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杜卡莱特公爵的。”艾莉丝抱着手,冷冰冰的声音里透露出内心的不屑。她拥有才能,但与政打交道的技巧还有待提高,至少说隐藏心思的表现不像她哥哥那样娴熟。
凯文看着自己的妹妹,这名从帝国皇家法师学院毕业的小天才,微笑一下,海蓝色的双瞳尔后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信上,浏览,思考,金色的双眉在其英俊的脸上逐渐微皱。
艾莉丝安静地等待领主大人的反应。北地伯爵是她的亲生兄长,但她坚持认为自己这个所谓的秘书在上司面前就该有秘书的样子。
同理,某个缺乏自觉的圣武士也该有圣武士的样子,像什么“把领主换成兄长或许更能取悦你的上司”……
这是圣武士该说的话么?这符合圣武士庄重严谨的礼仪规范吗?何况还是一位在帝国境内颇有威望的高阶审判者?你可是圣职者们的榜样啊!
魔法之神马吉克在上……好吧,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正义之神加兹泰斯在上。
天知道那把神圣复仇者是怎么认可他的。
再说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国家法律规定女性十六岁成年!
如果不是在乎和关心你,谁会吃多了撑地时刻提醒你注意这些?
还小艾莉丝?哼……轻浮。
小姑娘微微地噘了下嘴,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板着脸情不自禁的。
凯文留着一丝余光观察她,藏在信纸背后的嘴角忍不住偷笑一下,然后稍微花了点时间看完信上的全部内容,重新抬起眼神正视自己的妹……噢不,女……呸,把女这个前缀也去掉。
“秘书……小姐?”
年轻的北地伯爵啧嘴。
得,还是不小心把小姐给加上了。
小时候的毛习惯有点改不过来。凯文事实上是老斯图恩爵士的次子,十五到十六岁之间的两年时间里甚至还有过一段离家出走的叛逆时光,抱着小贵族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许的冒险理想,孤身一人跑去霍尔姆地区的某个小镇找到当地的一支雇佣兵团混了进去。
他从小就在父亲的城堡里经受过良好的战斗训练,原本被父亲视作长子继承人未来身边的军事总管培养,从而拥有一身扎实的基本功技巧和小规模团战指挥能力,头脑也比同龄的小孩聪明许多,
拜成长的环境和自身的天资所赐,那两年的时间里,他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佣兵团里数一数二的强力战士,锋芒毕露的十五岁——然后于一次偶然的睡梦中听到了正义之神的感召。
卡斯塔诺的神祇对主物质位面发出感召的行动目标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挑选选民,或者征召信仰自己的宗教侍卫,也就是圣武士。
经过那次梦中的感召,叛逆的小孩恍然意识到自己对善良和秩序有着非常明确的使命感,由此告别自己的佣兵朋友们,策马前往当时就近的教堂,在一位老牧师的洗礼下走上了追寻正义的道路。
接下来,浪子回头,踏上重返家乡的旅途。故事的剧本仿佛已经写好,不料父亲和兄长的噩耗却同时传来,据说两人死于一场阴谋的暗杀,行凶者不知所踪,蛛丝马迹指向帝国内部的另一位伯爵。
那个野心勃勃的伯爵拥有邪恶的本质,既是老斯图恩爵士的政敌,也是一名隐藏很深的黑魔法研究者,企图通过政治暗杀和伪造宣称权的手段夺取盔衫城,以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险恶目标。
成长的代价催化了浪子的成熟,不再叛逆的小孩接过父亲的头衔,找到从那场阴谋中幸存的妹妹,登上爵位的同时继续践行圣武士的正义。
外人总是容易低估小孩的能耐。那一年他十七岁,肩负帝国边疆的防御责任,同时应对政敌的挑战,最终的结果却令所有袖手旁观的贵族瞠目结舌,谁也没有想到老斯图恩爵士的次子竟然远远超越他的兄长和父亲,不仅顺利化解掉了政敌的暗中迫害,还反过来借助教会的力量查出了后者暗中研究黑魔法的证据,将其正大光明地送上帝国法庭,以及再之后的断头台。
威望从那之后得以树立,制裁邪恶施法者的功绩促使他以圣武士之职进阶审判者。后来的日子里,他甚至还于某次率军剿灭怪物强盗的旅途中意外寻回了教会丢失的圣物,“歼敌者的裁决”,并在指尖触碰到其瞬间的时刻获得了那把神圣复仇者的承认。
圣职者们相信神圣复仇者会选择真正的圣武士成为自己的主人,如同另一种被称作“邪恶掠夺者”的武器只会让足够邪恶的黑色守卫来挥舞自己,传闻拜伦塔斯的黑公爵卡修斯就是一名被那种邪物选中的亡灵黑卫。
