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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唐书一封呈夷情(三)
    怀揣着碾压世界的ji qing踏上北上之旅,但才到北大年时新晋的‘渤泥国贡使’们便已经打消了念头,如果说之后在九龙江口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膏腴之地就那样荒芜在彼还只是让元老们觉得太过可惜,那之前沿着马来半岛这一路向北所见越是人烟稠密的港口就已在渐渐转变着众人的想法,一眼望不到边的沃土也好,还是搭在港中密密匝匝的货栈商铺也罢,都是南洋显著的标记,然而终归还是商业的发达带来的感触更大,纵然只是几张薄木板拼凑而成的简单铺户,却掩不住这些地方勃勃的生机。

    一条条商船频繁的开始出现在这条北上的航路上,这个西南季风的时节中洋流同样的顺遂,荷兰人,英国人,还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乃至南洋本地人的商船,相较起来尚也不及十倍于他们数目的广船与福船,然而这些各国的商船最终却感觉像是渐渐交织到了一起,成了一张稀疏而又开阖有度的网络将南洋的一切汇到了一起。

    一路上傅小飞都没有忘记提高戒备,荷兰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馆先后在北大年建成,经营都已超过了十五年的历史,从马来半岛直到暹罗的大小港口,如今都算这两个新教国家的势力范围。

    柬埔寨则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沿途的商贾都在传说,国王巴隆拉嘉四世似乎已经有了退位的打算,至于他的继承者——已经四十五岁的王子奔哈农好像也做好了接受这个满目疮痍国家的准备,甚至在新年以前便已经定下了新的尊号,是为吉哲塔二世。

    也许正值壮年的新王登基之后会将主要精力用在应付暹罗的控制与处理妻子安南娘家的关系中,还会抽出一些时间花在巩固英国与荷兰的贸易并平衡他们与葡萄牙人的利益冲突上。但即便自百多年前,国都吴哥被攻陷之后王室一路南迁开始,九龙江口的那片平原却始终也没能进入金边的视野,这是一块即便那么急于南侵占城的安南阮氏也没有注意到的沃野,但在元老院的眼中却又是极大的一块肥肉,于是在各方的忽视下傅小飞与他的伙伴们圆满的完成了在此地的调查任务。

    而再往北去,葡萄牙人在中南半岛的商路上已经开始占据了明显的优势,仁国公阮福源对北方郑氏的防御又来于葡萄牙人的军火和顾问。傅小飞并不确信关于大宋军队在婆罗洲取得的军事胜利是否已经传到这样遥远的地方,只是好在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利益相关的各国船只可疑的‘关照’。

    也许是大宋的威名并未如元老院所预期那般的远播,也可能只是两艘贡船的复古样式还不够过分惹眼。

    总之,最为担心的一段航路就这样过去了。

    从南往北的一路,彭亨、吉兰丹、北大年、藩朗、会安。虽然不是每一处港口都会停泊,但带来的冲击却仍然不小,这倒不是说南洋诸国有多么发达,只是这样的一番比较,婆罗洲即便是在南洋之中也只能算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了。无论是各国商人在北大年规模庞大的贸易社区或是阮氏的将臣吏司在藩朗港外成片规模的制瓷工坊,甚而只是黎朝的平安王设在会安城外海边的那些粮仓都在向穿越者们证明,不可小瞧南洋。

    纵然九龙江口以北便已经出了卫星通讯的覆盖范围,但好在还有短波电台作为沟通婆罗洲的手段,金延泽也正是这方面的行家,这是他此次得以入选名单的原因之一。

    短波电台这种二十世纪前半诞生的古老技术最合老金这个通讯技术爱好者的脾胃,极小的功率依靠两人手摇发电便能持续满足长距离通讯的需求,虽然不及卫星与长波通讯效率更高,但却是当下最为可行与实惠的办法,好在本时空的电离环境相当优异,一路上天候也绝无干扰,唯一值得担心的外在影响也就被彻底排除掉了。

    金延泽在海上摆弄电台时曾对傅小飞说过,如今船上的这些设备,就算开到ri ben甚而白令海峡,也是能够保障与文莱的联系的,80瓦功率的短波电台为了保障稳定可靠都是金延泽亲手制作,而这样手工打造的电台为了保险,船上备用的还有三套。

    因为电台的存在,让一行人的心情能够得到及时的调整,一路之上也还算稳便。从电台有限的通讯能力中,他们还是得以了解元老院在婆罗洲的进展,当然全都是好消息。

    西南季风来临后,从爪洼来到大宋治下各港口的的商船比起往年翻了几翻,归化民干部的工作组开始深入内陆建立据点,对马辰攻略的准备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

    而定期通报给船上伏波军战士的家中消息则很好的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

    从会安港放洋之后,船队便按照此时惯常的朝贡海路朝着海南岛而去,这条当下还算繁忙的航道重又将穿越者们带入了荒凉,直到船队抵达崖州外海。

    一行在崖州补充了淡水食物,已经成为新任知州的潘大熙热情接待了这个许多年不曾入贡的渤泥使团。将代涉州事的代字得以去掉,虽然依然只是在一个下州做官,但正是他的一力维持才保得崖州州城不失,眼下他在此地的威望比之过往高了不少,却也是个有心做事的,与傅小飞等人相谈甚欢。

    也是从崖州开始,傅小飞一行详细的了解了祸乱琼中数年的黎乱,之后又去了三亚湾和榆林港考察水文,那是此行海南最为重要的一处需要调查之地,在那里也爆发了本次北来唯一的一次军事冲突。

