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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離別論理
    好悲傷。

    好悲傷。

    好悲傷。

    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天空是一片灰暗的顏色,就連流動中的空氣都充斥悲傷的氣息。

    玻璃般透明的淚花滿溢,濕潤溫熱的眼眶,以致周遭一切成為一片模糊。

    那種痛苦好比將自身的五臟六腑抽取出來,把一根根骨頭拆開而後粉碎,痛澈心扉。失去靈魂的我剩下空無一物的軀殼,如同被千刀萬剮的傷痛,是怎樣也高興不起來的絕望,以致天空就算怎樣觀看都剩下一片悲悽的灰暗色,雲不再是純潔的白色,而是像黑曜石般的顏色,使人看見都感到悲傷。

    即使轉眼間有耀眼無比的光芒照射到我的身上,仍然是沒法驅走我身上的黑暗。沒有一件事比現在的處境更要令人傷心,痛苦得無以復加。心逐漸痛得麻木起來,失了感覺。不對,是痛苦得忘了要有感覺。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微弱的光線透進半掩著門的房間,映照出一副瑟縮著的少女身軀,她每動一分,痛苦就蔓延全身。身體和心靈之痛不斷地折磨她,閉上兩眼不去理會這些痛楚,偏偏腦海不停的閃出當天的遭遇,心中愈來愈覺得淒慘,對於當天發生的事情,她感到無比後悔。

    憶起沿途前往那客人家的時候,已經隱隱約約地感到不安,為甚麼不馬上拒絕並且立即離去呢?如果她那時候及時離開的話,事情就不會發生。不禁在想,為甚麼那些人要這樣對待她呢?彼此無仇無怨,她也只不過是為了金錢所以赴約而已,何以會淪落至此?

    想到那三人視她為發洩工具,更加感到悲哀。甚至知道她遭遇的人也要不顧她的感受折磨她。她自己卻不爭氣,受不住誘惑,為了金錢竟無視身軀的痛楚,若無其事答應人家,該死的虛榮心!倘若後來她把這件事去告訴其他人,亦都只會被人取笑,還會被認為是自找苦吃。當天的遭遇,以及這幾個月以來的事情,是她心中永不能磨滅的傷口。

    嘴唇邊嘗到鹹味,淚水在不知不覺間洶湧而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她不知不覺地哭泣,是在聖誕節的那天夜晚,在她心愛的人面前淚流滿面。不過再想也是於事無補,之後她斷斷續續地悲泣,內心一片空虛,逐漸麻木起來。哭累了,漸漸地,沉沉睡去。

    ★

    凌晨兩時,淚痕已乾的母親坐在餐桌旁邊,出神地凝視著筆記本和一個錢包。不遠處,傳來開啟大門的鑰匙聲,父親回來了。他一進門,只見平日習慣早睡的妻子深夜仍未就寢,大感奇怪。

    「老婆,妳怎麼了?」他一邊放好公事包在餐桌上,一邊問她。

    「我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過。」母親以沙啞的聲線說出這句話語,語調平淡如水毫無抑揚頓挫,未等父親開腔,母親遞上那筆記本給他。

    她續道:「你的乖乖女兒這幾個月以來做的好事,她學人去援交。這些是她寫的紀錄。」

    「不會吧。」父親感到難以置信,蹙眉,翻開筆記,裡面其中有幾頁寫著一些男人名字和金額。

    「我剛剛狠狠地打了她一頓。」母親眉頭緊皺,兩手按著胸口。「打得我心都痛了。那種感覺真是難受!」

    父親這才坐在餐椅,搖頭嘆息道。「唉!都怪我們平日只顧工作,沒有好好管教女兒,害得她現在如此。」

    「也不算是。本來她就很懂事,每日都花很多時間讀書,即使她是在外面溫習,也不會超過晚上十一時回家,從來不用我們擔心,當時我甚至在叫她不要溫習得太疲倦呢!現在,她打扮奢侈,一個星期總有三四天,差不多午夜十二時、凌晨一時她才歸家。」母親回憶以前美好的日子,更覺淒慘。

    「有時我不禁在想,假設她早上上學,晚上去援交,為甚麼一點風塵味道都感覺不出來?」父親數著錢包中的錢,每一張鈔票都是她出賣身體才獲得的報酬,內心愈來愈感到沉重。

    「她掩飾得好吧,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晚才發現了。我在她房間找到這些東西,除此還有一大堆名牌衣服,化妝品等。」母親再道:「我最為她不值的是,她又不是為了幫補家計,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走上這條路。」

