭窄的会议室里,门口站着一个军人。杨州三两步走上前,伸手就去拉门把,细微的电流蹿过指尖,痛得他低呼一声。
“太着急了,路易斯。”安东尼奥一扬手示意士兵退开,将食指按在指纹采集器上,绿灯一闪,门开了。
杨州喉头一梗,忽然间胆怯得不敢推门。安东尼奥撑住即将合拢的缝隙,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州站在门口不动。房间里,陈坚半闭着眼,右手揉着眉心,沉沉地吐息。听见响动他也不抬头,用沉默表达藐视。
“陈先生,给你带来一位朋友。”安东尼奥高声说。
陈坚看过来的一瞬间,杨州忽然生出强烈的逃跑冲动。可他晚了一步,安东尼奥截住去路,手搭在杨州肩膀上,强行将他扭转过去,直面陈坚。
陈坚憔悴了许多,唇边一圈新长的胡茬更添落魄。他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住杨州,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们隔着数米远,明明相对而视,却仿佛身处两个重叠的平行宇宙,目光并未真正交汇,而是消散在虚空里。
几秒后,陈坚垂下支着额头的右手,轻轻伸了个懒腰,波澜不惊地说:“不认识。”
“是吗,”安东尼奥露出浮夸的惊讶表情,“路易斯可是很关心你呢。要不让你们单独谈谈?”
陈坚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摆明了不再理会。安东尼奥还想撩拨几句,杨州一把推开他,率先走了。
安东尼奥撇撇嘴,手上一松,房门缓缓合拢。这时,本来闭目养神的陈坚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穿过狭窄的缝隙,望向那个远去的背影。杨州似有所感,脚步慢了下来。他小幅度地拧着脖子,余光中出现了陈坚模糊的身影,那影子越拉越细,最后被完全吞噬。
“有意思。”安东尼奥咂了咂嘴,兴奋地喃喃自语,示意手下将杨州放行。
为了避开记者,杨州从政府大楼一个不起眼的偏门离开。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他忽然仰起头,对着苍白的天空,用力眨了眨眼睛。
“杨先生!”安德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迈着j-i,ng确而机械的步伐,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
杨州咳了几声,红着走几步,只当没听见。
安德鲁不得已,压着嗓音喊:“是西蒙找你!”
杨州跟着他来到北区一栋矮楼,斑驳的墙面爬满蜘蛛网,半人高的枯草中掺杂着绿色的嫩叶,荒凉中透着一线生机。这栋楼已经废弃了,但二层的一个阳台里还飘荡着晾晒的衣服,是西蒙的住处。
杨州推开坏掉的单元门,叮嘱安德鲁在原地等待,一弯腰钻了进去。
楼梯比想象中干净,一根细绳拴着摇摇晃晃的灯泡,发出暗淡的光。杨州站在206门前,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激动。
西蒙似乎一直在等他,没等他按铃就拉开门,嘴里嚷着“我成功了”!
“什么?”杨州冥冥中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可又不敢相信,追问,“什么成功了?”
西蒙松弛的皮肤泛着潮红,像一颗搁置太久的苹果。他哆嗦着攥住杨州的双手,浑浊的眼球向外鼓着,近乎癫狂地仰天大笑,“抑制剂啊!”
窗外呼啦啦一阵响,三五只燕子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