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这老头只是说说,酒还是照喝,王府处境艰难,这么好的酒李业自己掏腰包可喝不起。
“厚脸皮的小子。”德公黑着脸骂了一句,李业哈哈一笑不理会他,老头心宽,他也心宽,大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心宽,也正是如此才好向交啊。
见他这么脸皮厚德公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小子是个奇人,老夫也看不透你,要是跟别人老夫就谈君子之道,文墨诗词,跟你看来是谈不成了,要说也只能说做事的道理。
我看你会做事,也能做事,你手段心计令人佩服惊心。可作为过来人老夫还是要说两句,心计手段固然要,为实事方为正道!
实务为主,心计手段不过是工具,切不可得意忘形,本末倒置。”
老人家这么认真说话,李业也作揖道“我会记着的。”
其实这些话让李业挺感动的,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地方,有个老人能够对他说这样的话,这想必是老人一生所悟,对寻常人肯定不会随便说。
李业端坐,端起酒杯敬了德公一杯“多谢德公教诲。”
德公饮下一杯,笑道“呵呵,你这小子平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为何突然这般肃穆啊?”
“德公读史吗?”李业一边说着一边厚颜无耻的再把酒杯递给阿娇。
“废话,老夫当然读史。”德公扶着胡须不满道。
李业取回斟满的酒杯“读史使人明智。纵观历朝历代,开国时都是人才辈出,上下一心,治风开明,言路畅通。可一旦到衰败时就言路不通,党羽林立,民情不达圣听,为何?”
“为何?”向来不说话安静斟酒的阿娇忍不住凑过来。
“道理其实德公说了,人情脉络就河中泥沙,一开始流通水土,拓宽河床是好事。可是日积月累就会淤积成灾,要是有圣明之君还好,知道梳理整治,若不是就会成大祸。
君不思社稷,臣不为治国,天天勾心斗角,揣测圣意,结党营私,玩弄权术,时日一长就是国祸。
德公教我实务为主,心计手段不过是工具,不可本末倒置就是这个道理吧,确实字字珠玑。
些话就连亲近之人也不可乱说,你这个老头倒好,就这么随便跟我这纨绔子弟说了,却实令我感动啊。”李业说着哈哈一笑,又喝了一杯。
德公听完瞪大眼睛打量他看了许久,才徐徐开口“你能听到这般程度也叫老夫惊叹,这些你都能懂,看来老夫说教是是多余的。”
李业喝得微微有些晕,下意识伸手想找点什么东西扶一下,然后搂住了跪坐两边的秋儿和月儿
果然喝酒不能贪杯啊,哪怕度数不高“事情怎么能随便以有用没有来定论,你的意思我是懂的,都是为我好,再说这京都之内想必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外人是真为我好,光这点我们也算朋友了。”
“你这胡小子,说什么颠三倒四的话,老夫何时与你相交啊。”德公瞪眼道“不过若只是说话喝酒,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古人就是矫情”李业忍不住小声道,然后又把酒杯递过去。
德公夹了两口菜,问道“皇上把京都才女王怜珊许给你,这事你这么看。”
李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呵呵,还能怎么看,天上掉下个好老婆,那肯欢喜得不行”
“”德公瞪了他一眼。
李业摊手“我还能怎么说,你看我现在养个王府都这么费力,哪有钱养老婆,我要秋儿和月儿就够了。”说着还抱了一下,两个丫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哼,不尊礼数,有辱斯文,若是以前老夫还真信你的鬼话!
可看你这些天的行事、手段和心计,总能出人意料,事半功倍,若这样还养不活你那王府,天下大半人家岂不是要饿死。”德公扶着胡须。
“好吧”李业刚想说什么,才发现递过去半天的酒杯没递回来,阿娇端着酒杯呆在那了。
“阿娇啊,你怎么了?”
“哦,没事,小女子一时走神,让世子见笑了”说着慌慌忙忙斟满酒,然后双手奉上。
李业倒没在意,接过酒杯接着道“也只能怪王大才女倒霉,我又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更倒霉啊,这一下得罪两家人,抗旨又不敢。
这事情明显是王家人惹出来的,十有八九王小姐答应一门朝廷大员的亲事,而且是很大的大员,至少也是宰相之重,紫袍着身。
皇帝肯定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又不想得罪太多人,就让我来顶了。错是他们的错,他们自己做事没脑子惹出来的,可到时候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谁叫我横刀夺爱呢。
一个文臣之首的平章事,外加一个不知道的谁的朝廷大员,一下子莫名其妙的都给得罪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李业说着闷闷不乐的喝了一杯,这件事他其实想了很久,明白过来发现这皇帝真的是在坑孙子啊,恨不能把他往死里弄,自古无情帝王家,一点都不假。
德公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长叹口气“此事唉,你说得也在理,确实是王家蠢笨,你遭了无妄之灾。想过如何应对吗?”
“应对?你问这干嘛。”李业不解的看着他。
“老夫只是只是好奇罢了,以你的行事会如何处理此事,呵呵。”德公说着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李业倒不在意,在他的规划中这不是什么大事。未婚妻确实不能要,不然一边得罪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边还会得罪另外一家不知道的大族。
这事做起来其实很容易“其实这事看起来复杂,但看透关键之后也容易。
陛下说得虽是金口玉言,不过也只是口谕,不是中书起拟、陛下御画、封驳司审定的圣旨诏书。
只要拖就完事了,我现在十六岁,还有四年才加冠,加冠之前总能找到理由拖的。反正我是纨绔子弟,胡搅蛮缠也不奇怪。待到加冠后我肯定会分封京都之外,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若是陛下还记着呢。”安静温酒的阿娇突然插口道。
李业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可能,他下这口谕估计也是权宜之策,为的不过是阻止相府与另外一家大族联姻,为的只是敲打敲打,让相府注意一下,不要结党,目的早就达到了,还记着做什么。”
“哦”阿娇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
“噫”德公惊讶的看着他“你并不在朝堂,朝中消息也只能道听途说,为何这些事情能说得如此清楚,条理不乱,脉络清晰”
李业摆摆手,学着德公的语气道“因为本世子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再说微微一想就能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给我赐婚,难不成真是我才高德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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