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还拍吗？”

    他们二人的耳语落在镜头中，看起来十分亲密。肖雨秋眼睛都要瞪直了，摄像师好像被激发了极大的灵感，镁光灯闪个不停；一幅幅静止的画面，就这样落入了永久的封存。

    娄恩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拍完的。伴随着二人离近，缺氧感也越来越明显，他都不清楚男人说了什么，而自己又迷迷糊糊的应下了什么要求。

    换完衣服，肖雨秋上来接他走，一边警惕地望着祁连宇。男人依旧在拍摄，看起来刚才的c-h-a曲，一点也没有打扰到他。

    “他刚给你说什么了？”肖雨秋压低声音，问身旁少年。

    娄恩还恍恍惚惚的，闻言稍微抬起脑袋：“问我脑袋晕不晕。”

    “还有呢？”

    “不晕下次接着拍。”

    “……”肖雨秋都要震惊了：堂堂影帝一直倒贴，还有这种好事？

    “你怎么说的？”

    “我说晕。”娄恩十分老实：“但晕也没事，就想和他一起。”

    “……”肖雨秋不知怎么形容，只能揉了他头一把，干脆转移话题：“上次问你的剧本，考虑清楚了吗？”

    娄恩这才回神。如果不是恰巧碰上营销号，他应该已经选好要去的剧组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机会了：“秋姐，李导联系我了……”

    “你想先参加那部文艺电影？”肖雨秋挑眉。

    “是。”出了摄影棚，那股闷热总算散去些许。觉得脑袋清明了些，少年不由重重点头。

    肖雨秋微微皱眉：“为什么？”论热度比不得其他，还是个不知几分钟的小角色，她实在不知面前人的想法。

    娄恩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是祁哥推荐我的。”

    “……”

    肖雨秋瞬间敲响警钟。她觉得不能只防祁连宇一个了，这架势，两边都得一起防。

    第37章 前奏

    肖雨秋的担心暂且不提, 时光飞逝, 网上不知何时曝出了一组消息。

    因为被打脸太痛，娱圈新八卦有淡出的意思。它渐渐减缓了发博频率，开始推手中的另一个八卦账号。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某天营销号醒来，霎时一惊：热搜上, 铺天盖地的都是它隶属的营销公司, 以及公司手里账号的消息！

    娱圈新八卦背后, 其实是以造谣水军为生的臭名昭著的公司——豫化新闻传媒。除了这个号, 几十个曾经搅得圈里风生水起，各种泼脏水, 又默默淡出的号，都在他们手上。

    收钱就能抹黑艺人的形象，不知多少人在他手上倒了大霉。这下冤有头债有主，一群明星粉找到了憎恨对象, 霎时气势汹汹的杀了过去。

    豫化新闻传媒的ceo急得嘴角燎泡。养了几十个账号，全被人连根拔起！财力物力一夜间倾倒，他不急才怪。

    背后的人却慢悠悠的。不仅一手摧毁了他的王国，还隐隐有调查背后雇主的意思。

    ceo这才反应过来, 是某个工作牵出了这么可怕的一幕——这报复心，这行动力, 究竟是惹上了谁？早知道, 他打死也不接！

    网上这些风波, 娄恩多少也是知道的。但他也只能感慨一句, 作恶多端迟早遭报应。

    少年时间有限, 此时正捧着剧本，聚j-i,ng会神的研究。

    这是一个艺术与生存，理想与现实的故事。

    贫穷画家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家产，不顾父母阻拦，孤身一人来到艺术之都。在食不果腹的日子中，他租了一间房，每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祈祷着有人买他的画。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认识了小哑巴。

    没错，直到不久前娄恩才知道，这名助手竟然是个哑巴。

    画家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又哪有力气救助什么流浪汉。但小哑巴不一样，画家买不起颜料的日子里，就是这个小家伙，像猫咪叼来死老鼠一样，捡了一盒最廉价的颜料，悄悄摆在他门前。

