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娄恩这才想起来。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身旁，娄艾的脸上一派诚挚，笑盈盈的看着弟弟。

    自家弟弟虽然从来不说，对自己的要求却从没放低过。爸妈的公司虽然都不大，也需要人管理；娄恩本来是得力人选，却因为梦想，选择了另一条路。

    她暖融融的注视下，娄恩低下头。自己选择演戏后，爸妈也没怪过他，反而全是支持；他心下内疚，也就暗自下过决心如果合约期内什么效果也没有，他就回家，早日修回……“正道”。

    这是他私底下的计划，只给娄艾说过；本来直到去年为止，娄恩还觉得一切都没希望了……

    直到碰见了祁连宇。

    “忙起来的感觉不错。”娄艾问“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她骄傲的目光下，娄恩却迟迟未动。

    “恩恩，怎么了？”

    她疑惑的声音中，对面人才像终于反应过来。娄恩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嗯！”

    娄艾这才放心。她目光撤回，安心的夹菜；少年的笑容却缓缓淡去，脸上浮现出茫然。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和演戏无关。就连留给自己研究剧本的时间，都越来越少。

    用肖雨秋的话来讲，这叫积累人气。有了粉丝，才有人看他的戏，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但娄恩总觉得，现在的方向与自己想要的，背道而驰。好在过完这个春节，他终于能去李导的剧组参演了。

    与家人分别，本来是伤感的事情；却因为有了目标，显得不再那么感伤。因为拍摄地点在国外，肖雨秋不会再跟组，只在保姆车内细细叮嘱少年“除了拍戏少出门逛街，就算是在国外，也要有你是个明星的自觉；外面爆出的□□一点也不少……”

    娄恩一一应下。在各类综艺里转了两个月，他满心期待着进组，此时乖得不行。

    肖雨秋说了一通，见娄恩表情认真，总算放下心来；直到进了机场，碰见祁连宇，她才恍惚间觉出些不对来。

    除了老一辈天王和一些不重要的角色，主要角色都要一起进组。其他人都等在休息室，只有祁连宇敢带着帽子口罩出来接人。

    因为身形熟悉，加上身边站了几个保安，已经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

    “祁哥！”

    上次被怼在天台教育了一通，娄恩也不敢无视对方；他小跑着上前，一边担心被人听见，只轻轻喊了一声。

    见他出现，机场里似有似无的目光更加浓烈。祁连宇却依旧老神老在，即使戴了口罩，也能看出他目光间的闲适。

    身旁助理无奈的注视下，男人摊开手，接住朝他扑来的少年“好久不见，合作愉快。”

    眼睁睁看着二人拥抱——即使一触及离——肖雨秋的表情也绷不住了；恨铁不成钢的，她敲了一下脑袋。

    坏了，忘了提醒娄恩，远离大尾巴狼。

    第51章 间隙

    艺术之都有个别名，叫作花都。

    不过到了冬季, 属于花朵的鲜艳散去, s-hi气便遍布了整座城市。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太阳被掩在云层后，只照下点点微光。

    这样的环境下，一行人从飞机出来时, 都不由自主搓了搓胳膊。整个片子分为两部分，第一部 分在小巷中进行，是画家成名前的故事；第二部分则占了本剧的大半j-i,ng华, 是所有感情的冲突——将在画廊进行拍摄。

    因为顶级画廊的租借并不那么容易, 剧组将先拍摄前半部分。繁华的都市中, 总少不了y-in暗的雨巷——李导选择的，就是这样一处巷子。

    “不远处就是出租屋, 大家先修整一下，下午就开始拍摄。”李导走在前面, 皮鞋在巷中踏出s-hi润的雨声。巷口有些窄, 车子进不来, 大家只好步行进去。

    好在巷子里的房子不算少, 临时居住地就在不远处。踢踏声中，众人跟着上前。施沅走在最前，脸上是两个黑眼圈，不时打个哈欠。

    看样子他休息得不太好——娄恩不时瞥他一下。除了在机场见面时互相礼貌的一笑, 二人就没有过多交流了。因为座位离得远, 直到现在, 娄恩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

    祁连宇就在娄恩前面，手c-h-a在大衣兜里；明明天气冰凉，他仪态却没受到半分影响，还能分出一半注意力在娄恩身上。

    少年拉着行李箱，乖巧的跟在最后。除了自己没带助理，另外两人都带了。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

    身后年轻人亦步亦趋，看架势，恨不得冲上来直接把行李箱夺过“娄老师，您拉箱子累不累啊！”

