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沁像往常一樣,在早上八點前進入公司。
及肩的短髮梳成小馬尾、銀色金屬框眼鏡、筆挺的中性黑西裝套服、亮黑色的高跟皮鞋──這是徐子沁上班時一貫的穿著,給人幹練與帥氣的感覺。
「徐特助早!」
「早!」
徐子沁露出親切的笑容,向職員們打招呼,但這笑容實在太具殺傷力,凡是她走過的地方,不少男女都為她神魂顛倒,久久不能自己。
搭電梯來到12樓,出去後往左走到底,打開門是一個十分大的兩層空間,總裁的辦公室位於裡間,徐子沁與秘書共用的辦公室則在外間。
「徐特助早!」一位長相可愛清純的長髮女孩看到徐子沁,馬上從座位上了站起來。
「何秘書早!」徐子沁對著何秘書露出笑容,「跟妳說過不需要那麼緊張,坐下吧!」
「呃…是!」何秘書聽了,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趕緊坐回位子上。
何秘書是近一個月才來到公司的,她今年夏天從大學畢業後在外地從事服務業,做不到半年便因家裡因素辭職回來新北市的老家找工作,來元碁應徵時,她十分幸運的被宋恩歆相中,成為了總裁祕書。
走到何秘書對面的自己的座位,徐子沁放下公事包,辦公室內的空調十分溫暖,她將西裝外套脫下掛在旁邊的衣架,而她從眼角的餘光感覺到何秘書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
徐子沁裝作不經意地對上何秘書的視線,這位青澀的女孩立馬雙頰通紅,害羞地將頭低下去,假裝忙自己的事。看到何秘書的反應,徐子沁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後拉開辦公椅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開始整理。
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就看宋恩歆一臉無精打采的走進來。
「總裁早!」
「兩位早安啊…」
徐子沁與何秘書的朝氣蓬勃與宋恩歆的有氣無力形成強烈對比,徐子沁用膝蓋想也知道是為了待會兒的會議──宋恩歆這位新上任的總裁畢竟太過年輕,許多董事會的大老們因此擺明不滿意、不信任、不贊同的“三不”態度,而且總在開會時刻意刁難她,或故意與她過不去,因此每每隔天要開會,前天晚上宋恩歆便會壓力大到睡不安穩。
果不其然的,今天兩個小時的會議裡,就有四分之三的時間是董事會的大老們在質疑宋恩歆的一些重要決定,不管明示還是暗示,大老們的意思便是宋恩歆沒有能力,連身為幕僚的徐子沁也是中看不重用,兩人丟盡元碁和宋董事長的面子,劈哩啪啦罵了一個半小時,整個會議室都快被他們的口水淹沒,支持宋恩歆的年輕一派都不敢吭聲。
當徐子沁和宋恩歆拖著沉重步伐走出會議室時,兩人都被槍林彈雨弄得灰頭土臉,模樣十分狼狽,一天的好心情也隨著這場會議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午五點過後,是下班下課的時段,也是整個台北都會區車潮和人潮最洶湧的時段之一,店家的霓虹燈招牌紛紛亮起,飯館、小吃攤擠滿了人,喧鬧嘈雜。
而在這樣的鬧區裡,一家位於巷弄內的日式居酒屋顯得十分靜寂。
三味線的旋律輕輕迴盪,榻榻米的清香夾帶著食物香氣飄散在小小的空間裡,嬉笑聲、聊天聲,碗筷以及酒杯碰撞的聲音,細細的、輕輕的,不會覺得太過於吵鬧,倒一杯溫熱的清酒,飲下,一天的緊繃情緒完全放鬆。
「那些臭老頭子…以為成為總裁是我願意的嗎?老是找我麻煩…」宋恩歆撐著頭不悅地抱怨,食指還在酒杯邊緣畫著圓。
徐子沁則靜靜坐在一旁,把玩著調味罐。
每當開完會,宋恩歆一定把她拉到這間居酒屋大吐苦水,這過程中徐子沁並不會插嘴說些什麼,她只會默默地傾聽。
這是她倆從大學開始的默契。
宋恩歆從小就以『元碁集團繼承人』的身分被培養,但在這之前,原本的繼承人應該是長她十五歲的親哥哥,然而一場車禍奪去了這條年輕的生命,當時宋恩歆才六歲。
大人們對宋恩歆永遠都不滿意,總拿她與已故的兄長比較──妳哥哥考試每次都能拿100分,為什麼妳只拿90分?妳哥哥每天都努力念書,為什麼妳還想著要玩?妳哥哥能考上台大,為什麼妳只能考上私立大學?
