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元老院的议员们,大概能永远记住这一天。
这一天的元老院议会上,一位来自奥斯蒂亚港的海军舰长,给了他们一个令人非常印象深刻的演讲。
通常元老院的演讲,总是以花哨的希腊语法,讲究的排比句,以及煽动人心的比喻,来获得听众们的好感。然而这一次,那个来自罗马海军的粗鲁军人,则用最朴实的拉丁语给元老院的议员们上了一课。
卡特的演讲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然而随后却是长达十几分钟的静默。所有的人在卡特的演讲结束后,都继续盯着卡特带来的那几幅巨型版画。
那些贴在木板上,由匠人精心绘制的海战图,不同于罗马常见的马赛克壁画,也不同于绘制在花瓶上那些夸张而扭曲的图案。
这些画作被绘制在昂贵的羊皮纸上,然后精心地拼成一整张巨型的画作,再裱糊在木板上。版画将密密麻麻的海盗船围攻可怜的罗马军舰的情形,清晰地表现了出来。
第一幅画名叫《包围》,画的是罗马海军误入圈套,被无数海盗船伏击的情景。海盗船前凶恶的青铜冲角,像是恶狼呲出的利齿,船首上那群手持利刃的海盗,狞笑的表情,也惟妙惟肖。而被围在中央的罗马战舰,则像是被狼群围困的羊羔,尽管罗马战舰也试图战斗,无奈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舰,被撞碎,燃烧。所有的罗马海军都和战舰共存亡。
画面的左下部分,海军统帅一脸的惊慌失措,命令他最快速的指挥舰逃出了重围,向恺撒港逃去。而他们的身后,海盗船们像是嗅到腐尸味的秃鹫,乌压压地追了上来。
第二幅画《迎敌》,画的是恺撒港仅有的十几艘战舰列队迎敌,而他们面对的是,对面五百多艘密密麻麻的海盗船。海盗船的数量压倒性优势,在这幅画作上,被着重强调。整个画面几乎被那些飘着各式黑旗的海盗船占满,而左侧,迎敌的恺撒舰队,则像是孤胆英雄,明知必将战死,也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恺撒战舰上,那个身形高大,熊一样体格的百夫长,神色英勇无畏。而背景上,恺撒港的高台处,一个身披鲜红色披风的少年将军,面对着压倒性优势的海盗船,则一脸沉静地做出了攻击的手势。
凡是看到这幅画作的议员们,无不起了揪心的感觉,就是之前看到罗马战舰被那些海盗船围攻,也没有这副画作上,那个神情坚毅的百夫长,和沉静的少年将军来得令他们震撼。
第三幅画作《大胜》,恺撒的舰队,几乎歼海盗船的情景,被精心地描绘了出来。恺撒的战舰像是深入敌群的剑鱼,被火光映照得鲜红的船身,在画作中醒目无比。战舰在漆黑的海盗船中穿梭,船上的将士们,一身奇特的亮甲和头盔,手里举着喷火的武器。战舰身后的航迹里,是绝望的,燃烧着的海盗船。一名海盗在海水中惊恐呼喊的脸,被放大地表现出来。
第四幅画作《溃逃》,海盗们落荒而逃的情景,也专门被一幅画描绘了出来。然而海盗船上,为首的海盗首领仇恨的表情,也被刻意地特写。画作的背景处,是已经被海盗占领的西西里岛,和科西嘉与撒丁岛。在那些大岛的港湾里,鸦群一样密集的海盗船正在等待扬帆起航。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副画作的左下角,是那艘已经到了恺撒港,却仍在逐渐沉没的指挥舰。指挥舰上的指挥官一脸的仓皇狼狈,和恺撒港上,那个神情沉稳,远眺西西里岛的少年将军,形成鲜明的对比。