    娄恩脸上有些尴尬，面上却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谢谢，不累的。那个，我还担不起老师两个字，你不用……”

    “叫我小泷就好！”庞井泷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老师，您渴不渴？想喝苏打水还是果汁？”

    娄恩僵硬道“不渴，而且我喝冷水就……阿嚏！”

    “您感冒了？！”庞井泷面色一变，几步上前“冷水伤身体啊，怎么能喝冷水呢！在拍摄现场闹肚子了怎么办！”

    他的不依不饶下，娄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偏偏李导还嫌不够乱，转头补充一句“小娄，身体不好就让小泷帮你拿。让他给你送上去，你俩还能顺便交流一下演技……”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行李箱已经被一双大手拿走。他转头，恰巧看见祁连宇深沉的目光。

    李导咳嗽一声，不说话了。

    “坐了这么久飞机，早点睡。”祁连宇嗓音低醇“既然生病了，更需要保养好嗓子，免得等会儿念不出台词。”

    庞井泷尴尬的闭上嘴。气氛有些僵硬，娄恩前后一望，刚想圆场，话题就被祁连宇牵过去“剧本看得如何？”

    “没问题的。”娄恩说，一边咳了两声。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的在聊天，他们这方也就不怎么显眼。

    只有施沅，依旧站在前面，孤零零的一个人。顶着一张没休息好的脸，他似乎格外疲惫，眼神却依旧温和，朝这边望了眼，好像对二人的话题跃跃欲试，却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进了出租屋，他也没和祁娄二人说上话。

    不久后就要一起演戏，还有好几场重要的对手戏；不说一定要打好关系，总不能在零交流的状态下共同演出。想到他脸上的黑眼圈，与祁连宇道别后，娄恩思考片刻，拉开行李箱。

    他的房间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靠近小阳台，环境一片清幽。床头上挂了一幅色彩明丽的画，有些像上一位租客的手笔。

    娄恩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稀薄的微光，低下头收拾行李。房内有衣柜，拉开空间还不小。少年却没急着收拾衣服，而是先将行李翻到底，终于找出一盒铁罐。

    打开盖子，一股百合的清香飘了出来。娄恩吸一口气，找了个茶杯，泡了一杯养生茶。

    “咚咚”。

    袅袅茶香中，娄恩穿着拖鞋，有些局促的站在走廊上。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施沅的脸掩在一片y-in影后，正垂着眼睛。娄恩这才发现，施沅竟然还挺高的，至少比自己高一个脑袋。

    也许是正打算睡觉，他眼神有些冷，和巷口那个笑眯眯的施沅，不太一样。娄恩呼吸一窒——他尚未反应过来，施沅早就收敛起了一身的气势。青年有些吃惊，一绺发丝落下，恰巧遮住轮廓的锋锐。

    “是娄恩吗？你怎么来了？”

    他挡在门前，似乎没有请人进去坐的意思——少年却看不出他的防备，只扬了扬手中茶杯。

    “来跟您打声招呼。您好像j-i,ng神不太好。”

    施沅有些吃惊，看了娄恩一眼，终于侧过身。娄恩走进去，房间和自己的并无二致——他刚把茶放在桌上，就听身后传出一声轻笑。

    “真是麻烦你了。”

    施沅上前，眼神和他从前的温和并无二致。“没有的事。”娄恩赶紧摇头“一直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看您j-i,ng神好像不太好，就泡了杯茶。早点休息，希望合作愉快。”

    他规矩打招呼，目光一派柔软。施沅看着茶杯，眼神有些难以捉摸。像打量着某种陌生的器具，青年捧起茶杯，却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是第一次和祁连宇拍戏？”放下茶，他招呼娄恩坐下“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啊，这个……”娄恩本打算送完茶就走，却被人拦下，只能坐在茶几旁。和祁哥是在酒店相逢后才变得熟稔起来的，不过娄恩并不能这么说。

    毕竟他俩对外宣传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偶然相逢”，而是“早有交集”。

    “很久以前，祁哥对人一直很好的。”没有办法，娄恩只能含糊其辞。好在施沅也不打算追问，只微微一笑。

    他眼神带着试探，不过娄恩没看出来。

    “自从你俩关系好起来……好多资源就找上门了，真不错啊。”

    娄恩有点儿尴尬，乌黑的眼眸微微垂下，像一只温驯的鹿；看见这样的少年，施沅眯起眼，眼神越发难以捉摸。

    “以前没什么接戏的机会？”