妳哥哥絕對不會這樣做!妳哥哥絕對不會那樣做!
妳哥哥…妳哥哥…妳哥哥…真是吵死人了!
「欸…我爸又安排我去相親了…」宋恩歆將頭靠在徐子沁肩上,悶悶的說。
徐子沁愣了愣,然後嘆了口氣,「…這次對象是誰啊?」
宋恩歆從大學畢業後,家裡便積極幫她安排相親──她連戀愛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某電子集團董座的兒子…說是一表人才…」
哪一次相親不是說對方一表人才?徐子沁嗤之以鼻。
「說是相親,還不是我爸說了算?如果這次的對象讓他滿意,我就得嫁了…」宋恩歆的聲音十分無奈。
徐子沁皺著眉,喝了一口清酒,然後袖子被宋恩歆扯了扯。
「欸…還是我們倆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不可能,我們又不來電!」徐子沁立馬否決此項提議。
是的,在多年前的某個夜裡,徐子沁和宋恩歆曾試著想發生點什麼,但兩人光是接吻就完全沒感覺了,後面還做個鬼?果然有些人只適合做朋友啊…
「唉…」宋恩歆嘆了口氣,坐直身子,也喝了口酒,「算了,嫁就嫁吧,大不了到時我養隻小狼狗!」
「呵呵…」徐子沁對於宋恩歆這種發言已聽了不下百遍,她只能用乾笑聲帶過。
「說到結婚…聽以橙學姊說她邀妳當伴娘,妳答應了?」宋恩歆轉移了話題。
「對啊!」徐子沁想也沒想就回答,卻看到宋恩歆驚訝的表情,又問:「怎麼了?」
「我還以為妳會當伴郎…伴娘要穿裙子欸!妳ok嗎?」
「白癡喔!我是女的,當然是伴娘啊!」徐子沁敲了一下她的頭,「裙子就裙子,怎樣?我不能穿裙子啊?」
「噢,輕點!」宋恩歆抱住頭,躲開徐子沁第二次進攻,「認識妳這些年從沒看過妳穿裙子啊!」
「那妳就期待婚禮那天吧!我會穿的!」
「婚禮當天當然是要看新娘啊,誰理妳?」
「喂!宋恩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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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薰衣草花田。
徐子沁看著她赤著腳走在薰衣草花田裡,日出的光線照在身上。
她逆著光,留著微卷長髮的纖細背影,裙襬隨風搖曳,隨著薰衣草舞動。
那淡淡的香氣,令人心醉神迷。
徐子沁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腦子漸漸清醒,想起這裡是哪裡後,徐子沁吁了口氣。
這時,vicky正好裹著浴巾從浴室走了出來。
「子沁,妳醒來啦?」
「嗯…」徐子沁隨口應道,低頭看了看手錶,顯示現在時間為午夜十二點半。
「我該回去了。」說著,起身拿起旁邊的外套穿上。
「這麼晚了,不住這嗎?」vicky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我明天還要上班啊,而且有位大客戶要來!」
「喔…」
徐子沁走過去捧住vicky的小臉蛋,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乖,我會再聯絡妳!」徐子沁哄道,就像平時哄著其他女人一樣的語氣。
走出學生套房,刺骨寒風便迎面而來。
徐子沁走到自己的車子旁,開了鎖後卻不急著開門坐進去,反而點了根菸,倚著車吞雲吐霧起來。
有時候,那個身影,那片薰衣草田,以及熟悉的香氣會毫無預期的出現在徐子沁的夢裡。
那是噩夢嗎?是的,它曾是徐子沁揮之不去的噩夢,一開始,她會因此驚醒、因此痛哭失聲,但到現在,她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
這個夢就像是一種慢性病,久了妳就習慣它的存在。
仰起頭望著黃澄澄的滿月,隔著鏡片的雙眼像是深不見底的潮水,讓人看不透、猜不透。
「唉,明天開始一定會很忙…」
明天早上,evans motor的執行總監便會抵達台灣,這位總監將對元碁進行為時一個月的勘查,再來決定是否簽下代理合約,而徐子沁將在這一個月裡負責接待這位總監。
將菸頭丟到地上,踩熄,徐子沁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緩緩離開社區。
現在她只想趕快洗個熱水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當然,希望不會再有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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