    画家不知道助手为什么会帮他。但当他知道真相后，身边就多了一张嘴，需要喂饱。

    这么看的话，助手的戏份还挺多的。不过除了这段和结尾，其余全是背景板。

    而画廊老板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说是画家的伯乐，也可以说是他的毁灭者。老板要为画家开个人展，但离开了出租屋，沉溺在纸醉金迷里，画家却越发挥舞不动画笔。

    画廊老板带来的是金钱名利，而画家消失的是创造力。

    最后，画品拍出天价的当天，画家毅然决然离去，身边只跟了小哑巴。

    看完剧本，艺术之都淡淡的烟雨总缭绕在身边。娄恩花了一些时间，才理顺故事中的关系。

    画家的性格，注定他在沾染了荣华富贵后，再难保持本心。那些压抑的烟雨，只能在崩溃痛苦时画出来。

    娄恩看得啧啧称奇，直到合上剧本，都还沉浸在那股淡然的忧伤中。

    “加油，不要急。”

    眨眼就到了与李导约定好的日子。秋姐把他送到宾馆外，就急匆匆先走了。她这些天在娄恩身上花费了太多j-i,ng力，手下还有两个艺人，必须多费些j-i,ng力兼顾。

    娄恩点头，径直来到会议室外的小厅。走廊灯光明灭，不时扑朔。小厅大概几平方米，铺了红地毯，围着墙角摆了几张凳子，中间是小型茶几。

    茶几对面坐了几个小明星。听见动静，纷纷把眼神投过来。

    他们身边还剩一张椅子。娄恩正打算过去，坐在边角的人却腿一抬，硬生生占领了座位。

    少年脚步一顿，停下了过去的想法。小年轻们围成一群，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恼，干脆坐在一边。

    不在意这场c-h-a曲，娄恩刚坐下打开剧本，就听到了那些人压抑着声音的对话。

    说是压抑，其实音量控制得刚好，就像是专门说给他听一样。

    “是他，最近流量爆棚的那个……”

    “李导不是说，只请有演技的演员吗？”

    “你还不知道？这人关系网可强了，不知怎么就攀上了祁连宇……”

    娄恩没忍住抬眼。对面几个嘀嘀咕咕凑在一起的，霎时不说话了。

    几人都理着板寸，看着很面生，像是在校学生。看样子李导说的没错，助手果真是个年轻的角色，需要年轻人来扮演。

    见他望来，众人纷纷把眼神撇开。除了一个染了黄发的愣头青，不仅不说话，还直愣愣的望过来。看眼神，像是要挑事。

    那目光带着刺。见娄恩不动，还看似不经意的嘀咕了一句：“除了攀关系，还会做什么？学学我师兄吧。”

    他一身运动装，穿的是a大校服——国内最有名的影视学院。也难怪有资本，一见面就浑身带刺。

    娄恩微微皱眉，还来不及有所动作，身后突然传来推门声。

    “哟，你也在？”

    娄恩转过头，竟然是老熟人。寇文戴着耳机，不时摇头晃脑，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跟在镜头中判若两人。

    迎上娄恩的眼神，青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群大学生里猛然窜出来一句：“寇文师兄！您来了，快这边坐！”

    娄恩循声望去，恰巧是挑起话头的那个。他这才想起，寇文也是a大毕业的，还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寇文望了年轻人一眼，眸中明明白白写着“这人谁啊”，顺势一屁股就坐在了娄恩身边。

    小同学：……

    “你是来演谁的？”寇文表现得十分熟络：“助理？”

    娄恩颔首，一边和寇文搭话。虽然在真人秀中见过他，二人却并没有多熟。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青年没有坐到那群人中间，反而到自己身旁，娄恩是带着些惊讶与感激的。

    寇文倒面无表情。听到那边又起了细碎的声音，他恶狠狠抬眼一瞪。

    许是眼神太有威慑力，与屏幕中的形象完全不同，那些人一下噤声。

    “怎么，试个镜还玩孤立这一套啊？”瞪了还不够，寇文嘴角一扬：“怕别人演的比你好？”

    那群小新人顿时惴惴垂下眼，不敢说话了。

    娄恩还是第一次在片场被孤立，自己没来得及品出味儿呢，就有人从天而降。他感激的望了寇文一眼：“你也是来试镜的？”

