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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三章 谁来背锅
    程紫玉咬紧了后槽牙。

    朱常珏,绝对是在江南!

    他消失了几个月,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此刻显然已到收网之时。他不动则以,这一动,直接是将他几个仇敌给绑一道解决了。

    眼前,那些朝臣也早就从与程紫玉的争锋相对转成了对皇帝“忠言逆耳,掏心挖肺”般的劝诫……

    “钱大人所言极是。康安伯最大程度拿到兵权后,按理别说拿下倭寇,就是踏平倭国也不在话下。可眼下呢?康安伯手掌大权却也不进行攻击,只一味堵住了倭寇,想想都憋屈。”

    “正是!大周水军从人数到装备都不输倭寇,何以窝囊只防不打。拖拖拉拉,连颜面都丢尽了。”

    “康安伯的确有打持久战拖延之嫌。”

    “不拖延何来长期军饷?若砰砰打完,还有他什么事,他的价值岂不是一落千丈?”

    “可不是。拖得时间越长,对康安伯越有利。既能保住兵权,又能挣到银子,何乐而不为?”

    “哼,说不定先前海盗猖獗,也与他的一味纵容不无关系。否则如何解释他在东南沿海几十年都无所建树,可圣上南巡一趟,便一下就解除了如此大拨海盗这一心头大患?”

    “黄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啊……”

    “皇上英明,应该也能察觉到康安伯的狼子野心了。若不是他的纵容,程家怎敢任意妄为,勾结倭寇?”

    “皇上,还有一疑点!康安伯今次已与倭寇有过交锋,他若无辜,为何不将倭人配有指向物之事报来?他难道会没发现?不可能!只可能是他故意遮遮掩掩不肯报来!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康安伯的胃口和心虚了,皇上!明察啊!”

    “所以知道了吧?哲王之所以要在荆溪置宅,就是这个原因。倭人所用的陶制指向物见不得人,生产虽由程家负责了,但提货出货和运输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所以哲王为了便于后续事宜,不得不在临近程家之地买了一处宅子。如此便能解释为何程家宅子外有康安伯的人守着,而他在荆溪的宅子里,还安排了那么多的手下。

    他们正是在行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手也正是为了确保这些勾当安有序,不被发现地进行!”

    “……”

    这帮大臣你一言我一语。

    这话已越讲越没边了。

    程紫玉看着他们,一开始还忍不住张大了嘴,到了这会儿,她只能失笑。

    她本以为,今日事是冲何思敬,后来发现是冲程家,接着目标转换成了程家陶配方,哪知对方锋头一换,目标成了朱常哲,随之再次牵扯上她,到了这会儿,竟然连康安伯也一道被拉下水了!

    此刻的她,朱常哲和康安伯还真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了。

    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难怪她先前觉得这帮人压根就不在意那常家之事,也难怪鲍家人离开后这帮人依旧郑重在场,难怪圣上会如此不爽。

    给她安的罪名也太多了。之前利yu熏心,下毒谋害,为富不仁,官商勾结,行贿贪腐……事实那些都不算什么,眼下这个,才是重头戏呢!

    通敌卖国啊!

    这是什么罪名?

    等同于谋反!

    这么大的罪名,这么多的罪名,哪怕皇帝不愿信,可被这帮人架着也不得不作为!而事实上,即便皇帝愿意信她,此刻也不得不因着朱常哲和康安伯多多少少对她和程家这个脱不开干系的重要一环而产生埋怨吧?

    皇帝即便对她的通敌不相信,也会对她与朱常哲的“关系”而不痛快。不仅仅是这关系见不得人,不仅仅是她不检点,还因为李纯。或许,皇帝对她表现出的疑心和不满就在这里。

    她可不得失笑吗?

    眼下她的处境,可不与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一样是跪在御书房,一样是在暴怒的皇帝跟前。

    前世也是诸多罪名,最后加上了一道所谓私盐的“证据确凿”!

    今生同样是大堆罪名,只不过这次的罪名更可怕,竟是通敌叛国!

    若要衡量,今生这罪名还更重!