    「好端端的,人的欲望糟蹋了一個女孩。」父親不禁落下淚水:「真是傻啊,澄奈……」

    「我從來沒有試過這麼憎恨一個人,而她,竟然是我的女兒。只好當作沒有生過這女兒,我們趕她走吧。不過在這之前,我先把屬於她的東西交還給她,從此,我們各不相欠。」母親哀莫大於心死,然後她拿起那兩件,使事情真相大白、刺痛三人的心、令他們傷心的兇器,輕輕放在女兒的房間中的書桌上。

    ★

    清晨的陽光格外燦爛。高澄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昨天發生的一切,彷似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般。她對自己做了一個可憐而安靜的笑容,爬起床,感到身體的痛楚沒有昨日那麼強烈,遙望向窗外那片湛藍的穹蒼,聽見雀鳥清脆的鳴叫聲音。忽然覺得外邊的世界是多麼的優美。不久,她發現書桌上的兩件物品,她珍而重之地,將它們放在書桌的抽屜中。

    梳洗完畢,高澄奈走出客廳向正在享用早餐的母親說:

    「媽,早。」柔和的聲音依舊清脆悅耳,母親現在聽來只覺刺耳。

    「早。」母親總是刻意地調開本來應該注視她的目光,這個女兒在她心目中的印象開始褪色,她極度厭惡這個女兒,不願意見到半根屬於女兒的頭髮出現在視線範圍以內,相反地,高澄奈依然照著平日母親教導她的「說話時要望著別人的眼睛才是尊重別人的表現」的訓言,直直對著母親的臉孔說話,即使母親乾脆別過頭不去看她,高澄奈雙目的視線,仍然緊緊地追隨她母親的身影,絲毫不肯移開半分。

    「今天沒甚麼特別的事。」母親側目而視,說起話來冷若冰霜,令人們完全感受不到,作為一個母親所能給予兒女的溫暖感,沒有帶半點感情的嗓音,就這樣傳入高澄奈的耳朵裡頭:「我給妳一星期的時間,一星期之後請妳搬出這個家,這兒不歡迎妳!」

    「好的。妳不留我,我無謂強求。」她一向不喜歡求人。

    高澄奈坐在母親的對面吃早餐,期間兩人沒有說過半句話,如同陌生人。

    對坐,有敵對的意味。

    之後整個星期,父母親沒有跟高澄奈說過半句話,她除了上學之外,其餘的時間沒有踏出過房間半步。自從那時候開始,高澄奈常常望向窗外,凝望千變萬化的天空,痴痴地沉思,思念著某人、某事、思考人生、或是未來的前路。離開後要到哪兒,她仍沒有決定,船到橋頭自然直。用膳的時候,她的目光仔細留意著家中的每個角落,一磚一瓦,一事一物,她盡量多看父母的樣子,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忘記他們的模樣。沒多久她就要離開這個家了,她要把一切牢記於心。

    ★

    收到母親的逐客令之後,高澄奈開始整理她在這幾個月以來購買的物品。

    把所有東西翻出來,散滿整個房間。她將物件分門別類。

    衣物方面,她將新簇及整潔的衣服賣給朋友、不合身和過時的衣服捐給慈善團體、破舊的則丟棄。而手提包等賣給二手店收購或是賣給朋友。另外她將一些過期的化妝品丟掉。其餘的物品差不多都是賣出去或是丟棄。

    這些物品買回來的時候花了不少錢,賣出去時便宜得令高澄奈忍不住失笑。驀地才驚覺,她竟然就只是為了這些無謂的東西甘願犧牲一切,家人離棄她,朋友疏離她,她趕走男友,還可以算是值得?

    不要緊,還有前途,她差點忘記了自己仍然可以讀書。想到這兒,她鬱鬱不樂的心境豁然開朗。

    ★

    搬出去那天,她就剩下少量東西,最喜歡的衣物、鞋子、生活必需品……將東西全放進一個行李箱,而她的全部財產只有五萬多元。

    站在家門前,父親把一張成人身分證交給她,說:「人成長了,開始要懂得照顧自己。我記得數天前,妳踏入十八歲了。」

    這星期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太複雜,她連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

    他微笑道:「澄奈。遲來的一句,生日快樂。」

    「謝謝。」高澄奈感到一陣溫暖的感覺,好窩心。

    「雖然嘴上說是趕妳出來,其實只是母親的意思,我沒有提出過任何意見。我覺得妳做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承受後果。妳有空時回來探望一下老爸吧,我絕對歡迎妳。」父親用充滿慈愛的眼神注視高澄奈。「因為妳始終是我們的女兒。」

    然後父親向她揮手:「再見。」

    「再見了。」

    她懷著平靜、依依不捨的心情,離開居住了十八年的家。

    別人都說十八歲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刻,對於高澄奈來說,那是最苦的十八歲。

    9/9/2007

    23:37:17

    sakurayuki的話:

    開始不喜歡用分隔線-口-

    結局倒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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