    他的扫视中，娄恩只能微微颔首“是。”

    “那现在，可是你梦寐以求的状态了。”施沅笑。他的声音带着诱导，像是在普通聊天，又像是不动声色的试探“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问这话的时候，青年眼神骤然变得黯淡。他看着少年，像在透过他，看从前的什么人。

    娄恩却没意识到气氛古怪，只是一脸单纯“没接到戏。”

    “……嗯？”

    这样的回答，似乎令施沅有些意外。对面人惊讶的目光中，娄恩这才意识到不妥。

    他赶紧摆摆手，手足无措地解释“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在电视上出场我非常感激，好多人都没有这个机会，不是觉得不满足想得寸进尺……”

    “没事。”施沅打断了他。娄恩嘴唇微张，对面人眯起眼，好像突然对他有了兴趣“继续。”

    青年眸光微暗，像伏在暗处的蛇。被他饶有兴致的目光锁定，娄恩嘴唇微张“啊，只是，我、我……我想演戏。”

    他微微低下头，似乎难以启齿“成名前就能接戏的……之后却越来远难了……”

    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切以利益为先，自己能做的决定，很少。

    施沅静静看着他，眼中似有风暴，细看，却全是一片平静“出名不重要吗？”

    他问得很淡然。第一次见面就和人探讨这么有深度的问题，娄恩有点儿懵“重要，但是我还是想先演戏……”

    “不出名的话，没人看你的戏。”施沅说得很认真。他眼微微眯起，有细碎的光芒划过“不出名的话，也没人请你演。”

    娄恩乖乖的听他说话。施沅继续道“若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出名，连跟组都做不到。”

    他细细的说，声音愈发寒冷。娄恩还没回过神来，施沅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

    “哎，总之啊，攻擂容易守擂难。”青年笑盈盈的起身，拍了拍娄恩的肩膀“你现在有名气了，这肯定是好事；但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提防不知藏在何处的新人。”

    施沅朝他眨眨眼“守住自己最大的卖点，或者时刻保持新鲜感。为了做笑到最后的那个，可要加油啊。”

    他说的话，娄恩虽然有些不懂，也能听出是对自己的告诫。

    似乎是个好人。见对面人笑了，娄恩也傻傻跟着抿唇，颊边浮现出梨涡；他还未说话，门突然被敲响。

    “娄恩在里面吗？”

    是祁连宇。娄恩赶紧和上前，拉开房门。

    “你怎么在这儿。”祁连宇呼吸微促，看见是娄恩拉开门，似乎才松了口气；娄恩身后，施沅早就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再度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娄恩来找我说了几句话。”施沅道。他面色从容，指了指背后的茶杯“顺便给我送了杯茶。”

    祁连宇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把娄恩拉出房门“你该休息了。”

    见少年渐行渐远，还朝自己招手道别，施沅朝他挥挥手，笑着关上门。

    手中的茶，已经有些凉了。

    施沅垂眸看了片刻，也许是想得出神，竟把茶杯摆在唇边，微抿了一口；直到那股冰凉沾s-hi了唇瓣，他才恍然惊醒，眯着眼，将茶杯拿远。

    “哗啦。”

    水滴在阳光下倾泻，折s,he出五彩的光芒。

    玻璃杯里空荡荡的，一滴水也没剩。

    被拉回自己的房间，娄恩一脸懵懂；直到看到桌上放着的热水，才恍然明白过来。

    “吃药。”祁连宇皱着眉对他道。门被关上，男人抚了一把少年的额头，气息还有些乱“吃完了，就去休息。”

    桌上茶杯正散发出袅袅热气，房内一股浅淡的药味；巷子里并没有药店，不知祁连宇走了多远，才买回了这袋冲剂。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男人的关心，娄恩低下头，微微应了一声。

    第52章 拍戏

    娄恩一觉睡醒, 下楼的时候, 恰巧在楼梯口碰上施沅。

    休息了一个下午, 施沅的脸色看起来好上了不少。见到人, 娄恩朝他点头，一边微笑“茶的效果怎么样？”

    “很不错。”施沅笑笑。

    “只是百合花瓣，效果还没那么好。”娄恩仔细科普“加上龙眼和红枣能更安神。不过行李位置有限，我就没带。下次有机会，再给您尝一尝。”

    施沅笑眯眯的颔首，眼神还黏在面前人身上“你好像懂很多。”

