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出事了。
她被人暗算了,可她却不知是谁做的。
她白日里报仇成功,晚宴上便得意忘形,喝了不少,很快便到达了微醺状态。
酒宴附近配置了几个院是专供宾解酒小憩及更衣之用。
文兰的宫女看她状态不对,赶紧将她劝到了小院中解酒。她晕晕乎乎更衣,又被宫女伺候着灌了几杯茶水解酒,撑着头迷迷糊糊间也觉得酒劲正快速上来。
然而很快,她便发觉了不对劲。
四肢渐渐绵软不说,还有一阵又一阵的燥热上涌。她打扇没用,喝水没用,找人弄来了点镇酒的冰块嚼了,还是没法阻挡那热度。
且那种热度并不普通,而是难以言说的燥热,从骨血里透出,往血管里窜,快速在四肢百骸游走却并不从毛孔里排出……
这不是酒劲,也不是过敏,倒像是被人下了猛药,像那种下三滥的药物……
很快,文兰发现自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有种急于想要发泄的躁动,她开始惶恐,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捧了铜镜,见镜中人面红耳赤,肌肤上下都是不正常的红。她看了手臂,又扯了衣裳看了眼身上,无一例外的都是整片异样的红。
而她一开口,声音里更是透出了几分媚意……
她的俩心腹也都慌了神,此刻面临了何种状况,在场三人还有哪个看不出?都知她怕是中了某种下作秘药,这是有人想要坏她的名声。
惶恐下,文兰的酒已醒了大半,也顾不得形象,她端起桌上整壶的茶水便往口中灌去……
两丫头也面面相觑。
“怎会这样?是什么吃食有问题吗?”
“公主一晚上喝了不少酒,吃食又杂,上下菜色也不少。后来又是蜂蜜水又是解酒汤,还吃了果子,只怕是难查了。而且,听说这种药就着酒水喝下的话,效果会变本加厉……”
“谁那么卑鄙,谁胆子那么大,连公主都敢动,公主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认定了,将来要嫁给太子的,他们不怕皇上怪责,不怕引起两国交恶吗?……”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法子解了药性。”文兰一口饮下了整壶水,只盼饮水能稀释了那药性。
“是,奴婢这就去找朴嬷嬷过来!她是宫中老人,一定知晓怎么做,公主忍一下!”
“那你小心点,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走出去和跑去时也镇定点,尽量别引起了注意。”
文兰那俩心腹吓坏了,一个去找她的随行嬷嬷,另一个试着端水给她降温。文兰将脸埋在了冷水里泡了又泡,却毫无用处。
渐渐的,她身体的异样也越发明显,愈加控制不住。
“公主忍忍呢!您再泡泡凉水?”绿乔把刚刚找来的一盆子冰都倒进了水缸。
文兰摇起了头。
她抓了几块冰吞下,伸手拽住了绿乔。
“有人要算计我,下的药一定不是轻易可解的!他们是要毁了我,毁了我的名声!绿乔,我这药只怕解不了。而且,就凭我二人,凭我这会儿的状况,想要反抗太难了!”
文兰大口喘息,整个人都抓耳挠腮的痛苦难熬。
她抓着绿乔的手臂,不自觉地狠狠掐着绿乔。
哪怕隔着一层布,绿乔也能感受到那尖锐的指甲已在自己的皮肉上颤动着留下一道道掐伤和刮伤。
“我不甘心!绿乔,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文兰哭了,高傲如她,从小没有受过委屈。可此刻,当她的身体里出现各种她不了解又让她恐惧羞耻的反应时,她接受不了,也害怕极了。
更让她可悲的,是她的双腿也开始打晃又绵软,她压根提不上力。这种任人宰割的无措感让她愈加无力又绝望。
有人给她下了药,可这显然只是个开始,对方必定还有后招,一定会有男子出来毁了她!
两种可能!一是对方觊觎她背后的实力和价值,听闻她要嫁给太子,或为保住此刻局势,或要争取她为助力,所以便先下手为强!二是与她有深仇大恨,不为别的,只为了单纯毁了她!
