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蓝桉的宿舍冷清得有些奇怪,周末从来不回家的梦诗,这回竟然周五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周天就是蓝桉的生日了,不知道梦诗她们会不会给蓝桉一个惊喜呢?蓝桉心里有一些小期待。原本她还以为梦诗周六晚上会回宿舍给她零点庆生的,可是直等到周天早晨起床,梦诗都没回学校,宿舍里只有蓝桉、丹砚和洛瑶,而且另外两个也都向往常一样,没有半点要给蓝桉过生日的意思。蓝桉心里失望的想,如果同寝室的跟她平时交集不深,那在宿舍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而今宿舍里相处的这么好,该不会她们真的把自己生日忘了吧?
洛瑶一声不吭的把蓝桉失望的表情看在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趁蓝桉去阳台上刷牙的时候,她秘密的拉过丹砚小声耳语,“怎么样?这傻女人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的计划!梦诗英明,你家里寄来的东西都到学校了吗?收到就放若苹宿舍,我准备的花果酿已经藏在那儿了。”丹砚在洛瑶耳边低低地说,“昨天就放过去了,若苹那边准备的礼物好像也挺精致的,可是若苹那个小气鬼一直不肯提前透露她送的具体是什么。”洛瑶眼珠一转,“好像是什么工艺品,反正晚上就都知道了。梦诗也真是的,做个蛋糕也要试那么多次,本来说好是昨晚零点给蓝桉过生日的,可是她偏偏昨天下午做的蛋糕不满意,说是要今天重新做了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带过来的这个是有多好看!”丹砚微微颦眉,“你说梦诗平时在宿舍这么爱吃,该不会是她做完闲得无聊,自己一个人把蛋糕给吃了吧?害我们一顿好等!”洛瑶“扑哧”一声笑了。
梦诗当天傍晚6点才一脸疲倦的回到宿舍,洛瑶不解的调侃她,“做个蛋糕怎么会累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打劫蛋糕店了呢!”梦诗很无奈的说,“怎么不会?好久没做蛋糕都生疏了,我做的第三个成品才敢带过来呢。蓝丫头生日快乐!”蓝桉惊喜的看着梦诗亲手为她做的生日蛋糕,一时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梦诗的手工车轮蛋糕是森系风格的,看得出梦诗的用心,蛋糕形状仿造树墩,精细的用可可粉画了年轮,上面用植物淡奶油做的一簇簇多肉,就好像真的生长在树桩上,青翠欲滴、娇艳可爱。丹砚也在桌子上摆出了家里种的蜜柚和冰糖橙,是上周哥哥特意从树上摘下来,然后快递到学校为蓝桉庆生的,新鲜得不得了。
若苹也送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件是振平亲手做的香樟木首饰盒,上面雕刻的一树绿梅花。绿色的仿钻是振平悉心打磨镶嵌而成,首饰盒边缘一圈雕刻着古朴回字纹。款式跟手作网店里卖的振平负责制作的几款首饰盒有点像,但似乎更精致。蓝桉满脸绯红,却依旧倔强地调侃道,“这算是店员自用款吗?”舍友们哄笑,若苹也不争辩,她知道蓝桉越是这样说,越说明心里头明白了振平的心意,只是她嘴上不好意思说而已。梦诗故作好奇的问,“振平怎么不过来一起聚一下啊?”若苹笑嘻嘻的回答,“他知道我们晚上要闹很晚,一个大男生在女生宿舍待太晚不方便,说是心意到了就好,由着我们姐妹几个放肆的玩。蓝桉,这件是我送给你的。”
若苹自己送的是一支粉色的羽毛笔和一盒封蜡印章,天蓝色的火漆蜡粒装在透明的许愿瓶里,外面用质地考究的牛皮纸盒包好,盒子里还有一柄火漆印章,用原木打磨成的木纹手柄光滑发亮,蓝桉把印章从盒子里拾起来一看,黄铜质地的印章头上竟然雕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头鹰。蓝桉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向若苹嗔怪道,“害得你如此破费,其实你在网店负责刺绣,你也亲手给我绣一件什么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必还要去外面买啊?”若苹咧开嘴笑了,“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我是觉得羽毛笔和火漆很复古,你一定会喜欢的。怎么?不要的话我拿回宿舍了噢?”若苹假装要把礼物私藏回去,被蓝桉一把夺下,“可别!我喜欢得不得了,快还给我!”时光慢,每一件礼物都好看,因为带着主人的用心和温度。
现在就剩下洛瑶的礼物还留有悬念了,蓝桉正猜测着,洛瑶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玻璃瓶在蓝桉面前晃了晃,蓝桉接过瓶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仙居客的石榴桂花酿。这个酒瓶简直美得可以摆在艺术馆里了。360度环绕的厚玻璃,瓶口系成蝴蝶结的粉色纱绸,纯净透明的玻璃丸瓶,一抹微醺的珊瑚橘色在瓶里荡漾,映得心境明媚如一汪碧潭。
“哇哦,这么小资,好想喝一口!”蓝桉迫不及待的打开酒瓶。洛瑶搓着手解释道,“果酒与白酒不同,开封后的赏味期只有7天,讲究及时的风味。这瓶花果酒是我算好日期,上周才下单买的。”宿舍里充溢着甜丝丝的花果香,这酒像是自然与时间的信使,用山野花果发酵,过程如理云鬓、贴花黄,有时间流淌的味道。“我们碰杯吧!”蓝桉带头举起酒杯,五只纤纤玉手端着酒杯碰在一起,“cheer!”