“即便恺撒的舰队,重创了袭击纳西卡将军舰队的海盗,但那只是罗马四海上流窜的海盗的一小部分,只要海盗们的据点没有被清除,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卡特用这句话给自己的演讲做了总结。
面对着议员们的沉默,卡特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是用希腊语的演讲,令这些高贵的议员们提不起兴趣,还是因为他拙劣的演讲技巧,让克拉苏精心准备的画作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议会坐席前排的角落里,那里坐着年轻的市政官布鲁图斯,还有富有的克拉苏,他们都是恺撒最忠实的支持者。
布鲁图斯的面色严肃,他同样在凝望着那些画作,对卡特船长求助的目光不理不睬。而克拉苏则在和议员席中的其他人做眼神的交流。同样无视了卡特的不安。
静默一直在继续,静得像是所有的人都被魔法夺去了声音。卡特额上的汗水也越出越多,他觉得他几乎听到了汗水滴落在盔甲上的声音,嗒,嗒
“我们需要更多的战舰!”有人突然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地大喊。
卡特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坐在议员席的后排,看上去年龄也在四十岁上下,应该不是什么身居要职的议员。然而他的开口,却像是打破了静默的魔法,议员们终于纷纷发出了声音。
“对,不能再让海盗们这么嚣张下去了。”
“我们需要重整海军!”
“是的,是的,我们需要更有能力的海军统帅。”
“将制海权夺回来,海盗嚣张的日子,应该结束了!”
卡特如释重负,他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将海军的劣势和恺撒的英勇带给了元老院。现在,就要看克拉苏和秦纳,如何替恺撒争取更多的利益了。
这时,市政官布鲁图斯站了起来,他走上演讲台,对卡特使了个眼色。卡特会意,退到了一边,这时,他感到了一丝冰冷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扭头看去,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那个威严的贵族。
卡特微微一惊,随即醒悟那是苏拉。也是克拉苏和布鲁图斯在他上台前,百般叮嘱要小心的人。果然,在布鲁图斯接替了卡特开始演讲后,苏拉就站了起来,不停地发出质问。布鲁图斯神色沉稳,对苏拉的刁难,一一驳斥回答。
卡特站在一边看着,一边心中感叹。虽说恺撒在对战海盗的最前线,出生入死,劳心劳力,然而这罗马城的议会,其实也并不比前线战场更为轻松。而相比之下,卡特觉得自己更愿意去面对凶残的海盗,因为这来自议会内部的软刀子,才是更加难防的暗箭。
卡特看着不断地有议员站出来,对布鲁图斯提出的海军扩建方案进行刁难,心里暗暗发寒。怪不得恺撒曾经叮嘱,说议会内部可能有海盗的内应,现在看来,恐怕真是如此。幸好克拉苏准备的配图演讲,弥补了卡特在演讲才能上的不足。而克拉苏让匠人精心准备的图画,也的确打动了不少中立派的议员。
那天的议会一直持续到日落也未得到最终结果。
克拉苏将卡特带回了自己的宅邸,然后自己又匆匆离去。
“卡特船长,虽然我理解您想浏览罗马的急切之心,但是恺撒交代过,船长在罗马的期间必须被严密保护。”当卡特想出门转转的时候,一名身穿守日人制服的守日人小队长严肃地拦住了他。
“恺撒?严密保护?难道有人会想杀我?”卡特不信地道。
守日人队长淡笑:“卡特船长,您是在质疑恺撒的智慧吗?”