若是前一种,她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幕后主使,对方很快就会出现占有了她。
可若是后一种,那一会儿来糟蹋自己的,就不可想象了。
极有可能出现的,是为了作践摧毁她而挑来的某种卑鄙无耻的地痞流氓下三滥,甚至还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文兰开始一下下打起了冷颤。
她若失身下三滥手中,那便是将她推入了绝境。
哪怕她不死,哪怕还有皇子愿意接收她,那她也成了破鞋,成了被鄙视的对象,成为了永远抬不起头的残花败柳。
她谋不到宠,也不可能为母国奉献任何力量。只怕就连她的母国也不可能再重用她,她的父王为了重启联姻,必定会找了其他人来取代她,到那时她便成了弃子。
文兰咬牙切齿,恨着对方好狠心!这比逼死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莫名想到这两日,她用尽了手段让朱常安母子哑巴吃黄连,还生不如死,可此刻同样的遭遇竟这么快便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那么……
她下意识就开始猜想,她此刻这绝境究竟与朱常安母子有没有关系?是他们的报复吗?十有八九是他们做的吧?也只有他们会对自己怀揣了大仇恨,只恨不得自己陪着他们一起坠入地狱吧?……
院是供人休息之用,桌上有点心有水果,自然也有一柄小巧的水果刀。文兰趁着神智还在,赶紧抓了刀,藏到了袖中。
“绿乔,我们不能在这里。不能让奸人得逞!”
文兰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哪怕她这条大鱼已吞了鱼饵,她也不会轻易上了钩!若是可以,她哪怕挣坏了喉咙,也要亲自挑选落入谁的渔网。
可惜太子不在,她才会落于如此绝境……
身体的热浪一阵比一阵强烈,文兰知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命绿乔将水缸最后的小半缸水浇到她的身上。
绿乔力气不够,抬不起水缸,她便索性躺到了地上,让绿乔直接推翻了水缸。
冰水略微缓解了她的难熬,凉风吹来,令她打了个冷颤,舒坦了不少。趁着这阵热量被压,她扒着水缸努力站起了身。
然而她的步子还未迈开,整个人便绵绵软软往下栽。绿乔抱住她,才避免她摔去了地上。
“绿乔,趁着对方人未到,我要你背我走。”
“要不要等等嬷嬷?”
“来不及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
文兰从地上抓了一块最大的冰,贴到脸上以努力维持神智,随后才趴到绿乔身上。
隔着几层布,绿乔都能感受到文兰身上透过湿衣传递来的滚烫以及阵阵的发颤。
“公主,去哪?”绿乔抬着两条打晃的双腿迈了出去……
“去找皇上!”
“皇……皇上?”绿乔脚一滑,差点栽了一个跟头。公主难不成要找皇帝做归宿吗?
文兰失笑,绿乔显然是想多了。
“当然要找皇上……我在他的地盘上出事,他自然要负责。”文兰吞了下口水,舔了口冰,她能感应到刚刚好不容易压下的那火气又开始上来了。
“皇上若见我这模样,他决不会袖手旁观。”
文兰的脑子虽乱腾,可却快速找到了最优的处置方案。
皇帝身边有御医随侍,若有法子解掉药性那是最好不过。
若是解不掉……有皇帝做主,她至少不会落得太糟的下场。皇子也好,大臣也行,皇帝看在她身后价值的份上,至少不会给她太过糟糕的选择。
哪怕最后是如绿乔所恐,是皇帝直接睡了她,也不算是太坏的选择。文兰使劲咬了咬舌尖,扶了扶越来越浑的脑袋,至于皇后太子那里,只怪他们没那个命,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暗暗起誓,若她能逢凶化吉,若她还能得以保全,她一定要手刃仇敌,让对方为今日作为付出十百倍的代价!……
“是!奴婢一定竭尽所能!”
