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星平离京西归的整整一个月后,远隔大明京都七千里外的一处域外港口之中,一名亲兵正在用着口音有些怪异的汉语朗读着一篇报道。
‘全体新兵战士们:
你们好!
马上就是端午节,诸君来到军中也有一年时间了,今年诸君将在营中度过一个与家中不同的节日,给诸君写封信,交流一下思想。
你们吃得可还好么?二十年前,我与诸君一样,初到军中。彼时无论捧日军还是伏波军俱没有津贴,饭能吃饱菜却不好。澳洲行在的生活苦得很,每个节日并不加菜,只是主食稍多上一些。现在军中生活好了许多,但切记莫要浪费,节日当前,想要吃些什么大胆与军司去说。
你们训练可还苦么?我初到军中时训练内容不多,那时行在艰难,元老院要求,新兵一月便要上阵,也没有好火器,故而只练刺杀、搏击。如今你们入伍便有九个科目,虽也不算多,但却要先弄清要领,若有不懂当向班长请教。有些科目如阵列、射击、投弹、自救、互助等项当要练得惯熟,然而训练却当循一定,用强莫练,抱病莫练,怒气莫练。不可自练,不可自弃,数日一会,评教评学。为新兵时也敢建议于队官,方是好兵。
班长带兵可能忍受?我新入伍时候,班长性子暴躁,常有怄气,他却是个面冷心热的汉子。那时饭不够吃,班长便将肉给我,野营露宿,他总在军帐风口上睡,夜中还要替我一岗。长途行军,他见我年少,总要帮我背甲。他早年战死,我却视他如兄长。
在我大宋,军人极为荣光。其荣焉,在为天下百姓出力,在为华夏一族奉献,你们今后常在营伍生活,尤其战备训练与作战之中,自会愈加珍爱这军队,战友袍泽更要结下深情厚谊。期盼诸君,定能成为元老院的好战士。
第一个节日尤要过好。我提醒诸君必要认真洗一洗澡,尤其地处山区、雨林的战士,晒晒被子,洗洗军装,也要将鞋子晾上一晾。已识字的记得给家中也写上封信,代我向他们问好。每日还要坚持出操、点名。余暇无事时可以读书、打球,军司若有帮厨、帮农之事也可同去。外出切记请假,归营务必销假,军令不可废。
顺祝诸君端午快乐、阖家康健!
枢密副使领海东路招讨使 朱大钊
圣历三千六百九十年六月十四日’
“妈的,又让陆军给抢了先。”
王文善饭吃到一半便被今日《新华日报》上的头条给呛了一口,但火爆脾气依然不减,当着土著战士的面编排起其他元老也不带半点犹豫。年初针对吕宋攻略成立的海东路招讨司本是海陆军联合作战,结果跨海作战的计划反倒让陆军抢去了主导,捧日军朱大钊成了招讨使,伏波军的头头——另一位枢副刘大悟却被安排坐镇椰城(注:后世雅加达)。
理由倒也是现成,就是因为要随时保障对西南方向的战略投送能力。
这两年来新建成的十艘主力军舰七成都放在了西南一线,除了常驻文莱的轻岚和已经奉命北上普林塞萨集结的时雨、射手两舰外,军师号坐镇古晋随时可以北援九龙江口,麒麟号进抵马辰,威慑香料群岛的主要航道。
新近完成海试的天龙、巨刃、豹首、雷焱和钝剑五舰则是全数集中在了芝里翁河口,建成不到一年的椰城港嫣然已成了元老院在爪哇岛上的战略支撑和最重要的海军基地。正是因为此地已是元老院的海上枢纽,刘大悟在这边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这样一来,元老院直辖领的战略态势也随之而来了一次大的调整。
今日朱大钊居然代表全军给新兵们写了这封慰问信,《新华日报》头版头条全文转载,这如何能让海军出身的王文善服气。
马迁沪却毫不在意,自顾自边吃东西边道:“去年伏波军没能抓住大鱼,该着陆军嘚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倒是这圣历看着别扭,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去年海军就谋划着去吕宋外海拦截从美洲过来的白银盖伦,结果四艘盖伦船如期安全抵达马尼拉,海军愣是一船都没能捞到。而论其最近一年的作战行动除了沿岸收税外倒也没能打上什么大仗,单看一年来的表现伏波军倒更像是捧日军的后勤运输队了。
甚至都不如夸克和雅可——至少这两位的捕奴队是实打实的给马辰送去了不少来自巴厘岛和万丹的奴隶,中间与西班牙人还打了几次,虽然也有死伤但交换比却颇为好看,今年听说又有几艘船入股。
再说这椰城的攻略,海军的戏份也少得可怜,虽说是伏波军突袭成功,但整个行动还是不太好看,甚至在混战中还出现了一些伤亡,七名伏波军战士永远留在了爪哇。
“这事上面传了不是一天了,打从成汤建国那时候开始算的,显得年头长些,宋承殷制嘛。”
封小宸并没多少胃口,也不关心海军自己的这些弯弯绕,倒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过来之后他着实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听到马迁沪在问年号的事情才稍微来了点精神,那口气对此事似乎是清楚得很,“也就是再往前的断代工程梅学究也觉得不太靠谱,不然还真能给加到五千年去。”