凯文前半生的这些经历在一些吟游诗人口中被大书特书,北地的诗人们说他是美德和智谋兼具的年轻领主,赞颂他妥善治理这片伯爵领土地的各种措施……当然,对于他相比众多圣武士同僚们似乎有点过于“世俗化”的个人性格,酒馆故事会的主持人们将之表述为“亲民”。
嗯,亲民……是的,根据他继承爵士头衔上任以来的统治表现,这个美誉本质上没有任何毛病……
但北地伯爵本人清楚,这其实就是自己过去在十五六岁那两年的佣兵生涯里养成的生活习惯,细节上的东西总有那么几样不是说改就能改得过来的,尽管说不上坏……
凯文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向自己的妹妹,小艾莉丝果然又有点竖起她眼眶上那对漂亮的金色柳眉——
“这封信多半确是杜卡莱特公爵借陛下的名义写给我的。”察觉到事态“不妙”,年轻的圣武士伯爵连忙把话题扯回正事,虽说他本来就是打算谈正事的。
要不是脑子正常,他或许会怀疑自己的妹妹会不会是一具诞生在“机械境”的机关人,那个与“混沌海”对立的极致守序位面。
小姑娘的眉头舒展开,听到哥哥的话,半晌又微蹩回去,但这次仅仅只是担忧哥哥在政局中的处境。
她明白那些狡猾的政都是成精的狐狸。
“杜卡莱特公爵在信中向身为北地伯爵的我表达他的问候,好像不太喜悦地暗示我应该放下私人的成见在两个月前的那场远征中注意保护好他的宝贝儿子,也就是彼尔狄高子爵才是,尽管那关我屁……和我无关。”凯文一手拿着信,嚼下嘴巴,看一眼妹妹,搁到桌面上的胳膊顺势撑着倾斜的脑袋,“并且,老公爵阁下邀请我在年底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年底?现在才是花晓之月,用得着那么急?”艾莉丝从中嗅出不简单的意味。
“邀请是显然的,不过目的也许是想拉拢我上他的贼船,即是所谓的站队。”凯文耸耸肩,把看完的信揉成团,瞄准房间一侧的壁炉抖腕投掷进去,准头精确。
他把信中的内容记进脑子里,销毁密函,免得别有用心的潜伏者将这种敏感的东西偷出去作为指控自己参与啥啥密谋的把柄。
跟老狐狸们暗斗斡旋了几年时间,权力的游戏他好歹也算是比较擅长了,即便毫不喜欢。
至于他刚才的所言——尊贵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上任皇帝于几年前的突然驾崩导致其生前子嗣过幼的继承问题赫然暴露,摄政者位置的争夺如今成了帝国诸爵之间的博弈主题。
贵族们私下分为多个派系,杜卡莱特公爵是目前的皇权摄政人,试图在群臣的圈子中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凯文讨厌站队,但现实不允许他一味回避,会遇到的麻烦总会上门找你。
他打算仔细思考一下这件事在做最终的打算。贵族们之间的游戏在正常情况下不提倡鱼死网破,他大概不必担心自己在那位公爵大人的领地上遭遇刺杀,况且真到打起来的时候反倒应当是假设中的行刺者担心自身的安危。
考虑半晌,年轻的圣武士领主转了转眼珠,尔后想起什么:“对了,艾莉丝。”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艾莉丝恭敬地回复。当凯文用她的职务或名字好好称呼她时,小姑娘其实也没有那么刻板。
凯文再度看向自己的妹妹,抿一下唇,出声询问:“乌尔斯和希娅的消息有着落了吗?自从远征军覆灭以来,我们一直有派出斥候去调查他们可能留下的行踪。”
“完全没有。”艾莉丝遗憾地摇摇头,“斥候们尽力去调查和搜索了,但乌尔斯骑士和希娅牧师的行踪仍然毫无着落,至少说在帝国境内已经完全失踪……”
“是吗……”凯文仰起脑袋,望望头顶的天花板,“那么就暂且这样吧……你先下去,有些东西我希望静下来单独想想。”
“如您所愿。”
艾莉丝将手搭在肩侧,向前微微叩额行礼,随后转身退离伯爵领主的办公室房间,简练的马尾于后者的视线中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处。
凯文静静地倾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缓缓长吁出来。
乌尔斯和希娅……他由衷欣赏前者的坚毅和后者的善良,不情愿相信曾由自己亲手挑选提拔的骑士和发掘出其才能的牧师居然就这样死了。
这使他在获知帝国军队颓然折戟的情报后很是自责过一段时间。
那场见鬼的远征,自己早该想到彼尔狄高子爵会搞砸一切,从而避免自己的属下卷入其中。
如果他们两人还活着,如今会在什么地方呢?
北地伯爵不禁心想,或说安慰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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