    大船停靠三亚里测绘补给,那三亚里旁有一番村,村民尽是昔年海上逃来的占城遗民,遗民们信奉大食番教,平日习性凶悍,见了外来贸易的船只便欲行抢劫之事,却被刚刚登岸的伏波军军士们一顿乱揍,当场打死七、八人。经过了这一番,船队复又谨慎,沿途经南山所、万州、会同县、青澜所最后进入广东洋面,船队经过七洲洋山之时暹罗的贡船刚刚先他们一步抵达广州。

    傅小飞并不知晓暹罗贡使在市舶司的一番遭遇,但却也清楚与人方便的好处,何况语言又能相通,故而在面对海道巡检的官吏时倒也游刃有余,些许孝敬便换得了市舶司及巡海官吏上下的一致好评,比之先到一步的暹罗人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看顾。

    这一点,只看怀远驿中的住宿安排便知。

    怀远驿在广州新城太平门外,傅小飞打点得当,上至清军衙门的管事官人,下到驿馆中奉承的指使小吏他都一例结交,左不过是些寻常的稀小馈赠,加之一行待人都和气,不几日功夫就连驿外街中的牙人们都与来自渤泥国的贡使们熟识了。

    那怀远驿虽在城外,但因是商贸稠幅之地的缘故街道也是麻石铺就,这几日的时间傅小飞几人泰半都耗在了驿馆外这条六十多丈的小街附近,无论是商贸还是消息此地都颇为灵便,如今元老们与馆驿中来自各国的贡使倒是都熟络了。

    两艘船只全都停靠在黄埔港中,每船各留了一名元老与伏波军的士兵们同住,下船到怀远驿中的只有少数亲随。港中的huo dong有限,好在这些兵士都是伏波军中层层选拔而来,倒也听得住管教。

    本就到了快要入冬,众人又是一路向北而来,经过了南洋海中的暴晒,广州的气候就显得亲近得多了。

    至于食,自穿越以来,傅小飞尚未在这个位面见过如广州城中这样繁华的所在,酒楼茶肆鳞次节比。而驿馆之中也能ti gong各色饮食,让其尤为惊讶的是本地的女子多有在外帮厨的,似乎与之前所知大明的女性情况并不一致。而与南洋决然不同的是这里的招牌显然更加完备,店家重视对其商品的描述,而类似的案例至少在进入安南以前只在少数华人的商铺外偶有看见。

    受惠于承平日久的缘故,即便是太平门外靠着城墙的这一侧城厢直到怀远驿这一里多地面上也依然是密密匝匝的民居铺户和错落街巷,站在怀远驿的二楼上往东望去,也只有仅在此地才能得见的屋顶青瓦和更南面将房廓与珠江隔开的翼城在提醒着众人,他们已经来到了层级更高的文明世界,一如进入广州之前他们在内河水道中往往需要等候半日时间才能得到放行的那些用木船和铁索连接起来的税关一样。

    大明带给傅小飞以及与他同来的一众专业与军事分工的元老们最大的感受便是秩序,舍我其谁万邦来朝的至高无上的气质。

    即便在藩朗与会安这样的安南大城面前,傅小飞也能保持着自己的镇静,那样的国家虽然肯定不会像许多元老的乐观估计一样旦夕可破,但是若能有个三五年的经营,陆海军与其正面刚上一波,彼时的元老院自问当是已能具备灭一二万乘之国的实力了。

    但当对大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打起心思那便又是一番心境,此时此地恐怕再没有海外夷人能够有这次来华的元老们明白,仅仅一个广东在大明的两京十三省中只占了多大的分量,而整个中国的幅员又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也许以三五千精兵足可在大陆横行,然而言及征服呢?

    以傅小飞算来,十年——可能够么?

    或许唯一能够让傅小飞稍拾信心的也就只有大宋治下让人引以为傲的卫生条件了。

    尽管接待的官吏看在笑脸和银子的份上对渤泥贡使尤其照弗,驿中的一百二十间宿房,最好的二十间全都拨给了他们,然而毕竟都是近两百年的建筑了,虽说是几经修葺却终归老旧,何况这馆舍中的便溺之所也着实污秽不堪,就算是使用马桶还有诸多的不爽利可也只好将就。

    城中大街小巷的污物虽然也有粪行不时收纳再分运往城郊农家,但依然是惹得不少蚊蝇飞舞。现在还是深秋,真要是夏日酷暑那就说不得是一番如何的滋味了,想想都觉难受,也就难怪听驿站的吏员闲话时提起过的,到了酷暑狱里轻些的罪囚都要开释归家,怕的就是闷毙在监中老爷们mian pi上须不好看。

    因为巡按的衙署还在老城的缘故,今日傅小飞与顾子明走的便是北边的正西门,可正西门的瓮城外面偏生还有一处回回营,那营中都是所谓达官,那是当年投了大明太祖的色目军人,后来又随太宗靖难,成化时随南京回回军首领羽士夫、马黑麻等奉派南下平定瑶乱,之后便分驻在了广州四营。这达官好勇善战,却有一样讨人嫌,便是喜好袒胸露体兽血涂身,往往人未至而腥味先到。

    方才过正西门时便见那瓮城外的一处食铺中几个达官模样的人物白日在内纵酒,隔着老远的腥膻气现在傅小飞都还印象深刻……

    他正想着如今大明的南疆居然是靠着这群夷人守卫,却听到一个声音似乎由远及近渐渐真切。

    “你们递来的夷情本官已经看得。”

    一句话将傅小飞的神思拉了回来,却是坐在上首的田生金在对他说话。

    田老爷满脸带着笑,“写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