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鲨号的毁损确实是大舰队的一次重大损失,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也可以提高大舰队的效率,毕竟鲛鲨号的断裂的桅杆是难以修复的,加入大舰队只会降低速度。
大舰队离开锚泊地,向西偏北方向行驶,进入苏禄海深处,从返航一开始就遭遇了西班牙通报船和护卫舰的监视,大舰队护卫舰轮番上阵驱赶,但双方实力差不多,你来我往也难以取得决定性优势,尔后,拉斐尔舰队再次出现,大舰队护卫舰被迫撤离,已经是三月上旬,正是热带地区风力最和缓的时候,东北季风消失,西南季风未起,入夜之后,大舰队周围弥漫起了大雾。
李明勋命令舰队转向,向南航行,利用大雾天气,摆脱了拉斐尔的监视,然后重新回到原本的航线上,只不过航行目的地再次被修改,不是巴达维亚也不是香料群岛,而是北大年。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锚泊地修理的时候已经看出船蛆的侵害的严重性,而白鲨号、长须鲸号和两艘护卫舰都因为骚扰没有清理船底,如果前往巴达维亚,航行时间太长,可能会损害龙骨,而前往北大年则只需要穿越苏禄海、巴拉望与婆罗洲之间海峡和南中国海,十五天就可以赶到。
北大年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城市,而社团在那里有很多商业伙伴,士兵可以上岸休整,战船能够得到维修,在北大年休整一个月,就可以趁着西南季风北上,返回大本营了。
大舰队离开锚泊地时,食物充足,只是没有足够的新鲜蔬菜和水果,连柠檬数量都少的可怜,但人手倒是充足,阵亡加重伤不到五百,也就是一艘主力舰加一艘护卫舰的人手,而社团损失了四艘船,相对来说人手还充裕了一些,李明勋唯一担心的就是马尼拉舰队,所有一直让大舰队处于戒备状态。
实际上这完全属于多余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社团在苏禄海浓雾天气中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机动让拉斐尔产生的误判,但是的西班牙通报船发现社团向南机动进入浓雾区,便是追进去,结果没有寻得踪迹,只能如实告知拉斐尔,拉斐尔误判大舰队穿越了苏禄群岛,进入了更为广阔的苏拉威西海。
在拉斐尔眼中,大舰队依旧具备足够的实力,他因为在锚泊地大舰队得到了修理,状态极佳,所以肯定还会寻机再战,拉斐尔考虑,有‘前科’的大舰队肯定会借助西南季风前往萨马岛海域,拦截美洲来的马尼拉运银船,如此,拉斐尔一边追击进入苏拉威西海,一面向三宝颜报告。
这也是马尼拉舰队指挥官洛佩兹将军所担心的,让大舰队逃掉不算什么,如果马尼拉大帆船再次被劫持,那就是菲律宾都督区的重大损失了。
所以洛佩兹立刻返航前往了萨马岛护航大帆船队,为此次大舰队远征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穿过了巴拉巴克海峡之后,进入了南中国海,虽然风力微弱,但苏禄海的表层海水进入南中国海形成了比较稳定的海流,若非如此,大舰队的航速不会超过三节,整个航行过程中,大舰队满帆前进,最快时的速度也就不到五节,一千多海里的航程用了十七天才赶到,这还是横穿南中国海的结果。
除了速度慢和南沙岛礁遇到了小麻烦,一路倒也顺遂。
进入泰国湾海域,来往的船只明显增多了,只不过不是季风季节,多是桨帆船和渔船在航行,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大舰队哨舰遇到了一艘中型的加列船,这类地中海式的桨帆船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也是中南半岛和苏门答腊岛一带大大小小的苏丹国的主力战舰。
这艘加列船属于北大年苏丹国女王,李明勋向其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但是却不被允许进入北大年港,李明勋对此毫不意外,毕竟大舰队实力太强了,对北大年拥有灭国优势,好在,随着加列船赶到的还有一艘中型广船,正是社团的商业伙伴所拥有,李明勋在向北大年女王表达了强硬态度之后,双方达成妥协,大舰队进入北大年休整,但是不允许进入北大年港口及其周围二十海里。