两指一拈,小啜一口,玉液琼浆就滴溜溜滑向舌间,尽是轻灵美妙的山风野气。入口是馥郁桂花香,后味有石榴的甜味酒精催化,喉咙带着轻微烧灼感。喝一小口,整个口腔都充满着桂花的香甜,还有石榴的半甜微酸。石榴和桂花的口感均衡共存,就像月桂在石榴上开了朵花。人类为了口欲,能把时间当成艺术来打磨。难怪手工酿酒讲究“天有时、地有气、材料有美、工艺有巧”,原来顺应自然规律酿制的酒口味会更醇厚、细腻。
今夜美酒月光杯,五个女孩心若怀素。五盏清酿,意兴阑珊。梦诗若有所思,“我忽然想起苏轼的一句诗。”蓝桉偏头细问,“是哪一句?说来听听。”梦诗放下酒杯娓娓道来,“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若苹欣然惊呼,“甚妙!不如我们来行个酒令。”丹砚饶有兴致地接过话头,“行什么酒令好呢?对了!你们应该都知道飞花令吧?”众人兴奋的点头,只有洛瑶为难的附和,“雅令里头我也只有飞花令略略能答得上来。”
蓝桉清了清嗓子打了头阵,“那我们就按这座位顺序顺时针依次往下接,没答上来的要罚酒,谁也不许抵赖,我先来,‘花开时节动京城’。”
梦诗略一思忖,计上心来,“到我了,这个不难,‘桃花潭水深千尺’。”
若苹打了个激灵,“呀,这么快就到我了,让我想想……”若苹焦急地站起来在宿舍里瞎转悠,洛瑶也在思考自己的下一句,“你慢慢想,这样我准备的时间也能延长一点。”忽然,若苹的目光停留在宿舍楼下的几树盛开的早樱,月光倾泻在花树上,好似细密的雪珠的闪烁,这让她想起《春江花月夜》中的一句诗,“有了有了,‘月照花林皆似霰’。”
洛瑶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我也刚刚得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丹砚悠然的放下半片蜜柚,嘴里的甘甜是从小就熟悉的滋味,脑海里闪电般地浮现出家乡的稻田,秋收时麦浪翻腾,心底豁然开阔,“月明荞麦花如雪。”
蓝桉紧接着脱口而出,“出门俱是看花人。”
梦诗显然也是上一轮答出来后就开始思考,胸有成竹的接道,“阁道回看上苑花。”
若苹指尖点唇,略思片刻,“花木成畦手自栽。”
洛瑶本来还在低头吃蛋糕,一看又轮到了自己,有些慌了神,“你们怎么答得这么快?‘花’在第二个字的……哎呀,这一句不就是,‘名花倾国两相欢’。”
丹砚陷入一阵沉思,记得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在方圆百里德高望重,丹砚的名字就是爷爷起的,王冕的《墨梅》寄托了爷爷对丹砚的希冀,“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想到这,丹砚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怅怅然开口答道,“朵朵花开淡墨痕。”
蓝桉微微一笑,“该我答了,‘上林繁花照眼新’。”
梦诗从容接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若苹这回想也没想,张口便答,“兰溪三日桃花雨。”洛瑶有些惊慌,“你怎么也答得这么快了?咦,这句诗的出处是哪?好像很少听到。”若苹轻轻颔首,“这句是我们村支教的老师小月教我的,出自唐代诗人戴叔伦的《兰溪棹歌》,‘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家那座竹屋旁边有一条小溪,溪水上涨的时候还真有‘半夜鲤鱼来上滩’呢!”
