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临三江,带五湖,是名副其实的水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一定程度上,铃铛盗应了这句至理名言。
“江州是铃铛盗的老巢,你在楼船虐杀了不少水贼,消息已经传遍临近州府。如今到了江州,你要小心行事,莫要露马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入江州境内,东方便一脸肃然,三番两次嘱咐丁易。
丁易心中暗暗警醒,东方对于名剑山庄之人,说动手就动手,毫不犹豫。对于缉赏榜上的犯人,她也敢独身追缉。
但对于铃铛盗,未见其人,便已然忌惮至此,显然在她心目之中,铃铛盗是远超前两者的恐怖存在。
丁易点头道“我会注意的。不过,铃铛盗到底是什么来历,祸害楚江沿线州府多年,却未曾见人出面铲除。”
他和铃铛盗的仇怨已深,连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临江府阴司案,也是因他和铃铛盗的仇怨而起。
无论如何,丁易既然有心端了人家一个分舵,便不会心存侥幸去与铃铛盗和解。
不过,知彼知己,总能提前有所防范。
东方凝重道“鹰扬卫监察天下,各门各派多多少少都有我们的人,但是在铃铛盗中没有。
每当混进去一人,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奇身死,漂浮在大江之上。
这么些年,零零散散死去的卧底。加起来已有上百人之多。而且每次都是毫无征兆的死亡,连一点讯息都不曾传出来。
后来,朝廷不知派了什么人前去谈判,从此和铃铛盗签订了协议,只要有朝廷守护的船只,铃铛盗便不能插手。同时,各州府的水贼之患只能由当地州府解决,不能借调兵马围剿。”
丁易大笑一声,“就差给他们封侯封王了,这楚江是他们的封地,江州是他们的王都。”
他看向东方,道“所以说你们鹰扬卫欺软怕硬,像我这等没有跟脚的,便前赴后继而来。像铃铛盗这种硬骨头,便视而不见。”
东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谁说我会放过他们,等将你送入京都,我便着手调查铃铛盗之事,将他们一网打尽。”
丁易无语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到时候你把自己搭进去了,恐怕找我麻烦的人就更多了!”
二人进了江州城,马上便有鹰扬卫之人前来接应,那人看了丁易一眼,在东方耳边耳语了几句。
东方脸色微变,而后点了点头。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一纸信件甩了过来。
丁易打开一看,心中乐了,他发现自己一直挂念的小和尚花开竟然成了大楚僧王,全权负责临江府阴司一案。而他,在花开的推荐之下,从缉赏榜通缉要犯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少卿,协助侦破此案,并协同鹰扬卫捉拿相关人等。
“这是让我贼喊捉贼么?”
丁易有些哭笑不得。
陡然间,丁易体内的赤银二气流转,自主注入到信件之中。
便见上面的文字不断变幻,重新组合,变成新的内容。
“事急,速速前往京都,迟恐生变。花开留字。”
丁易不动声色的将书信收起,笑道“既然皇帝已经赦免了我的罪行,那我便先行告辞,恕不奉陪了。”
东方冷哼一声,“皇上赦免了你,但是董家,薛家不会赦免你,丁家不会赦免你,铃铛盗不会赦免你,便是名剑山庄,要是知道你杀了他们的人,也不会赦免你!”
丁易嘿然一笑,“所以你想说明什么,说明皇上的话不顶用么?”
东方不语,竟是默认了此话。
“无论如何,在大楚行走,我要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朝廷既然不追究我,我便不会惧怕什么!
董超薛霸二人,收人财物,想谋我性命,杀之,我问心无愧。丁夫人陷害我在先,追杀我在后,她之死,我问心无愧!名剑山庄,那是为了救你,要怪也怪不到我!”
“至于铃铛盗!”丁易眼中寒光毕露,“劫杀手无寸铁之人,毫无底线可言,这等贼人,我见一次杀一次。便是在这江州城中,若是有铃铛盗撞在我手中,也是定斩不饶!”
那鹰扬卫心虚的看了看四周,敢在江州城光明正大说诛杀铃铛盗,着实让他心惊胆战。
他将包裹中的少卿官服印鉴递了过去,赶紧与丁易划清界线。
“后会有期!”丁易结过包裹,心下有些小小激动,暗叹朝中有人好办事,人家寒窗十年,一朝中榜,也不过外放个知县。
哪里像他一般,真当是“朝为田舍翁,幕登天子堂。”
东方一把拦住他的去路,“皇上有旨,要‘丁大人’协同办案。”
她将丁大人三字一字一顿,尽显嘲讽之意。
丁易转身就走,“我已知晓阴司案的幕后之人是谁,自会将他带往京都面圣,你们便不用操心了。”
他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这个混蛋!别让我再逮到他!”东方恨恨哼了一声,怒道“按名单抓人,把与周一阳同流合污的官员统统抓起来!”