这倒也不算什么问题,大舰队追随那北大年华商的船只而去,来到了北大年港东南约么三十海里的一处私港。
私港的来源很简单,南洋这些大大小小的苏丹国,打仗、商业、农业没有一样是优秀的,在做买卖方便被华商完虐,又被欧洲各国蹂躏,其主要统治方式就是利用天方教瞎忽悠,然后把控制的土地承包给华商,让其开发,无论是开矿、种植还是做买卖,只要缴纳税款就可以了。
类似的方式在十九世纪形成了完成的制度,被称作港主制度。
从一条溪流到另外一条溪流之间的土地被称之为港脚,华商承包之后,就是这篇土地的土皇帝,农垦、开矿、定局,干什么都行,只要缴税,这类情况在这一带盛行,但一般规模不大,但是在香港开埠之后,这一现象发生了变化。
农集港是港主李为经的私港,李为经不到三十岁,幼年便是在南洋闯荡,二十多岁便是成为了马六甲的华人甲必丹,但是如今马六甲被荷兰人占据,荷兰人强迫部分华人迁往了巴达维亚,如果没有社团,李为经依旧会在马六甲担任失去了自治权利的甲必丹,但香港开埠让其找到了新的事业。
李明勋在农集港上岸,身边只跟了二十人左右的卫队,而大舰队则在外海锚泊,找到了一片沙滩挨个搁浅休整,李为经非常积极,不仅了部分工匠,还低价修船用的木料等物资,之所以这般积极,是因为李为经一直在谋求成为香港的议员。
农集港已经形成了一个小镇,华人有四百多人,更多的是土著,在小酒馆里,李明勋品尝着鲜汤、米团、炒菜带来的爽口感觉,听着李为经讲述自己的计划。
“香港一开埠,我们南洋的华商就是去了,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在下与北大年、暹罗和巴达维亚的几个华商领袖一商量,集中力量在北大年立下基业,这里土地肥沃,适合垦殖,北大年是荷兰人的准盟友,国力也不强大,在这里开拓,不容易遭遇大难。从去年开始,农集港脚就是我的了,我们开拓了不少种植园,但主要还是从万丹、吉达、彭亨和暹罗购入粮食,西南季风一起就运送到香港。
我们第一年就是输送了八万石粮食,前年十二万石,去年即便有西班牙人作怪,到港的粮食也是达到了十八万石,从去年起,我们在暹罗、广东和社团订购大广船,今年计划运送三十万石粮食。林河元老已经答应,等到我们运送到香港的粮食总计超过一百万石的时候,就会向香港地方议会提议由在下出任议员。”
李明勋笑了笑“只要香港议会投票通过,元老会肯定会同意的。”
“多谢大人栽培!”李为经兴奋的说道。
他不由的感慨“看大人年龄与在下相仿,也是南洋华商出身,早几年还不如在下,如今才不过四五年,已然独霸一方了,那外海的大舰队,是在下想也不敢想的,如今只想着在南洋好好为社团筹划粮草,附大人骥尾。”
“李兄何故如此自谦,李兄在南洋素有豪侠之名,我也有所耳闻,如今在北大年立下根脚,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李明勋放下筷子,微笑说道。
李为经道“在下在商途一道蹉跎十数年,积蓄不过些许薄财,一无大人将兵之勇,二无大人开拓之能,如何能称得上事业呢,只想着在南洋为华人开拓一片容身之所,我华人在南洋屡受洋夷、土佬欺辱,盖因一团散沙,于武力无有建树,如今大人大势已成,在南洋亦威名赫赫,将来必当开国定鼎,南洋华人终有依附。”
李明勋停顿了一会,最后说道“李兄这话也不为错,只是社团实力上不足成就大业,下不够震慑宵小,此言尚早啊。”
说着,李明勋站起身,看着外面阡陌连绵的农田,微笑说道“南洋地域之广大,土地之肥沃,物产之丰富,不亚于江南两广,倒真是一片龙兴之地呀。”
当李明勋在北大年享受大战后的平静祥和的时候,遥远的东方大陆上已经是天翻地覆。
崇祯十七年四月。
单薄的衣衫裹着曾樱的身子在海风之中猎猎作响,他的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处的天津卫,海边,无数的百姓在奔跑,他们倾尽全力想要登上海边的任何一艘海船,推搡着,嚎叫着,然后无论登上与否都是无用,原因很简单,西南季风已起,天津的海船多难以逆风航行。
曾樱闭上眼睛,却挡不住泪水流下,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发现正是都督同知黄蜚,曾樱叹息一声“黄将军,你怎知道老夫出了诏狱?”
