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他只知道每跑一步,自己的力气就消减一分;每多一刻,身上的血就少掉一些。渐渐地,他提不起气来,昔日引以为傲,片叶不沾的轻功已经不知道何处去了,现在每走一步,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身上插了一刀。
他忽然觉得师父有些多此一举,他指望自己捂着肚子,一步一个血印的能逃出生天?
但赵伍还是要跑。他有一个执念,就算是死掉,也要死得足够的远。才能把自己对师父造成的影响,变得足够的小。
无涯子与越王八剑,赵伍无法想象双方的生死之战,谁能笑道最后。但想来还是罗网更甚一筹,一是因为他们人多,是真的多;二是因为他们冷血,是真的冷血,尤其跟那个嬉笑怒骂的老头来比。
所以赵伍现在最希望的不是什么活路,而是眼前有一个万丈深渊,自己掉下去,尸骨无存,就这么消失于天地之间,任谁也找不到他。
但是齐燕边境,居然是一片平原,让人想死都找不到好地方。
赵伍只能咬着牙往前跑,咬着牙往前走,咬着牙往前挪。在流尽最后一滴血前,绝不放弃生的希望,不是对自己负责,只是不想辜负某人。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赵伍最后扑倒在一个地方,这次是真的起不来了。后面依稀还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声声近了。
“快点!血迹沿着这边,他跑不了!”
“跟着血迹走!”
脚步越来越近了,百步,五十步,二十步,十步,到跟前了。
赵伍努力地想攥起拳头,才发现双手已经冻僵了。这回真的变成砧板上的鱼了。
“快点,他就在前面!”
罗网杀手们争先恐后,追溯着血迹轰隆隆地往前面追去了。
这个时候,赵伍忽然生出某种冲动,想举起手来对他们骂道“孙子!你们瞎呀,爷爷在这儿呢。”最后一刻还是算了,现在不出这个头。
赵伍就趴在地上,瞧着他们渐渐远去,一切就好像梦幻一般,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幻觉,还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虚无的看到了希望。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像山岳一样,最后压得他失去了一切的意识。
在风雪中,这个人没有了踪迹。
林中的风雷之声响了很久,声势最盛的时候,仿佛要撼动天地,到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无声之处又起一道惊雷“罗网的孙子们,你们等着我的!”倒更像是乡间的无赖打架输了场子,落跑前撂下的狠话。
掩日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地吐着鲜血,今天他吐了好多的血,不是因为他的剑法最高,而是因为他是领导,在这方面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一名地字级的杀手也单膝跪在地上,胸膛急剧地起伏,气息很是不稳,不知道是为先前交手的气势所骇,瞧见了倒了一地的高手,还单单只是因为奔跑得久了。
掩日又咳了一口血,回头扫了一眼同僚,对这名杀手道“你或许在庆幸,不必掺和到这场必死的战斗中来,因此你逃过了一劫。”
这名杀手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但是在罗网中,没有完成任务也是要丢命的。”
于是他死掉了。掩日看着剩下的人道“罗网很缺杀手,但是不缺废物。你们眼睁睁地带着血跑出去,放条狗都能追回来,你们居然有本事跟丢了。”
又一名杀手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跟得了老年帕金森似的“可能是有别的高手插手了。”
“可能?”掩日嗤笑道,“如果不是肯定有人插手的话,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这个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掩日压抑着怒气骂道“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去找吗?”
打发了这一帮废物点心,掩日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乱神站起身来,问道“该如何向大人回禀?”
掩日沉吟了一下“任务失败。两名目标皆已逃脱,失去惊鲵、转魄……”话音未落,灭魂将长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转魄灭魂,二失其一,不能独活。
掩日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灭魂。”
乱神道“无涯子已经身受重伤,他那个徒弟眼见也命不久矣。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掩日摇了摇头“一击不中,再击可就难了。无涯子也不是那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回的人。那个赵侠,他唯一的命门,先前被我们攥在手里,就这么从指头缝里溜走了。任务的失败,征兆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掩日忍痛站起身来,身上披着的甲叶好像受了什么痛楚似的,咯吱的呻吟起来。
“先找到那条漏网的小鱼,在大人新的指令到来之前,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乱神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这三柄剑,何时才能找到它们新的主人呢?”
掩日望向西方,答道“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在苍茫的原野上,在一望无垠雪白的大地上,有一条灰色的土龙在上面奔腾,划出一条笔直的直线。他一路翻过高山,越过平原,渡过河川,向着一个方向坚定的去了。
无涯子的速度飞快,此刻真如离弦的箭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根箭不仅快,而且远,仿佛要射到天边一样。
他让这帮人等着,不是让他们等十天半月,或者是一年两年,那样真的花儿都谢了。今天的仇,最好晚上就能报了。
所以他要去找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