值意恺撒的智慧?他可没这么蠢,不过卡特还是趁着在罗马的期间,浏览一下罗马的夜景,毕竟如今的罗马已经今非昔比了啊。
“我听说罗马的夜晚有守夜人执勤,治安特别得好,连盗匪都没有。我就四处转转,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人跟着我。”卡特劝说道。
守日人队长略一思索,同意了。
然而卡特船长还没走到论坛广场,就被人袭击,好在他的身边有四名精干的守日人跟随,而附近的巡逻的守夜人又及时赶到,卡特方才逃过一劫。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卡特从此对恺撒的智慧深信不疑,至死未变。
克拉苏赶回来后,得知卡特的遇袭的消息,对卡特破口大骂。
“蠢货啊蠢货,苏拉和他的同党,正想抓恺撒的把柄,他们一定想抓到你,逼问纳西卡的真正死因,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用各种手段,逼迫你说假话,将恺撒拖下泥潭。”
“我是不会背叛恺撒的。”卡特义正言辞地道。
“呵,如果他们用你的亲人威胁你呢?”克拉苏冷笑着挥了挥手。卡
特吃惊地看到自己久违的亲人,一脸惊慌地仆人领进了屋内。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是他多年未见的父母,年纪略轻的男女,则是他几乎已经认不出的弟妹,还有他根本不认识的弟媳和妹夫,以及一大串脸上带着泪痕的孩子。
“我刚才就是出去处理这件事,还好我的人赶到的及时,将他们及时救了下来。”克拉苏说完,就退了出去,让卡特自行和亲人叙旧。
卡特这才了解到,如果不是克拉苏的人及时赶到,自己的亲人可能早就落入了苏拉的手里,而不用想,苏拉势必会逼迫设法诬陷恺撒。
卡特的后背不由得除了层冷汗,他匆匆安抚了自己的亲人,走出屋外,对着等在院中的克拉苏深深地施礼,表示感谢。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恺撒安排的。”
又是恺撒?
“可他远在恺撒港,这快马来回也要好几天的时间,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罗马城的消息?”卡特又惊讶又敬服地问。
克拉苏高深莫测地微笑:“恺撒自有恺撒的办法。”
“这么说,演讲时用到的那些图”
“自然也是恺撒的主意,连匠人也是他派来的。不过当然,我在其中也出了不少的点子”克拉苏呵呵地笑道。
这时,一声尖锐的鸣叫,从克拉苏府邸的深处传来。克拉苏匆匆地拍了拍卡特的肩,就向后院赶去。
卡特看着克拉苏的背影,露出醒悟的神情:竟然,是鹰啊
蔚蓝的海面上,
一艘船身造型流畅的桨帆船,正在海面上以巡航速度前进。桅杆上,那漆黑的三角旗上,画着一只狰狞的海妖。
一只苍鹰停在船尾的船舷上,冷冷地睨着女船长。女船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取下了鹰腿上的纸卷。一旁的海盗向上空抛出了一条肉干,苍鹰锐利地鸣叫一声,冲天而起,竟是看也没看一眼,就向陆地线飞去。
“耗子,你太抠门了,我早说了小花脾气不好,你得给它喂鲜肉。”
“我倒是想,这大海上,我上哪给它找鲜肉去?除非他肯吃鱼。”
“我看耗子肉就不错。”女船长打趣着,“对了,恺撒呢?”
“在船头。”耗子朝船头指了指。
船头处,一声平民装束的天狼,正背着手,对着下方列队的海盗训话。
下方的海盗们仰着脸,一脸迷茫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天狼,显然对他刚才的长篇大论,完地不知所云。
“所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看看你们,拉帆上索具,都是一窝蜂的,连个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可是我们是海盗,不是罗马海军!”有海盗小声道。
“没志气!”天狼喝道,“难道你们就想做一辈子海盗吗?”
“做海盗有什么不好?”
“就是,看到好东西就抢,看到漂亮女人就睡。”
“对,而且还不用交税。”
“没错,而且其实镇上的那些女人,都很着迷我们海盗的。”
“没错没错,我就知道任何一个混蛋,总是冒充我们海盗,骗女人睡觉。”
“鼠目寸光!”天狼叹气,指着海盗们,“你们,没救了。”
“喂,恺撒,你还记得你是肉票吧。”
女船长站在甲板下方,眯着眼睛盯着光影中的恺撒。该死,这家伙就算是当了肉票,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可还是这么帅。不管他说什么,她就是想上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