    “嗯。”寇文点头：“我来试画廊老板。”

    和软糯的助理不一样，画廊老板的画风称得上妖冶。寇文屏幕上是温润开朗的模样，还没怎么走过这种类型。

    娄恩不由微微有些惊讶：“你想转型？”

    寇文依旧不客气。看样子他谁都当自己人，在哪儿都有话直说：“你都能来演文艺片，我就不行吗？”

    自然没什么行不行的。能在这儿看到老熟人，娄恩还是很开心的。他们手上的人物小传不一样，此时碰上，干脆交换着看了看。

    毕竟是两个角色一起试镜，可能待会儿，就要演与对方的对手戏。

    刚刚还瞪娄恩的小青年见两人一副熟络的样子，诧异的瞪大眼睛。他身边，同伴撞了他胳膊一下：“别看了，时间有限。”

    “寇文师兄怎么会和那种人黏在一起？”学生皱眉：“这人不是出名的……”

    “会抱大腿。”同伴翻了个白眼：“别想这些了，你刚听见了吗？他是来竞选助理的！你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不趁着现在抱佛脚，待会儿可怎么办？”

    青年没说话，眼神却充满不屑。他表演课年年第一，根本不是某些念台词都只会张着嘴喊一二三四的流量可以比的。

    李导是艺术家，他对自己有信心。

    “准备好了吗！”吱呀一声，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蛤.蟆镜的中年人探头出来，见几人虎视眈眈的望过来，他却咦了一声。

    中年人数了数人头：“怎么还差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远远的，会议室里传出李导的一声怒吼：“不等了不等了，他以为自己是祁连宇？直接开始！”

    “行行行。”蛤.蟆镜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朝几人招手：“谁先来？”

    几个小年轻当即起立。

    目送几人进了会议室，娄恩与寇文不动如山，安坐在椅子上。寇文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急。”

    “不能当最初的，就宁愿当最后一个。”娄恩笑笑：“还不如趁这段时间，多看看剧本。”

    寇文不动声色的点头，翻开手上剧本。剧本上密密麻麻全是标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颜色勾起，看起来很认真。

    娄恩的倒是不太一样。除了圈了几个词，他几乎没怎么动过。

    看到这一幕，青年不经意皱了皱眉。祁连宇他是信的，对身旁人青睐有加，说明娄恩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这种态度，总让他看到就心里悬乎。

    “等会儿很可能是我俩一起进去。”青年不由提醒：“别拖后腿。”

    “当然。”娄恩好脾气的笑笑，不说话了。他眼睫微垂，眉眼染上丝怯懦，像是被身旁人吓到了。

    寇文本来还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终于觉出不对来。娄恩这幅模样，分明是剧本中助手的样子！

    “你……”寇文心下惊诧，眼神不由移过去。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几声轻敲。

    几人眼神对视，望向沉重的木门。不一会儿，见没人给他开门，那扇门被施施然推开。

    “抱歉，我迟到了。”青年的声音温润如风，半张熟悉的脸自门缝中掠过，带着暖融融的笑意。看见几人望过来，他霎时笑得更暖：“是在等我吗？”

    寇文瞥过去，带了些敌意。明明是他的前辈，寇文开口时却全不客气：“李导说你不是祁连宇。既然来晚了，就让我们先开始。”

    青年笑意顿时一僵。

    娄恩盯着他。这人确实很眼熟，正是曾与祁连宇齐名的明星，施沅。

    第38章 试镜

    刚才的c-h-a曲不过一刹。施沅面若桃花, 瞬间勾起唇角，冲淡那份不经意间的剑拔弩张。

    见寇文依旧不客气的盯着他, 他收回眼神，彻底推开门,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李导果真讲规矩, 能和他合作真是幸事。”

    边说, 他长腿一迈, 顺势坐在了娄恩身旁。

    娄恩不由分出丝心神打量他。与网上的照片一样，施沅眉眼干净，面相y-in柔。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就是那种脾气很好的大明星。

    就连开口时，声音都软软的：“你就是娄恩？”

    娄恩赶紧朝他点头：“你好。”

