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幕僚长没来得及对舰长说明异族旗纳入编制的事情,所以蚁王率领穹甲蚁出现在传送阵中时,立刻遭到驻舰部队的敌视和围攻,二十只穹甲蚁在庞大的传送舱里跟流火营对峙,几次差点交火,全凭虞龙、唐伟几个百夫长喝住。可是流火营接的是舰长指令,根本不听百夫长说话,只反复喝令诛杀虫族,要求无关人等避让,以免殃及无辜。
然后杨戟扶着牧歌一跤跌出传送阵,炸毁的传送门产生的能量波动让传送阵光芒暴涨、又黯然失色,传送终于结束了。
牧歌跌在地上,咳嗽着支起身子,顿时引来一堆人关心问候,大家七手八脚来扶他。但是牧歌挥手挣脱扶助,慢慢站直身体,腰一挺直,顿时死寂;目光一扫,威严陡生:“传送结束了,陷阵营任务完成!你们还不放下武装?”
“可是牧旗,舰长命令消灭传送阵里出来的虫子……”流火营的江林努力解释。
“哦。”牧歌抬起手,示意哭泣的蝶族巫女不要恐慌,然后沉着地宣布:“江林,不知者无罪。好在你没有动武,这次就算了。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筋疲力尽的陷阵营还能活着从传送门里走出来——答案很简单,蚁族和蝶族帮了我们,她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
“可是……”江林和驻舰部队面面相觑,“我们担不起干系……”
如果换成牧歌全盛时的脾气,他已经采取激烈手段了。但是他现在内伤颇重,每句话都带来肺部刺痛,而且他需要作好解释说明,才有利于异族旗扎稳脚跟。所以牧歌只是斩钉截铁地宣布:“程序上面,幕僚长已经批准,文件推迟几日下发,文件内容就是将蝶族、蚁族余部编入异族旗,由我节制,穹甲蚁之王担任异族旗百夫长,蝶衣担任……”
牧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克制思念,半晌才语气沉重地说:“本应担任副官的蝶族之主蝶衣,已经在最后战役中牺牲了。”
蝶族巫女的哭声渐渐露出声音。她们在蚁王背后簇拥成一团,又害怕、又难过,黑白相间的长发有种特殊的风情。
异族之主竟然在殿后的途中战死,所有驻舰部队都惊呆了。他们深知这场旷古绝今的战役是多么壮阔、惨烈、不合常理,但是,牧歌吐露的事实,再一次嘲笑了他们那贫瘠的想象力。
牧歌急促的呼吸牵动了伤势,他揩掉唇角的一线红,抬起食指,掷地有声地警告:“现在,这些穹甲蚁和蝶族女人,都是我陷阵营的兄弟姊妹。情况说清楚了,文件迟早到手,如果再有人找她们的麻烦,就是与陷阵营为敌,就是与我牧歌为敌。”
这激烈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虽然牧歌显得疲惫,但是威慑力却不可小觑,很多驻舰部队都盯着牧歌那微微抖动的食指,心生怯意。
蚁族和蝶族望着牧歌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有了一丝丝安全感,庆幸蝶衣慧眼识人。牧歌在伤势最重的时刻,依旧用最强硬的一面来保全蚁族和蝶族,牧歌那疲惫的背影在巫女的眼里,高大得像守护神一般。
江林和驻舰部队的百夫长们对视一眼。江林低声吩咐:“放下武器,但是封锁舱门,把它们关在这里。找个百夫长去请示幕僚长。快去。”
非常讽刺的是,从虫群黑海里九死一生、突围出来的陷阵营,到了自家旗舰上,还要跟驻舰部队剑拔弩张地对峙。终于,在牧歌软硬兼施的铁腕外交下,驻舰部队和流火营陆续放下了武器,但是对峙依然不变。
蝶族巫女们松了一口气。
牧歌扭头瞟了巫女们一眼。他看到那黑白相间的长发,就用力闭上眼睛。
“蝶衣……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他握紧拳头。他的心情像脱缰野马,反复回忆一个令他心痛的名字,反复思念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这样的牧歌,怒火时刻在暗涌。
“还不退开?!戳在这里想打架?”牧歌的声音,沉着得像暴风雨前的滚雷,“清水呢?食物呢?药品呢?难道仅仅因为收编了异族旗,你们就对陷阵营毫无规矩?”
江林有种强烈的危机感,那就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惹牧歌。他赶紧说:“快去支领给养和药品!”然后编造理由,合理解释:“陷阵营在传送舱就地休整,这里空间大,运输快。等舰长来亲自解除命令,我们就会马上解除包围。”
牧歌同意了。江林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旗官,如果要他做决策,未免太难为他了。所以目前还是要等舰长亲临。
“牧歌!”听到信息后,第一个赶来的竟然是黎姿。她在门口专注地眺望他,然后展翼落在他跟前,蹙眉打量他全身,话没说出口,哽咽已憋不住,小嘴撅着,泪水涟涟道:“你急死我了……”
牧歌叹口气:“我倒是没事。”
黎姿跺脚嗔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牧歌用力闭上眼睛:“的确,本来……回不来的。”
黎姿左顾右盼,看见虞龙、陈光武、唐伟几个百夫长俱在,陷阵营的伤员虽众,生还率却非常可观,不由得振奋鼓舞,扭头握紧他的手,喜悦地嚷道:“你做到了!!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牧歌,你好厉害!”
“我只是尽力而已。”牧歌看着黎姿,睫毛耷拉着,“厉害的……是蝶衣。”
“蝶衣……她……”黎姿东张西望,看不见蝶衣的影子。按照蝶衣的习惯,这死妖精应该会寸步不离地黏着牧歌才对。怎么看不到人了?
“蝶衣怎么了?”黎姿茫然问,这句话的音量从询问变成嘟囔,因为她看见牧歌的脸庞好像苍老了。
“蝶衣她……”牧歌吐出几个字,忽然被泪水烫得眯起眼睛。他扭脸捂住眼睛,闭目摇头:“你问别人吧,我需要休息一下。”
他从黎姿手里抽出手,破甲胄发出“咣呲咣呲”的摩擦声,慢慢走到一边,坐下抱住了头。
黎姿茫然扫视泪痕未干的蝶族姑娘,扫视垂头不语的陷阵营武士,渐渐猜到了蝶衣的结局。
“牧歌,你别难过……”她连忙去安慰牧歌。
牧歌抬起手:“我休息一下,让我静一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