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丛紧紧攥着一瓶矿泉水,坐在沙发上等他烧热水,手里拿着那张照片。借着明亮的灯光,她再一次打量照片上的高桥香,她纤细的水蛇腰、张扬妩媚的猫跟鞋,她的身份都写在她的身t上。
徐廷和徐黎知不知道高桥香的身份?他们一定是知道的,徐黎那么怕她看到外公的病历,八成是因为她猜得对,那就是和徐晏一样的遗传病。徐廷知道的只会更多,他问她要不要留在英国,是因为不想让她回来。
而徐桓司呢?他是她的哥哥。
他们在这张沙发上颠鸾倒凤过,不知今夕何夕,最疯狂的时候他想跟她一起si。
她到卫生间去又吐了一次。徐桓司走过来打开了灯,刚才的火气没消,只弯腰拢住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背,“还难受?”
徐意丛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白皙修长的后颈上满是薄亮的冷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也觉得我恶心吗?”
拢着她头发的力道紧了紧。他没理会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只是不由分说地打断她:“恶心的是做这种事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说:“你打算骗我一辈子?”
徐桓司“嗯”一声,把她拉起来,擦g净她的膝盖。徐意丛在洗手台前漱了口,接着说:“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还以为这个家很好。我看起来很滑稽。”
徐桓司把热水杯递给她,“你在乎的不是他们。”
他刚才严厉的口吻取悦了她,让她愿意心平气和,她有很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跟徐桓司说过话了。他仍旧什么都知道,一刀落笔,jing准得不差毫厘。难以启齿的秘密把那栋房子一分为二,一边是真心疼ai她的外婆和哥哥,一边是对徐晏和徐意丛的来历讳莫如深的外公和舅舅们,她在乎的不是他们。
他替她粉饰太平。他最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格外重情,但不会自弃,她缩起来t1ant1an自己的伤口,迟早有一天会愈合,可以像喜欢他一样喜欢别的人,然后她会有自己的小家,随着年岁渐长,能够平平淡淡地像小时候一样叫他“哥哥”,然后他们一起把知情的人和不知情的人一个个送走,秘密会在坟墓里销毁,那该是很好的一生。
徐桓司见过徐晏的痛苦,后来终于知道那些痛苦从何而来:她清楚自己头顶着的嫌恶和蔑视,但也坚实地握着另一些人g净温柔的感情。她每年只回一次家,带着一无所知的小姑娘,重新迈进半是炼狱半是人间的修罗场,饮鸩止渴般循环。
但徐意丛还是回来了,像徐晏一样在这个家长大,像徐晏一样踩在秘密边缘。现在她问他“我妈妈会怎么想”——事实是他不在乎徐晏会怎么想,他只在乎丛丛怎么想。并不是所有选择都有正确答案,他希望她永远不用做这道无解的题,即使代价是要他把她推开,但他量得出轻和重。
可是全变成了一场徒劳。他前半生走马看遍长安花的春风得意在这场徒劳面前一败涂地,x口的火气越烧越旺,又在丛丛面前“轰”地化为齑粉。
他到yan台上去,推开窗子ch0u烟,等到烟头在烟灰缸里积攒成一座沉睡的si火山,他这才回客厅去。
灯没关,丛丛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在看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面有徐晏小时候的成绩单,答得很好,接近满分,外婆在上面签了字。也有一只小小的缎面御守,写着日文,字迹婉约,是高桥香的手迹,祈愿她一生安康。
徐意丛的神情很平静,但是脸上一点血se都没有,徐桓司开了火,找出食材,煮了一小碗面。徐意丛很饿,拿起筷子,汤里的番茄烫嘴,所以她慢慢吃,他在沙发边坐下,把那几封信挑出来,挨个读过。
他懂日文,也不甚在乎遣词造句的细节,读得b徐意丛快得多。不同于徐廷的描述,高桥香笔下的故事曲折动人,貌似是个刚烈悱恻的ai情故事,像霍小玉或者杜十娘,但他对这位nv士毫无同情,透过修辞和渲染,他心知她执意生下徐晏时怀着巨大的野心,末了一招好棋败在她自己时日无多。而信里的“徐先生”,病房里那位病入膏肓的老人,丛丛刚回来的时候去医院看他,他嘱咐徐桓司看好丛丛,让她少去医院——他尚且不知道徐桓司知情,只云遮雾罩地说:“别让外人看见了嚼舌根。”
年少时的崇敬被无数卑琐枝节磨得几乎殆尽,以至于守在医院时他常期待老头子吃药睡觉,省得让丛丛跟他说话。但他没有料到年老的徐先生也会有恻隐,是这几封舍不得烧的信压断了他专断独裁地给她铺好的路,她还是要走向原本不用走的那条荆棘道。
就像他jing心藏匿的璞玉被人砸了个粉碎。
命运砸在每个人头上的时候似乎都还算公允,不会有人格外幸运,也很少有人格外不幸,只有他面前的这个姑娘,碎了又被拼起来,拼起来又被砸碎。
各se人有各se的yuwang,yuwang情感和现实功利搅拌,未必有对错可言,但丛丛是他裁量一切的准绳。他又一次想:凭什么是她。
她不贪心,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昂贵的东西,也没有必要承受这样的代价。讽刺之处在于他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后来,他是那些代价之一。
徐意丛把酸酸甜甜的番茄吃完了,挑了一筷子面,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把那封遗书丢回书信堆,起身把煮j蛋剥了壳放进她的碗里,但对于她的问题,他并没有改变最初的看法,“都是坏人。”更多好书尽在:ΧǐáΘsんūΘ。ひ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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