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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刘协心事
    杨彪吁声叹气的时候。长安皇宫中,天子却正与皇姊万年公主、贵人伏寿密谋如何逃离长安城。

    刘协和他兄长刘辨不同。刘辨自小寄养在道人家,管束未免松懈,基本上相对太子的成长而言,可以说是放养的。这也就避免不了沾染上一身散漫的气息。而刘协,养在深宫,有名师大儒为其启蒙讲学明礼。是以刘协虽然年幼,却进退有度,举止大方,临事不乱。这也是他当年为董卓一眼相中,立为天子的根本原因。

    刘协虽然年幼,却也熟读春秋,颇知史事。在长安又有一班老臣辅佐。是以深知长安与洛阳,二帝并立,对大汉朝廷的危害、对统治基业的动摇是有多大。董卓在时,迫于其淫威,百官公卿皆畏惧而不敢言。刘协为了自保,亦只是做一个泥塑木雕般的天子,任董卓恣意胡为。如今董卓已死,李、郭虽然骄横,但他却再无性命之忧。也是时候考虑大汉的未来了。

    刘协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这些年风云变幻,早就见惯了鲜血与死亡。被董卓掳到长安,一路上,尸横遍野。再在长安,每日受董卓欺凌,朝不保夕。对生与死,说不上云淡风轻▼,,虽然仍然恐惧,却也能坦然面对了。这,就是成长。本来应该锦衣玉食、一生富贵的皇子,却因时局崩坏,迅速的成熟起来。

    董卓死后,刘协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结果因为朝廷处置不当,凉州系起兵反叛,攻破长安,收三辅官与司徒王允等下狱杀之。幸好他出面好言抚之,并赐以高官显爵,这才安生下来。可惜,武人秉政,局势越发糜烂。

    这长安,待不下去了。

    刘协早就想走了。投奔谁,他也细细思考过。之前因为担心有性命之忧,他的第一首选是益州,第二首选是幽州。

    刘焉与刘虞都是宗室长者,想来若是能去益州与幽州,再自请去帝号,檄书与天下诸侯共尊皇兄刘辨。这样使四海之内,令出一人,再有俊杰相助,大汉再度中兴,必然不难。

    如今天下诸侯各自割据一方,自己若还在长安坐等,大汉必定分裂。数百年炎汉基业,皇兄他不在乎,自己在乎。真若是大汉葬送在自己兄弟二人手上,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诸位先帝?

    贵人伏寿,乃伏完之女,伏完,曾为五官中郎将,尚汉桓帝女阳安长公主,生五男,另有妾生一女即伏寿,董卓行废立,以伏氏道德家风,选伏寿入宫掖,以奉天子。伏完随迁执金吾。伏寿比刘协还要大几个月,清丽的小脸满是忧郁:“陛下,此事重大,是不是再多考虑考虑?”

    万年公主亦劝:“陛下,可召忠直之臣密议,如此大事,无大臣配合,绝无可行。”

    天子也知道,没几个心腹臣子为己奔走,别说逃出长安城了,能逃出这皇宫就很不错了。于是召伏完、杨彪、刘范、刘诞、刘和等人入内奏对。

    国舅伏完自不用说,杨彪乃四世三公、弘农杨氏之后。此时在朝为司空。刘范、刘诞乃益州牧刘焉之子。在朝随驾。此时刘范为左中郎将,刘诞为治书御史。刘和为幽州牧刘虞之子,亦在朝随驾为侍中。

    这几人,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大汉忠臣,绝不可能与凉州系搅和在一起。诸人得了旨意,入内来见天子。

    天子屏退左右,对诸人一拜,泣道:“诸卿救我!”

    众人大惊,连忙避让,惊道:“陛下何故如此?”

    天子哽咽道:“自董贼乱政,胁我来此,数年矣。数年间,董贼视朝廷威严如无物,随意践踏之。幸苍天保佑,董贼已死。且皇兄与太后得脱,于洛阳复位。我今意欲东归,自去帝号,共尊皇兄,以使天下令出一人,保我大汉绍统不绝。还请诸卿助我!”

    众人沉默不言。天子东归之意,他们早就有所耳闻。想不到天子执念如此之深。到现在仍然念念不忘。可是,这东归,岂是那么简单的?

    刘协见众人沉默,双目含泪,哑声道:“我死不足惜,惟愿大汉数百年基业不断,如此,便死也甘心。诸卿乃我大汉忠良之臣,还望诸卿看在我刘氏曾有德于天下,助我一臂之力!”说完,又再拜。

    众人唏嘘不已,忙忙扶走。

    杨彪心潮涌动,看着面前这个小小少年。这孩子,虽然贵为天子,却在几岁时,便为董卓所胁迫,担惊受怕好几年,是以到了如今,不但身材瘦小,脸色苍白。身高也不高。可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身体内,却拥有着一颗灼热无私的心。罢罢罢,既然天子都不畏死,一心为天下、为大汉谋。我家世代为汉臣,又岂能畏手畏脚,甘于人后?