绿乔虽应得干脆,可她的腿却没那么争气。
她出身不错,与文兰一样养在深闺,是朝鲜王培养给文兰将来可做固宠之用的娇小姐。
往日里耍耍嘴皮子动动脑还成,可若论体力活,那细胳膊细腿显然很难派上用场。
小碎步才走了短短几十下,她便左摇右晃不堪重负。
文兰努力咬着唇不发出声响,希望绿乔能够走远一些,更在暗暗求祷老天厚待于她。
其实只要绿乔扯开嗓子求救,这是引起皇帝注意最快最有效最简单的法子。
但她既怕反为对方指明了方位,令对方更快赶来,也怕因为这丑闻一闹大而使皇帝大怒。今晚宴席规模不小,除了镇江当地名人,也有不少江南大家宾和名士。
她算计朱常安时尚且不敢闹得满城风雨,此刻更是一样。皇帝南巡是来壮大门面和撒播皇恩的,若因她而适得其反,皇帝恼火下,指不定就会将她随便指了出去……
最好的结果,是可以顺利悄悄找到皇帝求助。最好这一路碰不到算计她的奸人,也碰不上任何有可能临时作妖打她主意的人。
她紧了紧袖中的那柄水果刀,希望谋算她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当然,若逃不掉,她未必不会下狠手。
“出去就说我醉了!”文兰在绿乔耳边喃喃说道,“院外有侍卫,找到他们说我要求见圣上。”
话虽这么说,可文兰也有心理准备。她深抽一口气,若对方真要算计自己,那些侍卫只怕已经被抽调开了。
“快速往席面方向去,出了院子就找宫女搭把手,把我往人多之地弄!”文兰的嘴唇早已被她自己咬破,一阵阵热浪在身体里碰撞,她手心那块冰也渐渐化作了水。
已到了院门口,冰水灌进了绿乔脖子。绿乔一个激灵,却没注意脚下台阶。脚腕一拧,整个人带着文兰一道栽了下去。
绿乔的腿磕在了台阶上,这会儿疼地哼声连连。
文兰有她垫着,倒是没摔坏,仅仅是单手撑地,整个手掌心擦碎了皮肉。不过因着吃痛,她也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抬头后,心下悲凉一片。
果然,院门口已经没人。先前守着的侍卫已经没影了。
她心头发沉,暗道只怕要糟。
而这会儿,不远处一道男声响起,叫她顿时后背生寒。
“是……文兰公主?”
文兰远远瞧见,在三十丈开外,正有人走来。可她的视线因着药物关系早已迷糊,压根看不清来人。
“是谁?”她轻声低问。
“是大皇子。”绿乔轻道。
“大皇子?”
文兰晃了晃脑袋,暗算自己的,是大皇子?
哈,也未必不可能!自己突然弃朱常安选了太子,那大皇子和太子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顿时便被打破,众皇子中最愤怒不甘的只怕就是大皇子了。他要算计自己,也是极有可能的!
绿乔忍痛起了身,挡到了文兰跟前行礼暗示:
“见过大皇子,我们公主酒多了,有些不舒服。公主这会儿状态不好,希望大皇子可以回避一二。”
大皇子伸了脖子,脚步未停未退反而快了。
“哎哟,看公主摔了一大跤。大胆!你这丫头,居心何在!公主金枝玉叶,此刻这副模样只怕是被你摔伤了!本王哪里还能回避?明日公主醒了该怪我袖手旁观了。公主,没事吧?”
大皇子那张脸完全挡不住那满溢出的奸笑。
这会儿的文兰正如一朵正待被采撷,又尚无主的鲜花,得到后除了可以装点门面,还能带来大量可供开采的花蜜。
不管大皇子是不是让文兰中药的罪魁祸首,都不妨碍他想要得到文兰。
他可不得笑?
文兰的丫头自己说她醉了,醉了好,那他也大可以一“醉”,明早出了什么事,又能怪得了谁?
到底是两个醉酒之人!
都是喝酒误事!
文兰这个亏不吃也得吃!
她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人!
父皇又能说什么?皇后再酸,又能怎么办?谁叫他的儿子还在京城,现成的菜送到了嘴边也吃不了?
大皇子步步紧逼,笑着冲文兰伸出了手。
“滚!”文兰吼了一声,却不见威压,只现娇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