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乍一看像微波炉,脑袋上顶着两根蛐蛐须似的天线。
电视机边上是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年轻女人。
梁义诚点了一炷香,拜了两拜,嘴里念叨:
“秀萍啊,儿子出来了,比以前稳重多了。我已经托了老周让儿子进厂,你放心吧。”
‘小梁一飞’也是苦命孩子,老妈在八岁时候就去世了,梁义诚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到16。
梁一飞也跟着上了一炷香,正儿八经的拜了三拜。
看着黑白照片里,那个长相温柔的女人,心里五味杂成,不免慌慌,心想我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人家儿子一条命,换我一条命,现在在拜人家亲妈,这位阿姨天上有灵,也不知道会不会一雷劈下来。
上完香,爷俩又聊了一会厂子里的事。
职工子弟进厂是惯例,按理说,不需要求人。
不过梁一飞情况特殊,毕竟是劳改犯,再加上这段时间厂子效益也不行,一批职工子弟等着进厂呢。
让他进厂子,还是有不小的人情在的。
到了八点半,果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风一吹,左臂袖管空空dàngdàng。
这要是武侠片,接下来梁一飞就得叫一声‘杨大侠’,或者杨大哥。
可惜不是。
罐头厂厂长,战斗英雄周万新。
后面还跟着一位,自然也不是大雕,而是罐头厂市场科科长杨爱国。
“呦,几年没看到,长成大小伙子了嘛。”
周万新上下打量了梁一飞几眼,又不轻不重的在他胸口锤了一拳,点点头,“嗯,还行,壮了点,人也黑了点,出来就好。”
别看就剩一条胳膊,可周万新侦察兵出身,这手劲真不小,梁一飞给锤得朝后踉跄了一步。
揉着胸口嘿嘿笑,心里翻白眼,老子要是个娘们,就这一下,我就赖定你了!
杨爱国在边上跟着笑呵呵的说:“厂长说得对,出来就好,小梁你别自卑,别灰心,现在全国形式一片大好,你年纪轻轻,只要不懒,将来还是有出路的嘛。”
梁义诚正招呼着泡茶,本来看到杨爱国跟着来,他心里就有点打鼓,儿子进厂私下说的事,把杨爱国叫来,是什么个意思啊?
而且,杨爱国话里话外的语气不也对头!
梁义诚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周万新一眼。
“义城啊,今天来呢,有两个事要跟你说一下。”
周万新主动把梁义诚的茶接过来,用独臂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抖出来一支先递给梁义诚,自己咬了一支,又抖了一支给杨爱国,最后看了眼梁一飞,冲他晃了晃烟盒。
梁一飞呵呵一笑,摆手示意不抽。
梁义诚赶紧化了根火柴给周万新点上了,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的坐在一旁看着周万新,像等待最终审判的犯人。
周万新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已经变成淡青色的烟雾,等烟雾散去,他才叹了口气,沉声说:“义城啊,一飞进厂子的事,我们党组商量了一下,没通过。”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过了快有半分钟,梁义诚才开口接话。
“厂长,我在厂子里干了20多年,不说有贡献,起码是兢兢业业,光劳模先进就拿了五六次。职工子弟进厂子,那是老规矩了,怎么轮到我儿子就不行?”
态度坚决,一字一句的铿锵有力,跟回来路上的沉默、萍姨饭店里的窘迫,判若两人。
杨爱国是党组成员,今天陪着周万新一起来,除了另有工作要谈,其实也是一起做梁义诚思想工作的,他笑着打圆场说:“义城,不是这个意思,一飞他毕竟……毕竟才出来嘛。”
“才出来怎么了!”
对着和自己资历差不多的杨爱国,梁义诚没那么客气了,眼睛一瞪。
“他犯错,国家关他,我无话可说。可是他现在刑期满了,他的罪过已经赎了!怎么,还不许人犯错了,犯点错就一棍子打死了?老杨,你没犯过错误吗?检讨认错之后,组织上还不是一样信任你?!要是当时把你按流氓罪判了,有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