    伏完一生谨慎胆小,站在杨彪身后默不作声。听了天子铿锵坚定的语气,只觉此事势在必行,又觉此事毫无希望,必败无疑。心中愁苦,把眼一瞥,见女儿伏寿俏生生的站在天子身后。心中不禁又一痛。他膝下五男,却只有一女,虽然女儿不是公主所生,但对这宝贝女儿却是疼爱得紧。想到此事若败,天子或许无恙,诸臣与伏家、还有女儿,只怕是要当这替罪羊了。心中一叹,道,我可怜的孩儿。双目不禁流下泪来。

    刘范乃刘焉嫡子,身材高大,英武雄健,其人少言寡语,喜兵事不好文。父疼幼子,爷爱长孙,这话放在大汉依然没错。刘范与刘诞兄弟俩个为人耿直,不爱巧言。是以没有两个弟弟刘瑁、刘琮讨父亲刘焉喜欢。于是刘焉入蜀时,留下兄弟俩个在京随驾,带了老三和老四一道入益州。

    刘范见天子如此,忙拜道:“臣等乃大汉宗亲,世受皇恩,陛下但有所命,臣等必将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刘诞与刘和跟在刘范身后,一同拜下。

    杨彪叹道:“陛下既有此心,老臣敢不效死。不过,欲出奔长安,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知陛下欲往何方?”

    刘协想了想,便把自己首选之地给说了一遍。

    杨彪何等人,脑袋里一过,便知道,皇帝还是不敢直接去洛阳。怕保不住自己。于是想拐个弯,取道益州,或幽州,然后在自身安全后,再发檄文以示天下。

    不错。一个知道审时度势、保存己身的皇帝,远比一个只有一腔热血的皇帝来得让人放心。

    杨彪沉吟了一会,叹道:“陛下,长安离益州最近,可以说益州乃是上选。不过,蜀道艰难。子午道与斜谷皆屯有重兵。此等要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安然经过,难于登天。至于武关,自吕布出武关。上雒、商县等地,亦有凉州军严防死守,此路亦是绝了……”

    天子先前还面露喜色,听到后来,一张小脸却已经垮了。他思前想后,想了无数个夜晚的周密计划,却被杨彪寥寥几句,便击得四面漏风。他也听出了杨彪的未尽之意,若想出函谷关,那更是想都别想。这一下,出逃的道路便都绝了,这该如何是好?

    杨彪看着天子苍白的脸色心中一叹,毕竟还是个少年。就算他贵为天子,长在深宫之中,又如何知道这外面形势是有多艰难。

    杨彪和声劝道:“陛下勿忧,此事且待老臣慢慢筹划,总有可行之时。”

    此时,刘范便道:“陛下,杨公,既然出路断绝,不如向西,如何?”

    “向西?”众人眼光便看了过来。

    刘范道:“陛下,杨公,长安城中为李傕、郭汜等人所把持,想要銮驾出行,必然瞒不过李郭等人。不过,在凉州,除了李、郭、张、樊,还有韩遂、马腾。这几人互不相属。而韩、马两人,素尊朝廷。若许之以爵位,引其军来攻李、郭。趁其混战之机,陛下再轻车简从,摆驾荆益,如何?”

    杨彪眼前一亮,不禁捊须沉吟起来。

    天子刚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此时听了刘范所言,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拿眼去看杨彪。杨彪见天子一脸殷切,便道:“陛下,此策应该可行。听闻马腾乃马伏波之后,其人应该可信。”

    天子听了,一脸雀跃,便对刘范道:“刘卿,你可与韩遂、马腾两人先行接触。此事绝密不可泄露,切记!切记!”

    刘范领旨。

    杨彪又道:“陛下,还应做其他准备。可遣刘侍中出奔幽州,说刘幽州遣兵来迎。小婿卢敏,乃尚书卢子干之子,今在刘玄德帐下听用。陛下可书一道诏书,我遣小儿杨修持书往青州,说刘玄德率兵来迎。刘玄德,中山靖王胜之后裔,亦为大汉宗室,听闻几度欲起兵西向,却被洛阳天子与诸侯所阻。陛下亲书,必然能说动其出兵。”

    刘协听了大喜,若有数路诸侯起兵来迎,便是马腾、韩遂敌不过李傕、郭汜等人,他也不惧。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臣,国之栋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