黄蜚道“卑职哪里知道啊,是腾龙商社人,把您的信息告知于我,要求我接您来,只要看到您,他们便愿意支援登州米粮。”
黄蜚与曾樱同为天涯沦落人,二月的时候,闯逆已经围了京城,当时黄蜚便感觉不妙,趁着北风还在,便是从宁远撤回了登州,而曾樱则是在京城被困的时候,崇祯皇帝纳谏,释系禁诸臣纳赎,因为登莱之战失地入狱的曾樱出狱,此后便是被人接走,一直到了海船上。
曾樱拉着黄蜚,问道“黄将军,天子天子此时如何了?”
黄蜚叹息一声,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煤山之上,崇祯在悬首于老歪脖子树,右脚穿着红鞋,身边仅有太监王承恩陪伴,煤山与紫禁城之间还回荡着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诸臣误朕,诸臣误朕!
山海关外,多尔衮跃马扬鞭,肆意驰骋,皇太极死了之后,因为实力有限,宗室掣肘,多尔衮没有得到皇位,但是却成为了摄政王,总揽了大权,另一位摄政王济尔哈朗被他留在了盛京,把防备东番的任务扔给了他,然后率领大清三分之二的军队,进击山海关,挡在开国之功面前的只有大顺的农民军,他们孱弱的像是挡在皇位与自己之间的小福临一样。
多尔衮骑马走进了皇太极毕生想要打进的关门,身边是一颗颗新近剃发的脑袋,吴三桂剃的尤为光亮,他夹了夹马肚子,甩下一溜灰尘,吴三桂抬起头,拍了拍脑袋,看着远去的多尔衮,道“倒是不怕弄脏头发了。”
嘴上如此说,眼睛里却隐藏了一丝恨意。
崇祯十七年五月中旬,大舰队回归,其分别停靠香港、基隆和布袋港,李明勋下船,遇到的不是庆祝胜利的人群,而是一张张急迫的脸。
“两广总督沈犹龙几次送来书信,希望您能去一趟肇庆。”
“江南士绅派遣了使者来,邀请您去江南共商大事。”
“朝鲜沈藩惊闻中原大变,派遣使者前来,想要和您密谈。”
“曾樱老大人到了登州,想要见您一面,黄蜚也有此意。”
“沈廷扬想与您商议接济北方粮草的大事。”
“明勋啊,闯逆攻入京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满清入关了,现在中原打成了一锅粥,福王在南京继位了,正如你猜测的,大陆已经天崩地裂了。”
李明勋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元老,把他们的担忧和不知所措收归眼底,忽然吼道“够了,都安静下来!”
众人皆是不敢说话,李明勋道“社团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如今虎踞台湾,龙盘东海,天下惊变,我自岿然不动,急有何用?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的,所有想要见我的人让他们去松江府,告诉他们,六月之前我会赶到那里,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挨个向他们解释社团的立场和计划,就这样吧。”
走进了元老院,面对诸多元老,李明勋说道“诸位,天下大变,存亡之秋,实乃社团崛起之良机,诸位都是社团元老,更是不能慌乱,更不要胡思乱想,你们只需知道,社团有力量,华夏有希望,我们做好自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