洛瑶听罢神往极了,手托腮看着若苹出神,梦诗伸手在洛瑶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该你答了。”洛瑶一下子回过神,大脑空空。梦诗无奈地摇摇头,“答不上来要罚酒的,这么好的花果酿让送的人自己喝了真可惜,我这边刚好有一句帮你答了吧,‘美人颜色娇如花’。”若苹心直口快,“这句还挺适合洛瑶的。”的确,五个女孩各有各的风格,蓝桉甜美,梦诗知性,丹砚朴实,若苹纯情,洛瑶娇媚,论外表洛瑶还真配得上这句诗。洛瑶听了有些得意,“你们这些人,说是帮我,分明就是在跟我抢酒喝!”
丹砚接下话头,“我没抢酒,我答了就不用喝了,‘花迎剑佩星初落’。”
蓝桉一阵冥思苦想,“桐花万里丹山路。”
梦诗会心一笑,“自是花中第一流。”
若苹紧跟着答道,“飞入菜花无处寻。”
洛瑶难得对答如流了一次,“朱颜辞镜花辞树。”
丹砚眉毛一扬,“花开不并百花丛。”
宿舍里一阵沉默,若苹好意提醒,“蓝桉,该你了!”蓝桉嘴里正咬着汁水四溢的冰糖橙,完全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她只好求助地看向梦诗,梦诗自然乐意帮忙,“疏是枝条艳是花。”丹砚不依不饶,“梦诗都帮了别人两回了,下一句也是她啊。”若苹像复读机一样的重复了一遍蓝桉最开始说过的话,“没答上来的要罚酒,谁也不许抵赖。啧啧,才几轮呢?蓝桉自己说的话是忘记了吗?”若苹说着亲自拿起蓝桉的杯子为她倒酒,宿舍里一阵哄笑,蓝桉仰起头一口气喝下,“你们就是有意欺负‘寿星’。”
若苹闻了闻酒瓶,对着这酒由衷赞道,“花气酒香清厮酿。”
洛瑶见她一语双关,既是盛赞美酒,又是接上自己的那句酒令,“若苹真有才!下一句该我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蓝桉纳闷的问道,“你怎么越答越悲了?”洛瑶一笑了之,“不是啦,我也刚好只知道这句。”
丹砚笑了,“那我来一句乐观的吧!‘柳暗花明又一村’。”
蓝桉毫不示弱,“日出江花红胜火。”
梦诗略有所思,“湘江两岸花木深。”
若苹信手拈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洛瑶悄悄的把手机往桌上一盖,把刚才上网查到的诗句背了出来,“闲看中庭栀子花。”
丹砚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露声色,“花自飘零水自流。”
蓝桉略一斟酌,“稻花香里说丰年。”
梦诗淡定往下接,“不是花中偏爱菊。”
若苹搜索枯肠,“映日荷花别样红。”
洛瑶偷窥了一眼屏幕,又不好意思太明目张胆,“长乐钟声花外尽。”
丹砚文思如泉,“春来遍是桃花水。”
蓝桉不知何时起身离席,拿纸巾擦了擦手,“真是撑死我也……又到我了啊?‘一日看尽长安花’。”
吃货梦诗依旧边吃水果边泰然自若答道,“花间相见因相问。”
若苹目光一闪,“嘿,二字的诗我这有一句很熟悉的,‘烟花三月下扬州’。”
洛瑶这回气定神闲,“有一句诗语文课本上就有,《长恨歌》的,‘云鬓花颜金步摇’。”
丹砚从容应答,“怎得梅花扑鼻香。”
蓝桉坐在书桌前对镜自照,打着哈欠提前卸去脸上的残妆,见轮到自己扭头答道,“不知近水花先发。”
梦诗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双颊微红,“陶然共醉菊花杯。”
若苹有些疲乏,“我们再玩两轮我也该回宿舍了,‘霜叶红于二月花’。”
洛瑶发现《长恨歌》里还有一句刚好尚未用到,“花钿委地无人收。”
丹砚一手拨弄着头发,目光带着倦意,“乱花渐欲迷人眼。”
蓝桉突然想起去年的这时候,自己还在苦逼地备战高考,一脸感慨地道,“今年花胜去年红。”
梦诗不管宴席将散,仍旧大剌剌的剥着蜜柚往嘴里填,含混不清地说,“塞北梅花羌笛吹。”
若苹意犹未尽地答,“柳絮飞时花满城。”
洛瑶捧着手机又掰了一句,“桃花历乱李花香。”
丹砚环顾四周,“这是最后一句了吧?好不容易聚一聚,明天又该继续上课兼职了,‘春城无处不飞花’。”
洛瑶一脸不依,“这句怎么也算?我有一句,帮你答了吧,‘化作春泥更护花’。”丹砚一拍脑袋,“对诶!我竟然都没想到。”
若苹摇晃着起身,“那我回宿舍了呀,我没罚酒也喝了好几杯,太好喝了,你看我们现在个个都是‘花腮酒面红相向’。”可不是吗?今夜的小宴,女孩们无不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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