    毕竟是传闻与祁连宇关系“很好”的人, 少年望过去的眼神, 不由带了些紧张。第一次见到真人，他心里发紧, 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想看出这人身上有什么不同, 能与祁连宇这样亲密。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是个很可爱的人。”施沅笑眯眯的, 摊开手任他看：“怪不得阿祁这么中意你。”

    语句里的熟稔呼之欲出。娄恩心里一抽, 怪异感越发明显。倒是寇文凑了过来, 眼神落在施沅身上：“你也是来试镜的？”

    “当然了, 你好。”施沅这才转过身, 投过去的眼神带了些惊讶：“没想到你也在, 寇文。”

    寇文冷哼一声。明明刚进来他就打过“招呼”了，看样子施沅别的本事没有，装瞎倒是一流。

    他俩间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娄恩眼角一跳，拉了寇文一把：“你俩认识？”

    “不认识。”少年刚松一口气，就听寇文冷冰冰的开口：“但是圈里的，谁不知道施沅的大名啊。”

    他指的是各种炒作手段——但娄恩不知道，只挺直背，有些慌乱的想着：施沅这么出名吗？

    施沅却转头，眼神平静的落在少年脖颈上：“娄恩，你来试什么？”

    他顺手一伸，就搭在了那道单薄的肩膀上。娄恩还未与陌生人这么亲近过，肩膀不由一动。

    施沅身上却有一股奇特的气场，硬生生把人震住了。

    挣脱未果，娄恩只得小声说：“试……助手。”

    “啊，那太好了。”施沅笑眯眯的：“我是来试画廊老板的，这样我们就不会撞在一起了。”

    他身上有股清淡的味道，细细闻去，像是茉莉花茶浅淡的香气。娄恩颔首，只觉得那股香气越来越重，施沅像是有意无意，离他越来越近。

    寇文额角一跳，把人拉开：“这是我的搭档！”

    施沅露出受到惊吓的样子：“啊，你们这都决定好了？”

    交谈间，第一对搭档已经走了出来。他们垂头丧气，头都没抬一下，看样子结果不太好。

    施沅站起身，朝那方挥了挥手，声音清亮：“既然如此，有人愿意当我的搭档吗？”

    那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丧气一扫而空，j-i,ng神一凛：“施施施……施沅？！”

    施沅挺直背，脸上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自信。年轻人正欲开口，背后却传来长长一声怒吼：“来了？配合个屁，让施沅一个人演！”

    施沅这才悻悻把手放下，叹了口气：“李导真是守规矩。”

    娄恩疑惑的眼神中，寇文凑过来：“别管他了，等会儿你和我演啊。”

    看样子他还挺怕搭档被抢走的。

    娄恩点点头，见施沅起身去和那边的小同学打招呼，不由压低声音问道：“施沅怎么会来？”

    他成名已久，按道理来讲，就算要参演这种电影，也应该是瞄着男主角，为夺奖去的。

    为什么要纡尊降贵，来和他们一起参选配角？

    “他在走下坡路。”寇文一针见血。见娄恩一脸茫然，青年微叹一口气：“就是祁连宇封帝这次……”

    “祁哥？”怎么又和祁连宇有关了？娄恩还想细问，施沅已经施施然回来了。

    他好像永远都脾气很好，眉眼弯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娄恩留意片刻，才发现他背挺得很直，像随时都在进行形体训练：“你俩聊什么呢？”

    见他回来，娄恩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八卦了，只能应着施沅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施沅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每个话题都要翻来覆去的说，之后还能扯到祁连宇身上。

    “以前和阿祁一起的时候啊……”他数次聊到这句话，然后满目怀念。娄恩还跟着傻傻点头，只有寇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将这家伙抓到一旁直接摇醒。

    醒醒，这家伙明显是来给下马威的！

    诡异的气氛中，小演员们一对又一对的进去，又相约结伴出来；有的面露欣喜，有的则捶胸顿足。倒数第二个出来的是开场挑衅娄恩的那个小年轻，他昂首挺胸满脸骄傲，看见娄恩，还狠狠哼了一声。