“那还不如直接用孔子诞辰呢。”王文善心不在焉道。
“孔诞?那等日后去了大陆,衍圣公后人要如何处置?我们知道蒙古人的底细,那些愚夫愚妇可不清楚。”
封小宸继续笑着,二十一世纪之后,拜基因科学的昌盛,关于北孔在元朝时被蒙古人给换了种的野史已经有了确凿的生物学证据,但这种东西不好解释,自然就不能自找麻烦,所以思来想去元老院便硬生生又将这圣历往前推了一千多年。这样一改自然连带之前的所有历史资料都得重新编写一遍,不过还好只是替换文字,也还好梅凯西和一众皇汉党人愿意在这事情上耗费精力,也就不再有人多嘴什么了。
浅灰色的云层压在天际,总让人有山雨欲来之感,清朗中透着些许压抑。
在三人用餐的食堂北面,两百来米外的一片沙洲夯土上,是芝里翁河口东面最先落成的一处堡垒——凯旋堡,四方的堡墙每边不到百米,每个角上却都还有一处与主堡相连的棱堡,修得极为工整,矗立在河口的绝佳位置上,依靠着数门九零式要塞炮(注:据阿姆斯特朗炮改造,原型号为19式,型号随年号变更而变)便能控制住河口来往的船只和左近十数里内的所有建筑。
这座荷兰人在去年加固到一半的商馆因为大宋的到来而焕发了新的生命,谁也没能料到万丹的摄政王、查雅加尔达的总督、荷兰人还有英国人这四股势力在此地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却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刘大悟此刻正站在的凯旋堡的南墙上望着远处矮云下的宏大场景,热火朝天的工程正围绕着椰城港区的围墙展开,围墙由砖石筑成,北边与椰城堡相连,东墙南北不过两百多米的长度,沿着芝里翁河道平行铺开,南墙最东面距离河岸不到一百五十米,从椰城堡放眼望去,四四方方的布局看着极为舒服。
城墙外的更远处是点缀着三三两两椰树的平原,依稀还能看到本地的土著在城外耕种,用于交易的木棚星星点点散布在附近。
在城墙包围之中的是在一片黑色焦土上新建起来的房屋,军营、交易所、市政厅、兵工厂和船坞,一应建筑都正在拔地而起,而那片焦土则是东印度公司的那位新任总督科恩在被迫离开此地时的率意而为。
火是荷兰人放的,这在政治上给了刘大悟极大的宣传空间,留在这里的本地人只要没有参与对抗伏波军的敌对行动,则被毁的房舍田宅都能得到大宋的补偿,这一德政让元老院的声望迅速在城中高涨。
刘大悟的身侧跟随着的除了卫兵还有一位精瘦中年,黑黑瘦瘦眯缝着眼,若不是那缕胡子看着都活像个土人。此人却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正是这椰城基建的承包商人杨昆,看得出来刘大悟对他的工作颇为满意。
他话中满是欣慰,“进度不错,城壕和运河端午节前就能完工了吧?”
杨昆赶紧躬身回道:“都是首长的激励法子好用,不过是多了三成的工钱,工期就快了一倍,小人着实佩服。”
椰城这里缺人,更缺工匠,有技术能够筑城的除了华人再无别家。荷兰人去年加固商馆就是找的杨昆,后来他又帮着伏波军改造堡垒,更是轻车熟路。
刘大悟不会愿意让宝贵的军力用来筑城,这份苦差事自然便落在了杨昆身上,为了拿到这单生意他可还帮着伏波军带了一回路,算是交足了投名状。
按照刘大悟交给的进度公示和奖励办法,这些杨昆的同乡果然入巷。荷兰人给中国工匠开出的工价是每天一盾,英国人给到12便士,无论如何大致都在三干东(注:马来半岛、爪哇岛、苏门答腊岛周边计量单位,一干东约等于175升,约重3公斤)稻米左右的水平。刘大悟不仅保证了这个数额,每天还额外拿出一百斤稻米用于奖励最快的一组工人,这是在文莱和古晋已经屡试不爽的法子。
“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只要做得好,以后这样的工程自然少不了你的。”刘大悟心情不错,继续为对方画着饼。
杨昆闻言大喜过望,赶紧又是一礼。
他还记得,在首长们未来之前,爪哇这里纵然华商众多,但无论红夷还是土人都不曾看得起他们。族人们离乡背井到这里来讨生活也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被欺辱的事情从来不少。
但首长们来了之后,情形便完全不同了,就拿这位刘元老来说,是大宋的什么将军,却从不拿份。他自己说是同文同种,可老家福建的官吏照样的同文同种也没见这么和蔼过的。在刘大悟这里,杨昆得到的是许久未曾邂逅的尊重,只要自己差事办得出色便一定能够拿到应得的酬劳,而和过去不同的是物质之外还有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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