    娄恩没意识到他话语里的试探，还兴致勃勃的说“茶里的文化深厚, 家父非常喜欢品茶。虽然没有父亲那样深厚的知识，常年奔波在外，还是学了一些……”

    施沅打断他“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有这种兴趣。”

    娄恩话题被截断，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施沅说“生活所迫嘛, 都想着挣钱。”他眼睛弯得像月牙“看样子你家庭条件不错。完全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施沅并没有猜错。

    娄恩啊了半声, 挠挠脑袋, 声音渐小“没有的事……”。

    对面人试探的目光下，娄恩低下头，有些扭捏。他发现和施沅对话时，经常被对方言中一些东西。

    倒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在一点点被看穿。

    二人聊天间已经下了楼。祁连宇换好衣服, 此时正带着毡帽, 双眼微眯, 斜躺在躺椅上。为了符合气质，化妆师还在往他脸上黏胡须。见二人一起下楼，他皱眉瞥了好几眼，却因为尚在化妆，一动不能动。

    小吴就站在祁连宇身边，一脸冷漠。不时有工作人员凑到他身边，见祁连宇没看这边，赶紧压低声音讨论八卦“诶，娄恩和祁连宇，关系到底怎样啊？”

    众人都是在片场呆惯了的人，网上的通稿能自动过滤百分之八十。什么炒作，什么关系好，他们大多数人是不信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在炒c。

    这位仁兄就是一个。明明只是个灯光师，在吃瓜女友的威逼利诱下，硬生生诞生了一颗属于八卦小报记者的心。此时他探头探脑的，就想从小吴口中问出真相。

    小吴无言以对，看了眼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见娄恩和庞井泷状似亲密的凑在一起，男人的目光中都要喷出火来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小吴无j-i,ng打采，指了指祁连宇，打了个哈欠。工作人员望过去，愣是没从祁连宇的姿态中看出些不对来。

    他求知欲旺盛地回望，小吴却没半分继续解释的意思。灯光师只能自己脑补“待会儿就开始拍戏了？”

    “是啊。”小吴点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灯光师眼前一亮“莫非他俩关系，已经僵硬到连戏都没法拍了！”

    小吴“……”

    毕竟女朋友就是这么给自己说的——想到常把“莲狮”挂在口中，还一定要他打听出点故事的女友，灯光师兴致勃勃。

    见他那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助理无言以对。

    “娄老师！”遥遥传来一声呼唤，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娄恩转头，恰巧看见匆匆而至的庞井泷。

    他饰演的也是一名落魄艺术家，不过并没有存在感，功效约等于背景板；此时年轻人脸上的妆已经画好了，帅气的脸被糊成一团，比祁连宇的还要凄惨。不过他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还在挺胸抬头的邀功“您知道吗，网上出现了你的后援会诶！”

    “后援会？”

    娄恩眼睛一亮。这不是什么新鲜的名词，不过套在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

    “真的？我吗？”他指了指自己。

    “对对对。”庞井泷兴奋道。旁人一来，施沅就不怎么说话了，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后援会”这个名词时，他眸光微微一沉。

    庞井泷却没意识到他的异样，还兴致勃勃地点开手机“来，您看，已经有这么多粉丝了！”

    娄恩探过头，看到粉丝数，一阵惊讶。

    “恭喜你啊，娄老师！”庞井泷此刻也绝口不提什么炒作营销了，他费尽心思过来，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和娄恩搭上话“我翻了一下，你参与的活动他们都转发了，还有人商量着要给你庆生……”

    娄恩凑过来。他眼神闪亮亮的，泛着激动“哇，我能回关吗……”

    庞井泷笑眯眯的，一边念一边展示给他看。从正文内容一路到评论，大多是打call，偶尔有人提出一些管理意见。

    见娄恩兴致高昂，庞井泷心里也美滋滋的；评论区拉完，他得意洋洋的点到了转发区。

    “海南山我能说恩恩这一路走来，真的超不容易吗！就算是蹭了点儿热度，也比某踩人上位的施沅好多了……”

    评论里已经有人在提醒她切勿比较。娄恩心里一惊，往旁边瞥去，正好和施沅平静的目光对上。

    “呀——”意识到不太好，庞井泷条件反s,he性的关掉屏幕，尴尬的朝二人笑了笑。娄恩面露尬色，刚想解释，一旁骤然传来李导的招呼声。

    “诶诶诶，两位别站着，先去做造型！时刻准备好啊！”

