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想回府?”
“是。”
慕菀形容恭谨,双目却是坚定。
明净师太看着弟子,面上不显,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其实是十分欣赏慕菀的。
难得年纪轻轻,却是静的下心又耐得住性子,有慧根也有悟性,明净在承恩寺修行四十余年来,收为弟子者众,可像慕菀这般天性相合的,怕是十根手指数完还有余。
可是她看的出来,慕菀心中留有念想,尘缘未了。
终究是留不下来。
明净心中慨叹,眉眼间尽是慈蔼。
“好,我会将妳的名字移出谱中,并要侯府派人来接,待得下月期满时妳便可离去。”
“是。”
“怡安,妳是个好孩子。”
“行满功成,愿妳能不忘在寺中所学,永保一颗宽容良善之心。”
闻言,慕菀抬眸,看向明净。
这三年来,谆谆教诲,循循善诱,待她如母的师父。
“怡安不会忘的。”慕菀终是忍不住哽咽,恭恭敬敬的,朝明净行了个大礼。“这三年来,谢谢师父了。”
这个礼,明净没有闪避。
离别令人伤感,不论何时何地皆然。
虽然承恩寺就在京郊的文洛山上,往返京中不过半日路途,可到底是出家修行的地方,规矩森严,看中清静,慕菀回到侯府后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虽说总有再见时候,却已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妳是个有福气的。”
明净下座,亲自将慕菀扶起。
“待得空闲时,不妨回来看看。”
她的师父总是这样,超尘脱俗的淡然中,却又带着温暖与包容。
慕菀有好几次,都将眼前的师父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孔迭合在一起,从而心生依赖之情。
“怡安会的。”
“师父保重。”
慕菀在离开前一日就已经和寺中众人道别。
不过在当日她还是到了明净师太闭关的门前,双手合十,再次在心里道了一次感谢。
等慕菀真正出了寺门见到挂着侯府旗帜的马车,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来接她的,是许红和紫叶。
“姑娘!”
许红一见到慕菀立刻迎上前来。
紫叶也麻溜的接过慕菀手里提着的包袱,因慕菀入寺修行本就没带什么身外之物,所以十分轻巧。
“姑娘,您瘦了吶。”
许红摸着慕菀纤细的皓腕,很是心疼。“我卯时起来后便到厨房给您炖了一锅鸡汤补补身子,您一回府拜见过夫人后也就能吃了。”
其实慕菀在寺中待着的这三年来早已经茹素习惯,不过眼下听许红这么说,她也不忍拂了对方好意。
“嗯,我也很想许姨的手艺了。”
她笑着应道。
回府路上,许红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的也多半是这半年来侯府内发生的大小事,好比侯夫人发落了身边手脚不干净的仆婢,亦或慕沁和夫婿闹脾气,又带着女儿回娘家暂住一类的。
因为很是繁琐,慕菀听到后来已经有些失神。
她的思绪又飘回了在禅房中的那一晚。
如梦似幻。
隔日,慕菀是被人叫醒的。
在惊惧中,她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穿的素衣干净整洁,一丝不苟,长发虽是披散着,却也是柔柔顺顺,没有半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若不是身体上明显的异样,慕菀真要以为,那不过又是一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春光灿烂罢了。
可是她知道,那不是。
她还记得,清楚的记得,陈予生那一句话中的“明媒正娶”四个字。
落在耳里,打在心上,如烙印一般,忘不了。
男人的誓言最是做不得数,这是林氏最常对女儿说的话,亦在小慕菀的心中留下难以忘怀的痕迹。
她知道,自己的亲娘错付了真心,结果落了个郁郁寡欢,芳华早逝的下场。
大抵也是因着这缘故,慕菀对感情二字向来漠然。
一来不信,二来不安。
可陈予生是不一样的。
慕菀知道。
那个躲在树丛后面,看着她蹲下给公鹿包扎,又在她起来时转身离开的异瞳少年。
或许为世人所不喜,亦为世道所不容,可哪怕不停受伤不停绝望,仍旧如野草般坚韧的活了下来,仍在心里留有最柔软一部分的少年。
慕菀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