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牧歌放下粥,走出去。柔嘉噘嘴皱眉,他只好当没看见。
走到盆栽后面的僻静处,吴宇恢复严肃,认真对牧歌说:“兄弟,我私下告诉你一件事,这事很多人还不知道,你自己兜着明白就行,不要泄露给别人。武士团的袁团长招集副职以上人员开会,明天要紧急动员陆军参加‘山谷作战’,功勋池史无前例,300功勋。为什么要偷偷告诉你呢?这么多兄弟里,我最佩服你,在会上,我也向袁团长推荐了你,我跟团长说,牧歌是当之无愧的新秀第一,明天的行动,就算我不去,牧歌都必须去。袁团长采纳了我的意见,内定你为主攻旗之一,还钦定你来负责协调整个武士团的掩护工作。我是全团的突击长,你是全团的掩护长。”吴宇一口气说完,咬字加重了“全团”两个字,然后拍牧歌的肩膀:“牧兄,你知道我的,我只想喝酒抽烟玩女人,袁团让我当突击长,我不想去的,只不过没办法。但是你那么努力,我不能让你埋没,必须推荐给高层看。明天争取一战成名,你看如何。”
第一次突击是试探性进攻,一般会丢下一批尸体,受挫而回。往往需要组织数次强攻,摸清战术,才能一举克敌。正因如此,主攻旗的功勋才特别高。
牧歌心里想,不是唐伟推荐了我吗。但是这些小事,牧歌顾不上管,急忙攥住吴宇的手,使劲摇:“谢谢兄弟记着我。明天一战功成,以后不分彼此。”
“说得好。牧兄连文才都在我之上。难怪你纲纪严明,境界就是高。那么话不多说,免得别人闲言碎语。别过。”吴宇抱拳,匆匆走了。牧歌看着吴宇的背影想:“跟宇爷好好相处还是很有必要的,他总围着高层转,有信息都会头一个通知我。”
回到家里,柔嘉抬头看着牧歌说:“你怎么跟那种人来往?他的身边围绕着黑黑的东西,我都能闻到呕吐物的味道。”织心者能感应情绪,所以柔嘉总是冒出一些新奇的描述。
牧歌心想,柔嘉还只能感应情绪,不能破译脑电波,所以讨厌吴宇的酒味。吴宇这两天大摆筵席,连军纪处都奈何不了他,酒后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俘,身上不免飘着“黑黑的东西”,柔嘉肯定厌烦透顶的。而牧歌又不方便解释。
“我不跟他来往怎么行?有些‘讨厌’是不能挂在嘴上的。好在我不爱喝酒。你不会总是闻到呕吐物的味道。”牧歌摸着柔嘉的头发笑道。柔嘉任他摸,过会儿,她忽然低头抹了一下眼泪。
“你怎么了?”牧歌察觉柔嘉在掉泪珠。
“没有怎么啊。”柔嘉别过脸去,不给他看到,安静了会儿,才大大方方地说:“小时候,家乡的姐姐们喜欢摸我的头。移民以后,有时候会想起她们。”
“你想念织女星了?”牧歌体贴地问。他知道柔嘉在黎明星没亲人了,这里反而是柔嘉的伤心地——她的亲人战死在这片星空。
柔嘉摇头,逞强说:“没有。”
牧歌清楚,自己是战乱的中心,柔嘉会跟着他颠沛流离,甚至连公民权都没有,还可能被高层强抢。除非自己娶柔嘉,否则难以保证她的安全。可是这里是柔嘉的家破人亡之地,不是她的长住之所。最稳妥的安排,莫过于帮柔嘉回家乡,让家族的“姐姐们”照料她。可是,牧歌即使用心替柔嘉打算,自己也有点舍不得柔嘉。这么一想,离愁别绪油然而生。
柔嘉也察觉到什么,牵着牧歌的袖口轻轻摇:“你不要想太多,我没事。”
外面叫牧歌去开会,牧歌答应一声,拿开柔嘉的手,叮嘱一声“注意安全”,然后匆匆走了。
柔嘉看着牧歌的背影,直到视线被门剪断。她的心有点空落落,这是新的感觉。
牧歌也心乱如麻。明明在奔向决定人生前途的会议,心里却全是柔嘉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她的神秘,从“历史遗留问题”,变成迷之魅力;她的声音,从令人光火的挑衅,变成家的温馨。牧歌只在柔嘉面前讲过“你耽搁我攀爬豪门了”那种刻薄话,可是柔嘉看清了牧歌的浮夸,却不曾嘲笑他,反而接受了牧歌最真实、最刻薄的一面,并且温柔以待。那一勺蛋糕的味道,甜得牧歌无法忘怀。
牧歌知道柔嘉是织心者,所以早已破罐破摔,不在柔嘉面前掩饰自己的坏处。刻薄势利也好,雄心野望也罢,全都摆出来奉上。习惯以后,牧歌竟依赖这样的生活,再无法过“人前粉饰,背地孤独”的日子。
只有两个人,在了解最真实的、最不堪的你以后,不会转身离去。一个是母亲,一个是真爱。牧歌怕自己爱柔嘉。
“除非自己娶柔嘉,否则难以保证她的安全。”打消一个脑海出现的新念头,比打掉意外怀孕得来的孩子还勉强。牧歌知道这个念头会让自己不得安寝,所以开始认真考虑送柔嘉回故乡的事情。这是对柔嘉最好的保护。
他想着家里的姑娘,冲进巡洋舰时都心神不宁。机要秘书居然认得他,亲自领着牧歌进会议室。他敲门进去,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三圈人,战神和一线指挥官坐桌边,后勤部门和陆军百夫长坐在外圈,茶杯和笔记本放在长桌上面。而各旗的副职都有条椅子坐在最外圈。战神在讲话,牧歌像隐形人一样走到唐伟身后,悄悄坐下。
郑玄穿着雪白的制服,严厉指示:“在恒星系作战时,几千公里外的折跃门都能准确定位;登陆到星球上,几百公里的山区都变成盲区了?折跃门的能量影响了旗舰,参谋室责问起来,你们才上报?到底是我郑玄不好使了,还是你们陆军飘了?如果反抗军在眼皮子下面通过折跃门逃跑,我们的胜仗将被忽略不计,因为整个首都都会大肆报道‘纵敌逃脱’这个巨大事故!那时候,谁都别想报功勋了,每个人都担责吧!”
战神声音不大,却不怒而威,底下的武神全都低头速记,只有记笔记的沙沙声。牧歌盯着郑玄,对这大将风范心驰神往。
唐伟坐在第二线,纹丝不动,毫无畏惧。
战神扫视会议桌,目光像放大镜烫蚂蚁时的聚光,随便在谁脸上停留,都能灼得人刺痛难忍:“你们在下面做好人。我听说有人大宴三天,陆军都能坐视不管。我送你们去庙里吃香火好不好?这么下去,反抗军逃光了你们都不知道,这种事故可以轰动首都!我告诉你们,出了事,我不仅不会给你们打掩护,我还会申请战神殿立案严查,先查的就是你们这些喝酒狎妓的!你们作风差,别把我们也害死了!郑玄舰队十年的彪炳战绩,都要被你这次事故给一票否决!这里我不点名批评。相关人员要反思!”
牧歌看见,流星武士团的袁团长汗如雨下,本子上的笔尖都在哆嗦。战神之廉,其威如斯。
牧歌第一次出席这样严肃的会议,感觉自己长见识了。他知道战神提的是吴宇,忍不住回头一看,瞧见吴宇缩着脑袋坐在副职中间,恨不得蜷成球。
“我还以为没人治得了吴宇呢。”牧歌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