    娄恩回望，祁连宇那方已经差不多化好妆，要开始拍第一场戏了。破烂的画板前，男人眯眼朝他望来，眼神中布满了不愉。

    施沅笑笑，率先走开，什么都没说。娄恩心下恍然他也是遭受过网络暴力的人，对网上的传言，总是保留了几分质疑。

    现在碰上了同剧组明星的传言，说话的还是自己的粉丝……

    二人关系算不上熟稔，碰上这件事，满满的只有尴尬。娄恩一心想着解释，但化妆间人多口杂，愣是没找着机会开口。

    等做好造型，副导早就迎了上来。

    “诶诶诶，快来预备好。”他一把将娄恩拉过去“你的戏份要到了。”

    娄恩望了望天，虽然y-in沉沉的，却并没有下雨。说明要拍的不是自己出场的那幕戏，而是在画家身边，守着他画画的戏码。

    少年缓步迈了过去。艺术家一身落魄，小助理也没好到哪去，灰头土脸的。画家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甚至没什么需要端茶送水的对象；小助理的存在，便显得十分j-i肋。

    因为吃了画家的饭，小助理总想着要回报男人；前期他的作用只有一个——在旁边蹲着看人画画，因为担心人口渴，手中总是端着一杯茶。

    艺术家需要时，就拿过来喝一口。

    到了稍微后期一点儿的地方，当画家意识到这么让人举着东西有点儿不人道时，才终于开始教他画画。

    而这场戏，就是拍的这个转折点。

    娄恩接过茶杯，走到祁连宇身边。男人脸上黏了一串胡须，落魄而邋遢；他手上全是颜料，看起来还干了很久，带着刺鼻的味道。

    娄恩也没好到哪去，一身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还黑乎乎的。看见他俩要开始拍戏，灯光师眼睛一亮，就等着收集点情报，回去给女友交差。

    “小助理。”戏还没开始，祁连宇先和他搭上话了。娄恩疑惑的目光间，他凑过去，隐隐有些咬牙切齿“你刚才和施沅，聊得挺开心啊。”

    “都忘了和我打招呼了？”

    娄恩发觉自己脸上又有变热的趋势——还好脸上的脏污盖得够严实，此时不至于被看出来“对不起，下午好……”

    男人冷哼一声，看起来，还打算兴师问罪“而且还给他送花茶？”

    “我们不熟，我只是想着先和人聊聊天……”娄恩眨眨眼，声音乖得一塌糊涂，任他兴师问罪。

    祁连宇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他不动声色的叹一口气，揉了娄恩脑袋两把。

    这人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

    男人眸色渐深。看见他俩的互动，一旁的灯光师瞪大眼；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李导举起了扩音器。

    “差不多该开始了啊。”李导拍手，示意二人准备好。虽然是半封闭拍摄的文艺片，却也需要一定的宣传——商业片拍惯了，拍文艺片时，李导也想着定时公布新消息。

    除了摄影师，旁边还配了好几台单反，一一记下片场的忙碌。

    一声令下，拍摄正式开始。为了方便男人喝茶，娄恩蹲着身子——这个姿势显得十分笨拙，他身形一歪，膝盖有些颤抖。

    画家没意识到，还涂得很认真，想喝茶时，也只是随手一拿，然后又放回去——自有人会接过。

    直到某一次拿过茶水时，那杯子骤然往下低了些，致使他一下没取到——祁连宇才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

    因为半蹲着身子，小助理身形早有些踉跄。与男人目光对上，他局促而惶恐的一笑，赶紧挺直身，将茶杯递过去。

    那模样，就像担心一个没做好，就被画家抛弃一样。

    看着这样的小哑巴，画家静默半晌，突然起身。即使再落魄，也挡不住男人眉眼间的锋锐——他身影沉默而高大，轻易便把人遮住。

    助理仰起头，傻傻看着他。在这样静默的目光下，画家折身，重新取出一块画板。

    把自己画了一半的画摆到一边，他将干净的画板摆回画架。助理茫然的眼神下，男人低叹一口气，眼神还是冷的。

    “过来。”

    他说。娄恩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男人揽住腰，如行云流水般，一把扯进怀里。

    这和剧本上说好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是在即兴发挥呢？——灯光师伸长脖子，望向二人。娄恩微微愣神。男人的下巴就摆在他肩膀上，比起刚才的闲适，眼神中多了些认真。

    他动作流畅，意识到工作人员们震惊的目光，也不回望，仅仅只是对娄恩道“我教你。”