    “不错啊，你要不要留下来看看？”远远的，还传来李导的邀请。年轻人霎时更得意了，趾高气扬的望了娄恩一眼：“好的，谢谢李导！”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娄恩的家伙，凭什么让这么多人青睐！

    年轻人几步颠回去，娄恩拉了寇文一把：“我们也进去吧。”

    两人起立，施沅眉眼弯弯，跟着起身。

    “你想偷师？”寇文赶紧瞪他。

    施沅举起双手，呵呵了两声：“怎么会，节约时间嘛。小恩……”他转过头：“反正都是演，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两个一起演对手戏？”

    一起演？

    娄恩犹豫了一下：“那得李导同意……”

    “不是说前后脚。”施沅乐呵呵开口：“是指同时演戏。你一个人，和我们两个，二对一，同一幕。”

    听都没听过这种玩法，娄恩霎时一愣。施沅却安静的看着他，眼睛依旧是弯的，却丝毫没有暖意。

    少年不由挺直背，回望过去。

    “一起演？想什么呢！”寇文翻了个白眼，明明没说脏话，看神情却像在骂人：“你当娄恩演了几十年？他要是分心了，没被李导选上，你赔？”

    确实如此。这种试镜法闻所未闻，只听过一心二用，从没听说过一人配合两人来演戏！

    “谁非要让他配合你了？”施沅似笑非笑，礼数依旧周全，却带了股不知名的气息。

    细细品来，像是在挑衅。

    “谁能将他引入戏，谁不就更适合老板这个角色？”

    “你！”

    寇文差点拍案而起。娄恩一把揪住他，尚在摇头，就见房里探出一个脑袋。

    一段时间不见，李导的络腮胡越发壮硕了；看见三人，他手还在胡子上搓了一把，眼睛笑眯眯的，带了些探寻。

    “……是有点儿晚了。”他慢悠悠的说：“施沅说的那个，有点意思，可以一试。”

    青年歪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朝大胡子点头，回头招呼二人：“别愣着了，走吧。”

    说罢，便抢先抬步。

    寇文还懵着呢：“施沅这家伙……凭什么让你一人对二人？”

    娄恩垂下眼，属于少年的气息愈发明显。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寇文却还在生气：“他一个人演不好也就算了，要是拖累了你……”

    娄恩还是只劝，做了几个手势。寇文这才缓缓闭嘴：从刚才开始，少年就一句话也没说。

    施沅敢挑衅，他也敢应战——娄恩，已经入戏了。

    意识到只剩自己一个人还在状况外，施沅神情一凛，赶紧跟着步入。

    试镜的房间很广，桌子一字排开，摆在墙壁前。空出的地方铺了红地毯，能容下一个小型舞团。

    灯光不算太亮，恰巧能看清几人的脸庞。桌子后坐了一串人，刚受邀留下的小年轻就站在桌边，见人望来，赶紧挺胸抬头，看样子骄傲极了。

    “庞井泷是吧？好好看着啊。”

    老熟人李导坐在中间，不紧不慢提了一句。年轻人点头，脸上的自满都要溢出来了。

    蛤.蟆镜就站在他身旁，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

    女人c-h-a着手坐在左边，一双眼睛写满慵懒，掩在层层卷发后。另一名男性手上拿着笔，不时在面前本子上勾画，看样子像是编剧一类的人物。

    “五分钟准备时间。”蛤.蟆镜上前，递给三人几页纸：“先试单人的部分。”

    望了几人一眼，他挠挠头：“你们谁先来？”

    娄恩举起手，上前半步。庞井泷瞬间眯起眼，眼神锁定在少年身上。

    即将试镜的，是小助手最主要的一场戏。迈过烟雨弥漫的长巷，繁华城市的背后，宛如过街老鼠般，助手把半盒稀烂的颜料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来到画家门前。

    庞井泷刚演的，就是这样一场戏。

    他知道自己刚才发挥得很好，简直把人物特性演到了极致——将颜料盒抱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满满的水洼中。他的脊背佝偻，甚至像真的淋了雨一样，冷得瑟瑟发抖。

