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说什么?”唐仕羽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下将孟初从陌生的回忆里拉出。
在被尘封的记忆尽头,她为自己的复仇而欢欣雀跃,躺在四季如春的彩云之南,缠着外公要听案情的最新进展。她一刻也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的重担放下,她甚至觉得孟启明下手太轻,量刑都不太够。
大理的冬天寒止于温,午后紫外线强得很,午睡后去顶层的露台蒙着脸晒太阳,是她在大理找到的生活节奏。早上起来帮民宿的厨师准备住客的早餐,烤面包或是煎蛋,再和晚起的住客聊聊天看看书,就又到了午饭时间。等到时间渐晚,晚霞盛开,她就骑车去洱海周边看看,吹着风把自己裹紧,然后带着满身的风花雪月回去喝外婆煲的排骨藕汤。
当真是很快乐。
那么,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或许是她蹲在轮椅旁边,告诉妈妈最后的判决的那一秒,妈妈劈头盖脸给她的一巴掌。
还有那一小段声泪俱下的话。
“孟初,你真以为你爸爸没法翻盘吗?他现在进监狱,完全是为了保全你!”
“要不是报案的是你,要不是你…”
孟初这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妈妈了。
从…从她丢失这段记忆开始,妈妈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所感到的刻骨的背叛,她不再和妈妈说话,直到她看见自己身下流出的一大摊血,开始慌张地叫所有人。
去了医院,她才知道自己厚实毛衣下鼓起的小腹里,有了一个已成人形的小宝宝,只不过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外公在她身边吹胡子瞪眼,拐杖打在医院的地砖上,结结实实地响。母亲一言不发,外婆看着满屋子的人,不住地叹气。
或许他们的气愤中尚且带着些庆幸,孟初却知道,在她看到从自己身体里掏出来的一团一团的碎肉时,她就知道,她做错了。
原来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孟启明拿着高尔夫球杆从她毛衣下摆穿过,挑起毛衣和内衣下缘的冰冷触感,并不是她一个人感受着。
原来她赤身裸体躺在地板上,希望身上尽可能多地留下痕迹的时候,并不是她一个人在痛着。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自作聪明很可笑,母亲说过的话也时时被她想起来,绕不过去。她的罪堆积起来,压在心里,原谅不了。
她不那么恨孟启明了,只恨自己。
这段记忆的终点,她没有疯,只是痛苦到了极致,一心求死。
见到沈粼的时候,是她装作正常人几个月后。外公终于把她送出去读高中,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但沈粼却叫她“贾西贝”。
或许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魔法,在那一刻,她完全丢失了在大理的那段痛苦回忆,也篡改了孟初这个名字所意味的一切。
丢失腹中死胎,丢失那个让它死掉的自己。
她是贾西贝了。
可是现在,现在唐仕羽的下巴抵着她的后脑,温柔无比地对她说,“姐,你说什么?”。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线是那样低,低到身后的人根本没有听清她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知道。
但她曾经时时渴望的,希望和他一起分担的那个臂膀,不是正在围住她吗。
孟初不再说了,也不再去回忆,她转身回抱,拥抱自己曾经凋落的春天,找回自己曾经失落的吻。
不要问眷恋的缘由,不要问悲剧重演,一念成魔是否是命中注定,至少现在,我们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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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