    前世的最后,是金玉和廖氏出现,指责程家窃取陈家果实,成为了最后打倒程家的最后一击。

    今生呢?他们给程家准备,来完成最后一击的,是毒酒瓶子?还是其他?

    太像了。

    前世的她对私盐一无所知,今生的她对指向物流入倭寇之手同样毫无所察。

    因为无知,眼下种种指向她时,她才会没法一一去辩。

    程紫玉心下的慌张,更来自于刚刚杨阁老口中所言的“查明”,对程家的“证据确凿”。堂堂阁老会这么说,皇帝会从头到尾没有偏帮,程紫玉知道,和前世的私盐一样,他们一定是已经掌握了确实证据。

    也只有那般,皇帝才会找人连将军府的消息都给切了,连夏薇她们都没能打听到第一手的消息。

    不用说,形势很不好。

    她只恐证据一出现,她便会落于前世一样的境地。

    那是不是会和前世一样,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皇帝若再被往上架,面对群起的朝臣和确凿的证据,为了朝中安稳,为了给个交代,那最好的办法,代价最小的办法,是不是还是只有牺牲程家?

    只有这样,才是最划算的。

    而牺牲一个程家,更能得到一定意义上的陶市,皇帝何乐而不为?

    程紫玉突然脑中一闪,后背一身冷汗。

    不对!

    幕后之人,太狠!

    他们之所以这么设计,就是逼迫皇帝这么选择吧?

    先不提朱常哲是皇帝选中的人,哪怕就是其他皇子,皇帝也不可能让他成为通敌叛国的存在。皇帝要脸,大周也要脸,皇帝自诩明君,尤其看重名声,他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所以倭人那里找到指向物,一定得要找到替罪羊!

    康安伯在前线征战,所以动不得,也不方便动。

    那么为平民愤,背锅的,便只剩了程家。

    只有程家来担下所有罪责,才是最干净的法子!

    好手段!

    这么一想下去,程紫玉更是喉咙发紧。

    只要程家背了锅,这事便确定是板上钉钉。即便康安伯顺利凯旋,即便朱常哲江南事了,他们到那时一样会被发作,一样会被追究。哪怕功过相抵,他们的前程也都没了!

    所以,幕后那位卯足了劲要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将她定罪!

    朱常哲,是皇帝选定的接班人。康安伯,是皇帝为朱常哲留下的靠山。

    坏了名声的朱常哲,如何还能继承大统?

    没了助力的朱常哲,怎么强硬对抗太子他们?

    所以,事已至此,朱常哲……已经废了吗?

    可不是?御书房杵在这儿如钉子般的臣子分明就是在跟皇帝讨说法。这么些人都知道了,显然是有人已经开始在朝臣圈子里快速将江南种种散播了开来。

    京城圈子尚且如此,可见此刻的江南必定更是谣言满天飞。

    她原本还在猜测眼前这帮过分激动,满是揣测,以满腔恶意去度人的朝臣都来自敌对势力,可她此刻却不确定了。

    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被挑唆的吧?

    连皇帝都动摇了,何况他们?

    按着这些奏折,江南不稳,人心惶惶,加上四处不太平,从南到北都有征战,这个时候,平稳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帮臣子首要需做的,就是逼迫皇帝做出表态和决断,至少要让百姓民众看到朝廷的姿态……

    难怪,皇帝从早朝后就被架在了御书房,到这会儿已经有三个多时辰了。很显然,今日皇帝若不做出些表态,很难善了。

    皇上哪怕为了朝中安稳,今日怕也只能做出退步了。

    程家怎办?岌岌可危啊!

    程紫玉死死咬着唇,唇破血染。额头血已干,膝头早就麻木,整个人也昏昏沉沉。她掐了掐自己,努力思量,寻找自救方式,可或是因为慌张恐惧和担忧,脑中乱如浆糊,叫她无章法。

    她不知道接来等着她的,所谓的证据是什么,但她一定不能认!一定得坚持到李纯回来,或是朱常哲的自救!