丁易离了东方之后,左转右转,转到了死胡同之中。
他坐在一边的石块上,打开包裹,细细打量那方印鉴,小小一方印鉴,在他手中玩出各种花样,仿佛能玩出花一般。
“朋友,呆了这么久了,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不奉陪了。好歹我现在也是朝廷命官,分分钟多少大案等我侦破的。”
小巷中静默无声,丁易捡起石块便直接砸了过去。
只见围墙之上,陡然跳下一只猫咪,不满地朝着丁易叫唤了一声,而后摆了摆尾巴,跳上屋顶,静静享受午后阳光。
“呵呵,现在出门跟踪都开始流行随身携带宠物了是么?”
丁易捡起石块,身形一闪,直接砸在一边的围墙之上。
“砰!”石块化为粉碎,凹凸不平的围墙之中突然流出鲜血,滴落而下。
“还不出来?!你都已经露馅了好么!”
丁易离火罩升起,对着墙体猛然一掌,整堵墙被打出一个人形孔洞,向后跌落。
“哗!”墙壁之后的青楼之内,顿时鸦雀无声,直愣愣的看着丁易。
“不好意思,走错门了。一切损失,由他负责。”他一指混杂在泥石之中土灰服饰的那人,马上从胡同之中退了出去。
青楼之内的护卫赶了过来,直接将那人给扣留下来。
丁易出了胡同,看了身旁的青楼一眼,心中暗暗奇怪,“此人到底什么来路,追踪隐藏的本事如此高深,但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一下子扎到人堆里,很快便融入其中。
丁易随着熙攘的人群前进,挑了一间杂乱的客栈,订了几个房间。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一群气势汹汹之人冲进了客栈,将所有房间都搜了个遍,而后恨恨离开。
“一到江州城便被跟上,莫非真的是铃铛盗的人?”
丁易躲在一群脚夫之中,挖着鼻孔,抠着脚丫子,一脸粗鄙。
“哥几个,今天城南张员外家有场喜事,有人出钱想让他丢个脸,哥几个把本事都使劲用出来,到时候赏钱少不了你们。”
“王麻子,先给钱再干活。你的信用太差,我们信不过。”
一群脚夫闹哄哄的,每人领到了一角银子,成群结队的往城南而去,路上,又不断有乞丐加入,队伍越来越壮大。
丁易躲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向着城南而去,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便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地痞流氓,一时之间也不敢撩其锋芒。
一群人到了城南,方才发现这里的宅院早已荒废许久,哪里有什么张员外。
“反正钱已经到手了,我们来过便是了,管他什么张员外李员外的!”
气势汹汹的人群,没了共同目的,瞬间分散开去,三三两两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人呢!”
在那破败的宅院之外,有几人暗暗盯着这群人,直到人群消散,也没见到他们要找之人。
“刚刚审问了王麻子,拿银钱给他,要求雇人的便是丁易和尚,他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倒是把我们都给绕进去了!”
另一人恨恨往墙上一拍,留下一个充满水渍的掌印,“可恨,这和尚真够奸滑的,在我们地盘上都这么滑溜。让兄弟们都睁大眼睛,要是让他这只小老鼠溜出了江州城,咱们铃铛盗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发现了直接将他斩杀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抓他,到底是为何?”
“大龙头的命令也敢质疑,不要命了不成?”
几人迅速离去,向着城中传出消息。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以铃铛盗在江州的势力,也再也没有得到丁易的任何消息。
“这和尚,真的会飞天遁地不成?”
在城南废弃的宅院之中,有一只猫咪在四周嗅了嗅,忽然跳进了宅院之中。
“你来了?鱼都烤好了,要不要吃点。”
众人寻之不得的丁易,正一本正经的在宅院之中准备着烧烤晚餐。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被丁易坑惨的土灰之人一脸郁闷的跟随猫咪进了宅院。
“据你的过往分析,你很善于唬人,有不少追踪高手都被你骗了出来。我自认追踪隐藏手段远胜于他们,又没有主动现身,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丁易将一串烤好的鱼扔给猫咪,“我这人其实鼻子也蛮好的。你身上的香味很奇特,从进入江州城开始就一直在我附近出现,就是猪也知道有问题了。
一个大男人搞得自己香喷喷的,让目标发现,你说你是不是很不专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这身追踪本事,羞愧的想自杀谢罪!”
“没有”他幽怨地看了一眼猫咪,默然不语。
丁易摇了摇头,“说吧,大张旗鼓的找我有什么事?”
“大龙头吩咐,将你抓回总坛,祭奠死去的兄弟。”
丁易抓起一串肉串,放入口中,含糊道“所以,你是铃铛盗的人喽?”
那人点了点头。
“能不能等我吃完这顿饭?”
那人点了点头。
“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的猫吃了我的东西,要是中毒了该怎么办?”
那人全身一震,看着渐渐瘫软的猫咪,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颠覆他想象的大事。
他疾步上前将猫咪抱起。
丁易身形一动,施展腾挪之术,迅速逃离。
直到此时,他方才不再压制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如同敲着连声鼓。
“差点就死了!”
这是丁易此时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