    中途甚至还滑了一跤，虽没摔下去，脸上的惊惶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庞井泷自觉已将学校里的知识发挥到了极致。如果想再往怯懦处塑造，断难超越他刚才的演技。

    接过蛤.蟆镜递来的空盒子，娄恩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

    他转过身，几步走到墙角，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兴奋！

    “他要干什么？”场内霎时起了s_ao动。坐在桌后的女人眼神一凛，慵懒瞬间褪去，锁定在少年身上。

    少年将盒子抱在怀里，弯下腰；众人瞩目中，娄恩贴着墙根，瞬间迈开长腿，开始奔跑！

    “这家伙在干嘛！”庞井泷吓了一跳，反s,he性的皱起眉：“这可是雨天，根本不能这样……”

    “砰！”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沉闷的响声。年轻人瞪大眼，视线尽头，少年四仰八叉，已经狠狠摔在了红地毯上！

    光听声音，这一下就摔得不轻。那双纤瘦的手却违反规律，全不撑地，而是高高往上举起——明明疼极了，他扬起的小脑袋上却没有丝毫难受，而是满目欣喜，望着手中的颜料盒。

    耀眼的灯光中，纸盒被保护得好极了，一点儿磕碰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庞井泷的声音带了丝颤抖。李导眼神认真，毫不犹豫落在少年身上：“嘘，我让你好好看着。”

    年轻人闭上嘴，这才觉出些不对味来。

    李导让自己留下，也许并不是因为欣赏，而仅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留下来好好学习，看看助手，到底该怎么演。

    第39章 继续

    庞井泷依旧在愣神。台中少年动作未停, 捧着颜料盒起身，依旧气喘吁吁的往前赶。

    “看见没。”年轻人愣愣的眼神中，导演冷着嗓音开口：“助手……现在还不是助手, 小叫花。当他发现画家陷入困境，而自己费尽力气, 终于找到了能帮他的东西——一直被人忽视的小叫花，会是什么反应？”

    “像你那样气喘吁吁，有气无力的走在大街上？”

    “可是……”庞井泷嘴唇蠕动一下。他总觉得自己是该反驳的，但又抓不住方向：“小传里说, 助手是个很懦弱的人……”

    “那是你没读懂。”坐在一旁的卷发女人骤然开口。编剧模样的男人笔尖一顿, 抬起头：“难得你会解释。”

    “呵。”女人勾唇一笑, 没有理他, 转而对庞井泷说：“助手眼里，画家能创造出五彩缤纷的世界, 是造物主一般的存在。然而助手靠拾荒为生，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根本没有接近‘神明’的资格。”

    “所以他平日里才这么软弱？”庞井泷不由轻声道。

    “是。”女人颔首, 笔在手上转来转去：“然而有一天，当你的造物主走下神坛, 失去了继续创造的能力……”

    “而我手上, 恰好有拯救他的东西。”

    庞井泷终于反应过来了。当发现自己能帮到造物主, 助手就不该是刚才那样垂头丧气的样子了。

    他的怯懦会一扫而空, 当终于发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助手应该迫不及待的奔跑在街上, 无视其他人的眼光, 只想告诉画家这个好消息。

    “我演错了……”庞井泷神情愣愣。他看着少年挣扎起身，把颜料盒塞进怀里，还细心抚了几下。

    他睫毛s-hi润，就像真的淋了雨一样，眼神却暗藏着欢欣。

    “不过你学得还挺不错。”李导这时候悠悠开口：“学院派演技。助手小传上的软弱怯懦，一切以他人为先，你都记着。”

    “光从人物特性上来说，表现的很好。”李导微微转过头：“是个可造之材。”

    庞井泷想笑。他勉强勾起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就算可造之材了，那台中央的那个是什么？几分钟就能剖析出角色心境，是天才吗？

    深深埋下腰，将颜料盒放在“台阶”上，娄恩用手背将上面的“雨水”擦干净。之后，他才踟蹰地仰起头，仿佛做完了一件大事。

    直到这时，欣喜才缓缓退去，变成了犹豫。

    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身子，手无措的在衣服上拂了两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少年后退两步，又退了两步。