    “程家没有!绝对没有!没有给倭人做指向物,也没有勾结哲王或是康安伯!莫须有的罪名。程家不认!”

    皇帝冷声到

    “锦溪,朕原本也不愿相信,也努力给你压下了。朕先前告诉他们,等找到确凿的证据,朕才会传召你。可眼下,朕却是不得不了。几日前,对程家的彻查便已经开始了。朕不能言而无信。”

    皇帝从御案又扔出了一堆东西。

    “物证,你看看。”

    程紫玉双手微颤。

    身前的盒子便足够叫她后背发凉。

    这扁盒,是程家特制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程家内部的大订单为了便于查找核实和存放,都会在出货完成后放入盒中封存并排上编码。而眼前,不管是这扁盒,还是盒子下的出货本……都是她熟悉的。

    果然,有这两单,也有出货记录,更有负责的几个管事的签字盖戳。

    于公公又打开了一只箱子,并从里边拿了只盒子到程紫玉跟前。

    里面是两只指向物。

    一只是成品,带了倭文。还有一只则是只做了一半,还只是刚从模具脱下,没修没烧的泥胚子。

    于公公又搬来了一只箱。

    里边是一套模具。

    外人不懂,程紫玉怎会看不明?

    这模具是她亲自画图设计的。她一眼就能认出,正是指向物的模具。

    哪里都没改,唯一的改动,就是那些倭文!

    这样的东西,从程家找出来,可不是证据确凿?且这样的东西,外人仿造不来,只有一个可能,程家有内鬼。

    她拿出那些单据细细看去,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康安伯追加了第一批五千数的指向物,已于半个月前交货并结清款项。第二批订单也已经接下,正在赶制。上边写得清楚,货物完成后直接交到某处地点,届时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官兵进入程家彻查时,几乎是将正在赶制这第二批货的程家人抓了个正着。而这上边的交货地点也已经确认,正是哲王在荆溪买的那处宅院。

    此外,在程家还找到了用以联络哲王的信鸽和康安伯军里的令牌,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用?你一个商户,一个连两位主子都在京城的商户,怎么就用得上这些?

    还有,你程家账簿查了,的确从时间和数目上,都有这两笔款子的进项。第一笔是款,第二笔是定金。此刻,朕已派人前去根据票号查询这两笔银票的出处……”

    皇帝幽幽道着,满脸都是疲累。他开这个口,也是告诉程紫玉他尽力了,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程紫玉周身发寒。

    程家的生产,出货,账务都有不同的管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所以,程家的内鬼不止一个!

    所以,她跟前的这一堆是物证,在荆溪还有一堆目击证人,谁看程家都是通倭卖国了!所以……

    她明白了。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温柔和三叔遭难的根本原因了。

    不仅仅是为了恶心她,刺痛她,伤害她,更是为了对程家的控制权。

    他们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是对方谋划里的挡路石啊!

    她和老爷子离京后,生产上的所有都交到了温柔姐手中,而外务上的事宜则由三叔负责。只要除了他二人,那整个程家想要动些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狠,太狠了!

    他们不要温柔和三叔死,因为他们太重要,死了会打草惊蛇。所以他们选择折磨温柔的身子,凌迟三叔的心,既让三叔温柔比死了还难受,让自己没法接受,也为了他们更好地继续计划。

    内疚,自责,痛苦,懊恼,挫败,失望乃至绝望都是对方要施加给自己的!

    这一刻,程紫玉再次意识到,这是朱常安和朱常珏的联手。朱常安的实力做不到这些,而朱常珏对自己和程家的了解也没有那么多。

    他们果然是联合在了一起。

    程紫玉开始担心,眼下的程家是什么状况。

    多亏了她先一步将入画送回了荆溪掌大局。

    这几天,她没有收到入画送来的任何消息。

    入画离开前,她曾与之设想过很多可能,但愿入画能最大程度帮她守住了……

    这也让她明白了,当日入画南下并不起眼,却惊动了死士的暗杀!果然,他们是担心入画的南下会妨碍他们在江南的计划!

    程紫玉为前路着急,却没听到身后门响,有脚步正在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