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大红的印章盖在了挺括的纸张上,‘这就算成了?’
暗红的封页上布满了同样精致的暗纹,摸起来就让人舒服,上面印上了一枚包着两枝树叶的圆球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册子下方两排铁钩银划的烫金宋体字却印得醒目,虽用的是俗体,看着倒更加爽利,下面五个大字——‘房地产权证’,上面的一行小字却让陈禄心头更有了一份悸动——‘大宋第三帝国’。
“定都开封的是一朝。”
“后来长江北边的大好河山被金人占了去,只留下了江南半壁,定都临安的又是一朝。”
“到如今首长们北归,这可不是第三朝了么?”
赵腊鸡读过几年书,在众ren mian前卖弄道。
“可这上面却说什么帝国,首长们来了这许多时日,从没听说过还有皇帝,连个姓赵的官人都没见到。”
“如何会没有皇帝?况姓赵的再差也是王爷,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别看如今首长们在婆罗乃……哦,文莱城抖了起来,可要从朝廷来论,这姓赵的也得去掉一半。”
“那是什么?”
“姓走啊,皇帝跟前的走马狗。”
“没听那位徐经略说?如今的人马不过是先锋,先锋知道么?戏文里都说过的,十万大军,先锋也不过三、五千人,姓赵不姓赵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也没有亲王出来领兵的道理,大明没有,大宋我看也是一样,你我只要记住这渤泥国就要改朝换代了就好。”
“城里的那一位就能甘心?”
“不甘心还能怎样?首长们如今就等着挑出那一位的错处,他还敢乱说乱做不成?”
“毕竟人还在。”
“也跑不了,再说更没处跑去。”
自上一回毛拉地和纳闽岛的一战确立了军事上的胜利,政事堂趁热打铁,除了半强制性的招募了不少汉人子弟和土著练兵,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开始了检地,建立土地权属的登记制度,是标致着对一个地区资源控制的开始。而在这一过程中敢于抵抗的势力将成为穿越者们最好的统治奠基,当然得是死透了的那种。
如今的这位素檀已有近两月没有出过宫中半步,自己弟弟的死相还时时萦绕在脑海当中,连带着葬礼都没心情好生参加。过后黄家又以阴谋叛乱为名拿着鲁阿巴的名号在城中大搜大食人,最后全都无缝对接的送进了南洋东路经略司新建的劳改营。
现在兼着南洋东路劳改营差事的王留美曾经到过营中视察了一回,除了对营中犯人的改造表达了满意之情,还对新近送来营中的大食商人们好生抚慰,表示只要他们幡然悔悟,便没有为难的道理,至于幡然悔悟的标准嘛,暂时还没有来得及量化,端只看一个心情。
劳改营中的工作不轻松,每个罪囚白天都得拖到工地上扛砂石,政事堂本着能动用苦力就多用苦力的原则大肆压榨着罪囚,每天的口粮只能勉强糊口,干了不到一周,几个体弱的已经陆续支撑不住倒下了,但劳改营也不是毫无建树,王留美学着先前激励的法子,开始给每天完成工时最多的犯人发放福利,除了定额的口粮外,会额外发放一些军营那边吃剩下的下脚料,最多的是炼制猪油剩下的油渣,洒了些盐,饿得久了的大食商人们很快便喜欢上了这种食物,连带着养猪场也在劳改营中建了起来。
朱大钊忙着筹建他的军校,和劳改营这边倒是别有一番对比,同样的激励,无论是文化课还是专业课,每次kao shi结束后发给成绩优异者的不再是实物,而代之以的是一种花花绿绿的纸片,认字多的学员已经能够将纸片上的文字认出不少。
红色的长条形硬纸,一张不过巴掌大小,摸起来却格外的凹凸有致,让学员们爱不释手,即便是有人见过的大明印刷最精美的国子监版图书也不及这纸页片上的精美图案之万一。
纸片正面上方写着六个隶书大字——‘大宋中央银行’,六字下面又是四个更大的宋体字——‘当一陌’,旁边又有稍小一些的大食草码,写作‘100’,纸片右侧有个人像,旁边小字说是轩辕黄帝。
不过如这样的‘当一陌’红纸首长赏得便不多,更多的还是墨绿色的‘当五十文’和灰色的‘当十文’。
军校门口有一处首长经营着的小店,里面一应新奇物品不少,尤以食物和酒水为多,开始的时候,拿到赏赐的学员们多是马上去店中换成实物,等换得多了,发现这纸片真能当作钱用,且多的还有找头,几个花费多的手中便有了许多紫色的‘当五文’和草绿色的‘当一文’,一罐玻璃罐子装着的黄桃蜜饯,要价二十五文,还不收铜钱和银子,只认纸币。而这样的经营行为渐渐的不仅没有增加销量,反而出现了滞销,有了‘钱’的学兵们不再挥霍,知道了纸币价值的他们开始把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积攒了起来,平日里也不再轻易使用了。
…………
“这纸币背后的图到底是什么玩意?”
