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榕叹了口气:“纵不纵容他,并不是距离决定的,而是由心决定的。如果真不想再袒护他,就算在他身边也绝不袒护!”
李月娥还是摇头,“我真的不想回去!也没脸回去!当年我扔下你和你奶奶,现在又回来盘剥你们!我枉为人母也枉为人子!村里人、小区里的人看了我如见瘟神!都躲着我,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什么难听的话明里暗里的热嘲冷讽!我受不了,我快要疯了!”
李月娥抹起泪来,“求你别带我回去!就让我在外边做个孤魂野鬼吧!”
李榕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段日子,也同样饱受风言风语,举步维艰。她理解母亲却不认同她。
“你实在不想回去,可以去打工啊,虽然苦点累点可也比给跪地乞怜强!人活一世可以不为名利但不能丢了尊严和骨气!更何况,没人能看轻自己,除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有多难多受吗?比杀了我还残忍!”
“够了!你别再说了!我知道自己是个软骨头!是只吸血虫!是个废物!就是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李月娥说着就将头埋在双手中,眼泪不断地落下来。
李月娥打死也不回云岭,李榕无奈只得将她安置在爸爸老家。
李榕陪着她,给她打点好了一切。李月娥也答应她不再去上海乞讨,她在镇上的饭馆里找了份工作。等一切安顿下来,李榕再次踏上了返乡的路。
她望着沿途不断变换的景色,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偶然间发现不仅城乡的差距越来越大,就是农村不同地域相距也颇大,而且还不断加快加大差距。
当来到省城,她发现省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它的带动力得多大!会不会终有一天会惠及她们偏远的小城?小城又将以什么面貌来迎接这轮高速发展的浪潮?
李榕自嘲地笑了笑:这是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该操心的事吗?自己不是更应该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她心里有种紧迫感,自己还能不能紧随大流不被淘汰?她分明感到农村改革的春天已悄然来临,自己又该怎样做才能绽放出绚丽的光芒?
清明已过,李月娥却在丈夫坟前割除杂草。然后她靠在墓碑坐下,跟他说着话。
“孩子爸,我回来陪你了!你倒是走了个清静!可我呢!你把所有难题都留给了我。你让我该怎么办?你让我咋在俩孩子间选?”
李月娥顿了顿,似乎倾听着谁在说话。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会选威子。你总是说他还小!可他真的还小吗?李榕像他那么大时已是一家之主了!我们走后李榕得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将现在的那个家打理那么好,日子才过得蒸蒸日上!可威子现在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他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花钱就是赌!你总说他是男孩子,以后要为我们养老送终!”
她苦笑着:“可你知不知道,除夕之夜威子俩将我赶了出去,要我管李榕要钱!后来我因此生病了,他们连瞧都没瞧我一眼!你说养儿防老!这老了老了咋就活得连猪狗都不如了呢!”
李月娥一双泪眼朦胧,“孩子爸,依我看,我们都错了!如果李榕上了大学,这些年她还会这么苦?李榕成绩那么好,她现在会在哪里上班?她得多能干多受器重?她的生活该有多美满?我们对不住李榕,对不起她啊!也对不起威子!如果不是我们宠着他惯着他,如果不是我们太重男轻女,给他造成了错觉:他是一切,整个世界都该围看他转!一切都得以他的喜好来!他或许就不会那么自私自利!如果我们能早点约束他管教他,那他或许便不会沾染上那么多的恶习。那么就算他的成绩没有姐姐那么好,上大学无望。可就算做个农民,只要踏踏实实肯干,一定不至于像现在,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她笑了笑:“你问我他变什么样了?他霸占了李榕修的新房。偷着卖了她种的果子。现在还要霸占她种的果园!为了占果园,他竟然泼李榕汽油要烧死她!现在他已经六亲不认了!他眼里只有钱!我能给他钱就是他的妈,没钱就连狗都不如!”
李月娥失神地停了下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帮他?你还要我怎么帮!为了他,我丢下我妈不管!为了他,我四处下跪哀求!为了他,连李榕都跟我翻脸,说是不认我这个妈了!我还能拿什么去帮他!”
“孩子爸,你知道吗?刚才黄老太婆跟我说:李榕为了找我,在屋檐下坐了三天两夜!为了找我,她追寻了千里之遥!四处辗转,在上海寻了数日!你说咱们咋就那么没福气!放着那么好的闺女不闻不问,死死护着个畜牲不如的东西!”
“孩子爸,女儿说要接我回去。可我哪有脸回去啊!我见到我妈,再看看自己现在落得这个境地,这就是报应啊!我当年也是这样对我妈,弃她而去的!我再也没脸见女儿。为了我,她没了房子,现在连果园也没了,她以后拿什么养家啊!拿什么过日子!听说为了我,她还跟小李分了!你说这是不是我们在造孽啊!小李人多好啊!肯替李榕挡汽油,肯为她豁出命去!可现在呢?却逼得他们劳燕纷飞!”
“我打算就在这里住下了,终老一生!惭悔这辈子所犯的错所造的孽!我陪你,一起惭悔。希望女儿以后能平安幸福,希望她和小李能破镜重圆!也希望威子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月娥坐在坟头,时不时地拔除荒草,再时不时地唠上几句。她泪眼婆娑,那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她似乎找到了心灵的藉慰,让心回了家。
她不用再去操心该怎样面对这样一双儿女,也不用去面对那些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