    第53章 补拍

    少年埋下头, 背部贴上一片炽热。

    气氛有些凝滞。胳膊被一双大手抬起, 手中被塞进一支笔祁连宇眸光认真，带着十足的严肃“接触过画画吗？”

    台词和剧本上的还是一样的。娄恩愣了愣神，随后赶紧摇头。

    这样的姿势，使得他半个身子都埋在人怀里。温暖不断传来, 轻易便灼烧了他的思绪。

    灯光师探头探脑, 一心想看清楚二人间的互动；娄恩的手被一只大掌抓起来, 指间分开, 十指相扣, 一点点调整“这样握……”

    以一个近乎称得上暧昧的姿势，少年举起画笔, 眼角眉梢都是紧张。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画家不动声色, 又将手握紧了一点。他的眼神凝滞，微微带着锋锐“你只需要尽快调整好状态，而不是多余的紧张。”

    助理赶紧依他所言，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画笔上。面上的涩意，也不知来源于角色, 还是自己。

    李导在一旁眯起眼，透过监控器, 观察着不同机位中二人的表情。祁连宇改剧本, 事先没告诉过任何人, 就连他也不知道。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 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不只是画面感与演技。更重要的是, 那种突然贴近的氛围。就是娄恩，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也没半点惧意，而是瞬间投入戏中。

    庞井泷在一旁当人体背景板，仗着镜头暂时照不到他，光明正大的窥伺着旁边的一举一动。见两人入戏得这么快，他眼睛都要瞪直了，一心想找出制胜法宝。

    众人瞩目下，却都没人发现，透过层层污渍，娄恩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尖，已经悄悄红了。

    “怎么？”祁连宇还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调侃。借着画家的语气，他满目都是严肃“看了这么久，现在还学不会握笔？”

    娄恩双手一颤。按道理来讲，这段戏，祁连宇本该站在一边演。对戏时，男人并没有离得这么近；而是仅仅在一旁看着，偶尔伸出手，改一下娄恩握笔的姿势。

    然而这时候，他几乎整个人站在娄恩背后；带来的不只是异样的温度，还有挥之不散的紧张。

    不过好在，娄恩只是愣了一秒，已经记得该怎么演戏。属于镜头的敏感，让他从不会呆愣在镜头下。

    他刚手一转打算握笔，指尖又被大掌缚住。

    “啊……”从喉咙发出沙哑的半声，像破音一样。小哑巴并不会讲话，所以娄恩也仅仅是嘴唇嗫嚅，显得有些迷茫。

    指被轻柔的掰开。男人的大掌像绘制着情书，沿着掌纹，一点点抚过少年的肌肤；随后，宛若十指相扣的情人，他们的掌心一时贴合，再无半分缝隙。

    “……”娄恩一时失语。隔着一层衣服，热度不断传来，连冷风都被挡在了外面。他们的手贴合得很紧，指间画笔的触感也就显得愈发粗粝；滑动在纸上时，却又异常的柔和。

    “这就是‘色彩’。”男人嗓音偏低，在他耳边轻声道。娄恩点了点头，屏蔽掉所有杂念，跟随者那只大掌，在空白的纸上，画出了属于助理的第一缕颜色。

    “喜欢吗？”

    这样的声音，像是在蛊惑，透着某种致命的诱意。娄恩颔首，不敢去看身旁人的样子。

    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又带着他，在画面上涂了一层“色彩的叠加，会创造出更优美的层次。”

    娄恩心脏砰砰直跳。离得这么近，他们的脉搏似乎都连在了一起。画家还在解释，明明落魄得什么也不剩了，却又有一股，刚从云端步下的气质。

    “今天是与颜色的约会。如果喜欢，从明天起，再从素描基础练起。”

    娄恩看着他的侧脸，缓缓点头。男人轮廓锋利，侧脸尤其好看。

    对助理来讲，这就是他第一次与画家的亲密接触。

    而在这一次，他终于从旁观者，变成了创造者。

    五彩的缤纷从手下蔓延，助理眼睛越来越亮，像发现了前所未闻的新大陆。画家垂着眼睛，于怀中小哑巴看不见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摒弃了所有落魄，宛如抓住了缪斯的衣角，又或者发现了唯一的救赎。

    “卡！”

    不知画了多久，李导终于叫停。娄恩转头，见人笑容满面，心知这条多半是过了。

    “演得很不错啊！又给咱节约了时间，老祁，娄恩，你俩真是默契！”

