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芦内放眼望去,一大片地里全都是棉花的海洋。碧绿的棉叶,衬托着一朵朵雪白的棉花。
这已是第二波,与上次一样,摘了棉花放到席子上,再晾晒几天,直到棉花变得蓬松如云朵,挑出棉籽就行。
过程简单不?
可她再小心,还是有可能把棉铃和棉花叶子一块摘下来。怪麻烦的,关平安已经决定收了这一波就此罢手。
凡事过犹不及。
前面以赶集为由取出三十斤,后面又以李长乐为名取了二十斤,这五十斤棉花已经吓坏她的好娘亲。
让李长乐帮着换了两斤不到的棉花,却莫名的让她娘自认欠了大人情,总想找机会回报人家一二。
忒吓人。
忙完棉花地,关平安也不打算再整理小葫芦,正琢磨着趁下雪之前先带小兄长去县城下馆子逛电影院。
不料想,她爹关有寿在门口高声喊着,“孩子们,把大衣帽子全带上,爹带你们出门一趟。”
矮油~她爷俩不愧是亲的!
关平安咧嘴一笑,“去哪呀?”
“好地方。”
结果一出门,关平安看着往马车上塞了旧棉被,退后几步的叶秀荷……顿时傻眼,“娘,你不走?”
“我跟你凤姨还有事,你们跟你爹身边别乱跑啊。孩子爹,看好咱孩子,别给我整丢儿了。”
“你咋不担心你男人?”
“去!去!去!早点回来,我给你们包饺子。”
“哟,下了老大血本呢。乖媳妇,等着哈,等你男人给你带好吃的。”
听着两口子打情骂俏,关平安抿嘴闷笑,不是闹意见就好。
“黑子,看家啊。”
“汪!”
马车车厢的旧棉被内还藏了一人,见她兄妹俩人进来,马明江一手指着哥哥,一手连连直摇。
关天佑小手点了点露出脑袋的马明海,居然敢逃课!你死定了,你娘会削你的,这回儿连你爹都护不住。
关平安狡黠一笑,高喊一声,“爹~”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
前面赶马车的关有寿高声回应,“咋啦?”
“你冷不冷啊?”
马明海顿时松了口气,连连拍着小胸口。
“爹不冷,你们快坐好,困了睡会儿。”
“好。”
四小孩儿排排坐,用棉被一包,各个露出小脑袋,你瞅我,我瞅你。
很快的,一个被窝里,你圪蹴我一下,我捅咕你一把,手也不老实,手蹬脚刨的,捅捅咕咕没完。
关平安此刻终于明白叶小凤为何说她家的棉被,要是不多缝几针,里面棉花都会洒落在炕上。
可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答案不需要她开口询问。
“yu”的一声,马车还没停稳,前面响起唧唧喳喳的杂言,这个说苞米面二斤,那个说地瓜干五斤的。
闹哄哄的,随之响起的就是老会计的喊声,“好了,都记下了,你们站远些,他们俩还得赶时间。”
“砰”的一声,有麻袋砸在马车的声音,还有她爹和马振中俩人的交谈声……没有停留片刻,马车又开始启程。
“这些老娘们,我都说记好了还担心。”
“分量没少吧?”
“有好几个人帮着称了。换干货的多,换新鲜的少。你弟也交了五斤地瓜干,说多换些海鲜给你老妹儿。”
关有寿失笑地摇摇头。
“咋啦?”
“回头跟你说。”
最近老四私底下可收了不少苞米面和地瓜干,他没胆儿卖到黑市,十有八九是想找妹夫出手。
这样也好,能闯出一个是一个。
王家庄路口也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王启发和林子森一等他们靠近,打了一个手势立即启程。
一前一后,朝着公社方向,两辆马车都是扬起鞭子加快速度,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们大呼小叫地闲扯淡。
却害苦了关平安。
车速越快,颠簸的越发厉害。
紧挨马车车厢的她只能一手抵住木板,一手时不时地摸摸小屁屁。难怪她娘不去,大冷天的去喝海风?
但……
有何法子。
不以集体名义,就你们个人跑出以物换物,不说不一定能换得了多少东西,光一个享乐主义就够人喝一壶。
再偏安一隅,可不代表外面就没有风平浪静。
忆苦思甜什么的大会,比比皆是。
“妹妹,你坐过来点,靠哥哥身上。”
“还是让安安坐中间。”
你凑啥热闹?
关天佑果断往旁边一挤,屁股一挪,再拽了拽妹妹,笑眯眯地摇头,“看,够了。”想抢他妹妹,没门!
“明海哥,咱们回家一准天黑,你有没有给我凤姨留了纸条?”
“我让栓子等放学了再上我家。”
“看来我今晚还是收留你得了。”
马明江赶紧附和,“大哥,不要怕,我陪你。”
“陪我一块挨揍?”
“哎呀,你咋就听不懂呢。”
前面车头关有寿听到车厢突然传来的咯咯笑声,失笑地拍了拍马振中的肩膀:哥们,等会儿挺住!!!
正与前面哥们高声呼应乐呵的马振中扭过脑袋,“咋啦?”
“心情很好?”
马振中开怀畅笑,“那是当然,咱们哥几个可快十年都没去那头。你说那几个还记不记得咱们?”
“有木头在,准忘不了。”当然,前提是那些人还一直活着。难得出来散心,关有寿有意岔开了话题,“真要待一宿?”
马振中高喊一声,“木头?老三想今晚赶回来。”
“滚犊子!就你有媳妇?”
“大中,快换人。”王启发赶紧‘借机生事’,“我过去,咱俩换一下,我得好好做他思想工作。”
“傻不拉几的,让老三直接过来不就得了。快点,耗子在里头喊了,咱们哥几个轮流进去喝酒。”
“我说你们几个差不多得了,还真让我一个人架辆车啊。”
“瞅你这胆儿小的,你还是不是爷们啦?”
“滚犊子,我说不是还能成了娘们?”
五位已经为人父的年轻人如出鸟笼,无惧迎面而来的寒风,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更是笑声连连。
车厢内仨小儿终于闹累了,却也在嘀咕着他们所设想的大海,傻乐个不停。
冷?
滴水成冰的严冬也挡不住淘小子们冰上打滑,抽冰尜。
关平安偷偷地掀开帘子一角,往外张望——东方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这走了老半天又兜圈紧挨大山而行。
老人们所谓的山那一面就是海,没点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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