    然后像担心被人看见，扯着衣角，转身往远处跑去。

    “可以了。”李导还没发话，女人已经率先起身。她将指间的笔放下，稀稀落落的鼓起掌：“你叫娄恩是吧？”

    娄恩眨眨眼，瞬间从助手的心境中脱身而出。他点点头，朝众人鞠了一躬。

    摄像机无声的运作着，记录下眼前一幕。试镜中一般会录下参演者们的表现，方便导演回去仔细甄选。偶尔，导演组也会提前揭露试镜中的表演，吊一吊观众的胃口。

    意识到几人都在看自己，少年目光染上丝紧张。他眼神一飘，恰巧和小年轻撞上。年轻人一脸呆愣，见他望来也不转移视线，而是傻傻的盯着娄恩。

    那目光看得娄恩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自己是演得不错还是没演好啊？

    “过来坐。”李导也挥了挥手，起身招呼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原作者陈榆。”

    女人朝他颔首：“你刚才的表演很有意思，方便聊聊这个角色吗。”

    她头发微乱，看起来没怎么打理，身上却带着一股自信的气息。女人望来的眸中带着兴趣，见少年有些犹豫，反而勾起唇角。

    “不错，就是这种感觉。你挺适合助手这个角色的。”

    娄恩回头一望，见寇文朝他颔首，这才走了过去。

    少年在桌边落座，画廊老板之争同时开始了。先上场的是寇文，即将开始的这段戏，是老板带着初次成名的画家来到画廊，有意无意炫耀资产的一幕。

    老板摊开手，对一脸茫然的画家勾起唇角：“你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盛宴。”

    寇文的神情自信而张扬，仿佛面前真的站了一个落魄艺术家，而他则是那人的救世主。

    “金钱，名利，还有世人的崇拜……”

    空荡荡的会议室，寇文神情端庄，像站在艺术大厅。他脸上带着狂热，那是对造星运动的势在必得：“我都可以给你！”

    一场戏完毕，几人在本子上记了些东西，重新扬起头。寇文整理表情，几步离开，场中央换成了施沅。

    施沅遥遥朝这边点头，刚上场，浑身的气场霎时一变。娄恩睁大眼——那人本来的温润一扫而空，目带蛊惑，眼角眉梢都沾染着诱惑。

    不经意与他视线相接，娄恩浑身一抖，就见施沅对他笑了。

    “金钱，名利……”

    仿佛吟诵着遥远的诗句，场中央，他脸上的神情庄严神圣。明明是严肃的场景，那股诱惑却经久不散，就像黏在了这个人的肌肤上；伴随着一举一动，宛如茶花香气，飘到每个人的心里。

    娄恩一时有些呆滞。不愧是演了好几年主角的人——他身上，的确有两把刷子。

    身旁女人点点头，好像对这一幕十分感兴趣：“你觉得哪个演得好？”

    娄恩犹豫了一下。

    “他们风格不同，想演出的感觉也不一样。寇文对艺术的狂热拿捏得很到位，而施沅他……他的演技……”

    “他是在诱惑。”女人笑了：“诱惑画家踏入名利场，诱惑他滑向深渊，诱惑……每一个看到他的人。”

    是这种感觉。

    娄恩点点头：所以，施沅身上才有一股如有实质般的吸引力。

    “他们两位，侧重点确实不一样……”女人一边说，眼神一边落在娄恩身上：“我都很感兴趣。就看等会儿，你们怎么表现了。”

    娄恩眼神一凛，赶紧埋头，认认真真研究起了手上的纸张。待会儿的联合演出关系重大，万不能松懈。

    见他们二人的交谈终于告一段落，庞井泷站在一旁，眼神飘来飘去。

    他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娄恩垂着眼睛认真研究剧本的时候，看起来很安静。

    “那个……”庞井泷心一横，正要拉下脸向他讨教一二，李导就突然开口。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他拍拍手：“节约时间，你们三个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娄恩抬起头，与寇文对视一眼，见对方眼里也带着紧张。