    李导束起大拇指。娄恩朝他微笑，动了动，竟然没挣开。他身后，祁连宇依旧把人抱着，像是还没从戏里出来。

    少年心中微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祁连宇抬起头，朝李导问“这就过了？”

    李连呈“……啥？”

    问这话时，男人一本正经，手还搭在人腰上。李导脸色变了又变，又听面前人说了一句“为了艺术，老李，不需要再补拍几个镜头？”

    他说得一本正经，浑身都充满着正义的光芒。除了李导，放在其他人眼中，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敬业。

    众人瞩目下，李导低下头。他太天真了，竟然还夸祁连宇节约时间。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导摇摇晃晃的过来，在好友坦荡的目光下，强忍着无言道“你觉得……该怎么拍？”

    祁连宇一本正经的举起手，还把少年白嫩的掌攥在手心里“这里。画家是怎么握住助理的手，又是怎么教他的。”

    娄恩一脸懵懂，冰凉的掌再度被温暖侵蚀。又从指尖开始，手被人细细握了一遍——紧到十指相扣，一点缝隙也不留。

    “然后是绘画的镜头。”男人非常的正经“从后面——你总得拍好。”

    如此充满敬业氛围的讨论，李导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可直到打开摄像头他才意识到，祁连宇的动作除了细致，竟然还带着不明不白的……暧昧与旖旎。

    李连呈“……”

    明明只是教画画，怎么演成这样的！

    终于拍完那几个镜头，娄恩的脸颊已经烫到可以煮虾米了。被男人大发慈悲地放开，他跳到了一边，总算得以喘息。

    “娄老师，你演得真好！”一号迷弟庞井泷已经呱唧呱唧的鼓起掌来“刚刚是改剧本了！”

    身为背景板画家，他的功能十分重要，还要配合不同的场次换上其它衣服，力求营造出时间流逝的效果。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刚才那一身了，在衣服外面套了马甲，因为风格不匹配，看起来有些滑稽。

    娄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呼吸紊乱，气息还是热的“多亏祁哥演得好……”

    “老师，您就别谦虚了！”庞井泷朝他束起大拇指“强强联合啊！真的厉害！”

    刚才那一幕不只是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施沅也看到了。身为画廊老板，他一身衣服光鲜亮丽，看起来很显眼。

    “你真的演得不错。”施沅笑眯眯的，还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缓缓走来“能发现你这样的人才，是李导的福气。”

    青年刚靠过来，娄恩就条件反s,he性的想起网上的消息。他刚想开口，施沅就微微笑了。

    像是知道面前少年想说什么，他偏过头，手搭在人肩膀上“不用问，没关系的。当年踩人上位是公司安排的，他们怎么说都无所谓。”

    他承认得无比迅速。娄恩的话头，霎时被噎在嗓子眼儿。

    “那个……”少年有些尴尬的挠挠鼻子，刚想说话，施沅就低下头。

    混杂着y-in天黯淡的光线，他垂下眼，模样有些可怜“公司的要求。当时的情况下，我们都……没有其他办法。”

    这话一出，娄恩霎时就心软了。面前人称得上态度称得上坦荡，少年一时想起自己，更说不出重话。

    “不，别放在心上。既然是公司的决定，就不是你的问题……”

    施沅静静看着他。

    “不论最开始是怎么走出来的。”娄恩试着安慰他“只要还记得本心就好。毕竟像你上午说的一样……”娄恩想了想“没有名气，就没有工作……”

    “你是这么想的吗？”施沅轻声道。他的眼神落在少年身前，看起来急需人肯定。

    “对。”娄恩给他打气“你接了这么多戏，有那么多粉丝，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施沅看着他，柔柔的笑了。少年看不到的位置，他眼中滑过几缕玩味的深思，像是突然对面前人……充满了兴趣。

    “你知道吗？”已经有人在招呼他准备上场。青年半侧过身，眼神从眼角投下。

    “流量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年。”施沅说“如果一直依靠人气，拿不出代表作，也许走到这一步，就是尽头了。”

    “啊……”娄恩想鼓励他，就见人对自己笑了笑。

    “李导的《名画》，可是成名绝佳的机会。不论是为了人气，还是为了自己今后的路，你都要加油啊。”

    对他眨了眨眼，施沅身形一晃，迈入片场，瞬间便汇入人潮。娄恩在一旁站了片刻，选了张椅子坐下，有些愣神。

    想着施沅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偏过头，一时陷入思绪。少年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有名看似努力工作的灯光师，此时正满脑子问号，还在想怎么给女朋友交差。