“《万里江山图》啊。”
政事堂确定纸币规格时,特意选择了几幅代表画作作为纸币背面的图案,其中‘当一陌’的最大面额,便选定了南宋赵黻的名作《万里江山图》,五十面额以下的则是分别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截取的片段。
朱大钊和徐玄策边走边说着话,如今的文莱城,大宋的元老们已经可以安全进出,活生生的例子比起道理更能教育人,在前次一战中吃过大亏的哥达央部如今最为老实,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因为黄家在城中的竭力搜捕,大食商人已经呆不下去,纷纷卷铺盖走人,对于这样的情况经略司并没有太多干涉,只是让黄顺之转告他兄长不可太过,毕竟文莱城还是个通商口岸。
徐玄策每周会来城中巡视几次,每次都是朱大钊一起,说是陪同,其实也是因为管着文莱城的城防改建,旧有的城墙都是以木板围定的一块,在最新的规划中,工部的意见是全部拆掉,只在重要路口建立小型地堡扼守。
“城中的控制还是要再加强。”
“拆了城墙会好上许多,不过最要紧还是我们的干部太少,必得加紧培训才是。”
现在预计在地堡职守的都是穿越者,最多轮换带上几个学兵,人力一铺开当真是捉襟见肘。
朱大钊不以为然,“一个合格的能够识文断字还能办事的干部,没个五六年哪有那么容易培养得出来,没有干部就得窝在婆罗洲不对外扩展了?”
“以军事实力论,现在就扩张还是可以的,不过如今基础不牢,以后难免要地动山摇,这一条我还是赞同政事堂的看法。”徐玄策说的自然还是政事堂的老一套,并没无什么新鲜感。
城中比起往日已经萧条了不少,一半是因为大食商人被抓去不少,另一半则是因为其余许多商家都跑去了毛拉地的港口。虽然之前黄家代表宋人在城中大肆搜捕,但大食人在婆罗乃本就没什么好名声,尤其在风俗习惯上和本地人也多有冲突,和善于入乡随俗的汉人颇不相类。虽然因为利益关系,团结在这些人周围的不少,但与其有矛盾的土人和汉人则更多,加之如今都城中那位有着几分大食血统的素檀已经成了壁挂,一时反攻倒算之辈蜂起,若不是政事堂后来派军弹压,还指不定城中会杀得什么样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本还有过考虑成立的礼部民族宗教司也被叫停,大宋的疆域内将不会再有任何民族、宗教的问题,而代之以归化民和未归化民之分。
…………
两个月后重新踏上婆罗州的土地,眼前的变化让人惊讶不已。
严格来说,郑达上一回到文莱城还是去年秋天,彼时此城还叫婆罗乃,郑东主的商船顺着洋流和季风从旧港东上吕宋,正好要经过婆罗洲停靠补给,只有那一次他得以上岸,还进了王都。后一次为了避税则是连夜航行却被抓到了纳闽岛上,虽然后来被放回,也曾隔着外海远远看了一眼毛拉地,他走时听宋人说了要在这边新建一处港口。
载着满船新货的郑东主一回到旧港便在当地引起了轰动,那等精巧的货物以往从未见过,很快便行销一空,久在海上行商的郑达自然明白‘一招鲜,吃遍天’的道理,三倍的获利让他很快便集合了旧港本地的几家大商人,组了一支七八条船的大邦。
原本的这个时节都是逆流,寻常这几日除了从吕宋西下的船只都是到得多,走得少,正是这些越来越多经过婆罗洲到达旧港的商船将更多宋人的消息带了过来,宋人军力强盛,海匪和红夷进攻宋人港口被宋人击溃,大食人杀死了素檀王弟,宋人攻入了婆罗乃王都替王弟报仇,作为回报素檀拥戴宋人在婆罗洲建国。
关于穿越者们的铁船、巨城,都成为了三佛齐岛上各处城邦、港口中商人与土民的谈资,这一股风潮的起势也不过就是郑达回到旧港的几天之后。
在纷繁的消息中,郑达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就如当时首长们对他说过的,随时欢迎商人们回去经营,只要运去他们感兴趣的货物,有多少都不愁销路,全是和买,而价格则更是不用担心,光看郑达这一回的收益便可知道与宋人买卖,绝不会吃亏。
有了这些因由,他又是拍着胸口保证,对宋人信了十足十的各路入股的商人们便都随着郑家船队意气风发的朝着文莱去了。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跋涉,中途还在坤甸和古晋补给了两回,总算是到了地方。
前来引水的快艇早早的就在外海靠了上来,经过临检没有问题的船队在快艇的引领下缓缓驶入了已经整饬一新的海湾,这里有了一个新名字——八甲湾,在湾中等待了小半日,又有一群白衣宋人上船来到处查看了一番,这是厚生司的检疫程序,虽然如今制度初立,人手也还远远不够,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一样也不能少,穿越者们始终相信好的环境是推动商贸的一大助力。
毛拉地港口那边的喧嚣依旧,隔着半里的海面看去都能感受到那边工地的热火朝天,这让郑家商队船上的众人更多了几分期许,‘宋人果然好手段’。
渐渐靠拢了码头,郑达脸色微红,在正午的日光下略显悸动,经略司徐相公与他相识,如今收到消息的徐玄策就和几人站在码头,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刚看了几眼,郑达的目光便被徐玄策身后的一根巨大柱子吸引,那柱子不知是什么做成,直直耸立在如今已被叫做思礼港的栈桥之后,光是远看已是要几人环抱的大小,再看则更像是石头雕成,不禁心中暗暗纳罕。海船远远就要靠岸,那柱身上的字迹刻画也看得更加真切,郑达靠着他有限识得的几个汉字也能读得出来那醒目的四个大字。
‘永镇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