    一对二。究竟怎么演，又和谁演下去，确实是个问题。

    “准备好了。”施沅永远都笑眯眯的，抢先站到了中间。寇文不甘示弱跟着过去，娄恩犹豫片刻，跟着他上前。

    即将进行的一幕，是助手初次来到画廊的场景。助手像一只幼猫，乍一看到金碧辉煌的画展，恨不得整个人缩到画家身后。

    而当庇护所画家暂时离开，面前站上了画廊老板，怯懦更是呼之欲出。

    “你是谁？”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娄恩抬头，确实有一瞬间的愣神。

    寇文和施沅站在左右，同样都是一身休闲装，就连身高都差不多；他们一人朝他伸出一只手，如果不是长得不同，简直就像从镜像里延伸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气势更盛，一个委婉而y-in柔。

    娄恩起身，犹豫一下，正要伸出双手，突然被叫停。

    “等等。”李导皱起眉，声如洪钟：“施沅，你站得太近了。”

    施沅愣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后退一步：“抱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李导却不依不饶，络腮胡后的眼神瞬间凌厉：“又不是离得更近，就能把娄恩带入戏。站回你自己的位置。”

    施沅笑笑，并不回答。娄恩却是心里一揪——如果刚才不是施沅被叫住，那么被喊停的就是他了。

    回应两个人的演技，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就连李导都没奢求他能一开始就入戏，而是指望着这两人中的某一个，能把他带进戏里。

    “别搞那些小动作啊。”李导的声音远远传来。娄恩闭上眼，心思渐渐沉静。

    室内嘈杂的环境渐渐远去，耀眼的灯光与觥筹交错的名利场融为一体。再睁眼时，少年脸上的怯懦恰到好处，像一只s-hi淋淋的幼猫，眼神惶恐不安，落在二人中间。

    寇文咳嗽一声。他依然无法入戏，只知道僵硬的伸出手，声音和旁人落成两道：“你是谁？怎么蹲在这里。”

    施沅的声音称得上妖娆，语气里还带了些笑吟吟与轻慢。寇文则是干巴巴的，仿佛这几个字用尽了他的力气。

    这样不行——寇文正在焦急，动作却突然一顿。

    因为他看见了“助手”的眼神。

    少年身形微矮，加上是蹲在地上，更显得面前人居高临下。那双眼睛望上来时，恰巧能看见一根根的睫毛，落在空洞惶恐的眸中。

    就像他面前站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权利者。

    娄恩比划了几个手势，见画廊老板只是垂着眼睛打量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急得几欲落泪。他张嘴，喉咙挤出嘶哑的啊啊声，像破风箱一般，连不成语句。

    寇文的背不由挺直了。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可以c,ao控这个人，可以抚平他的怯懦，也可以……

    把这个计划外的家伙，丢出去。

    施沅勾起唇，眸色一深。他好像忘了那些小动作，漆黑的眸中流露出暗沉的情绪，像一条深思熟虑的毒蛇，正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见少年犹犹豫豫朝他伸出手，施沅几乎称得上冷漠，笑着轻呵一声。他没有伸出手，而是用冰凉的眼神，扫视着面前的障碍物。

    如果现在就除掉他……

    施沅伸出手，看手势，是想掐住面前人的脖子。直到听到旁边传来一模一样的哼声，他动作才顿住，呼吸霎时一窒。

    自己刚才，竟然完全忘了寇文的存在！

    李导在一旁双手环胸，眯起眼。场内一片静默，就连庞井泷都一言不发，只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一幕。

    他一边打量场中少年，一边不着痕迹的望向镜头，想着等会儿能不能央求李导拷一份影像，他要拿回去反复研究。

    李导不知身边小年轻心思活泛，还在搓他的络腮胡。二对一，他本以为娄恩会被其中一个带入戏。

    没想到，却是少年反客为主，将二人一同带入了自己的节奏中。

    第40章 探班

    一场戏完毕，庞井泷依旧在愣神。视线尽头, 几人一道向李导望来, 像是在等他评价。

    李导络腮胡一抖, 朝施沅望去：“施沅……你刚刚在想什么？”

    青年微笑的脸一僵。他微微歪过头，像是听不懂李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