    他眼神不停从祁连宇身上略过，只想盯出些猫腻。对手换成了施沅，男人霎时便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除了剧本上写的，一点多余的互动都没有。

    灯光师一时陷入沉思。联想到刚才的补拍镜头——

    祁连宇对娄恩……到底是为了艺术，还是早有预谋啊？

    第54章 桌面

    他俩对戏的时候, 娄恩也没闲着，随手拿过剧本。

    施沅离开时说的话, 还在脑海里回响。娄恩偏过头，总觉得青年话里有话。

    很温柔的告诫, 很暖心的提醒。

    但同样，像是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

    同样被公司舆论坑过，娄恩对他讨厌不起来；但每当二人有接近的意思，又会被某种谜一样的气氛隔开。

    很奇怪, 但也没法真正的突破。

    青年说的话挑不出半分毛病，娄恩看剧本时, 仍就不由自主翻来覆去的想。他火起来的时间并不长，时至今日, 可能才终于有这么一部作品来支撑。

    业内有人靠作品，有人却是卖人设。公司有往人设方面塑造的倾向, 好在他还有机会, 用这部作品来表明立场。

    娄恩不由有些分神。片场不远处, 祁连宇和施沅的戏份过得很快，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都没有。

    祁连宇其实是暗自戒备着的。施沅的公司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结合网络上最近的传言, 他早已做好了被对方再度黏上来的准备。可令人没想到的是, 刚过一条, 对方便干净利落的站在一边, 似乎打算直接开始下一场。

    这样的状态, 祁连宇求之不得；但下午这几场戏码拍完, 施沅没找自己，反而仗着自己还要拍戏，直接溜达到了娄恩身边，这就让他有点不愉快了。

    “在旁边待了挺久。怎么样，累吗？”被一声呼唤叫醒，少年这才从剧本中脱身而出。施沅正低下头笑盈盈的看着他，手中还握了一瓶矿泉水。接连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他面上不免有些疲惫；和人搭上话时，却又一副强打j-i,ng神的模样。

    娄恩赶紧起身，朝他微微一笑“工作辛苦了。”

    施沅笑眯眯点头。看起来，他很想和娄恩交好。

    青年拍拍衣角，顺便就坐在了娄恩身边“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施沅带来的小助理是一名青年男性，此时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的守在二人身边。他冷静的脸上带着冰，眼神扫视，落在施沅身上。

    那目光暗含着提醒。就连娄恩都注意到了，有些不安地回望。

    施沅却完全没理他，还在和人说话“等会儿一起吃盒饭？”

    “施先生。”听到这话，助理没忍住，叫了他一声。施沅这才状似惊讶的抬头，目光落在助理身上“怎么，你还没吃？”

    助理好似忍了片刻，在二人目光下拿出手机“也许，您该定期向粉丝汇报行踪。”

    “噢，对噢，是说照片。”施沅一副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拍了一下掌心“也是。待会儿我和娄恩共同进餐的时候，记得拍张照啊。”

    青年眨眨眼，显得十分温柔“不管公司用不用，记录下来总是好的。”

    娄恩朝他局促一笑，眼神温和，望向尚在工作的祁连宇“您先吃，我等祁老师。”

    施沅眯了眯眼睛，招招手，示意助理拿了两个盒饭。将盒饭摆在娄恩面前，在对面人低声拒绝时，青年已经不容置喙的掰开了筷子。

    “他还久呢。”施沅劝道“快点吃完，说不定还能多赶几个镜头。”

    他的劝说下，娄恩终于埋下头。二人一同进餐，守在一旁的助理却深深皱起眉。

    他想了想，到底是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

    吃完晚饭，施沅之后是没戏份的。和娄恩道别，他正在往房间赶，助理已经几步走了上来“施先生，我有事想找你……”

    施沅瞥了他一眼。不过刚迈进房门，眼神就凉了下来“你的房间不在这边。”

    青年冰凉的扫视中，助理脚步一顿，落后几步。他微微吞了口唾沫，瞬间的踟蹰后，又追了上来“可是公司已经计划好了。”

    他拿出手机“只要我们这边一发布照片，莲狮后援会立马就转发。这一波压下七楼……莲狮，就能稳住热度。”

    “唔。”施沅应了半声，眼神淡淡在手机屏幕上扫过。助理的手机上，微博已经拉开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