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年,在梅雨季,连降暴雨近一个月,到处水流成沟。
接着汉北河水位一天比一天的上涨,河滩上早已见不到绿色的草原,连高高的树林也淹没了。
当一个浪拍打到河堤,以前厚实的河堤,现在仿佛弱不经风,随时都有可能随之而破裂,而站在上面,行走的人,则在担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冲到那里。
在暴雨迷蒙的夜色下,汉北河的马灯闪闪,到处都是轮流守堤的人。
在村子里,到处都是提心掉胆的村妇与小孩,担心自己的亲人会被河水冲走。
汉北河出现管涌的时候,村民发现,堤坝可能抵挡不住了,当天就有大批的村民提前撤离到高处,当晚水声轰隆轰隆,洪水决堤了。
第二天清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放眼望去,屋子周围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洪水,不能出去,也不能进来。
雷嘎湖的堤田中的水稻,和平原上的棉花地,早已经淹没在洪水中,到处一片又一片的白茫茫。
又一年,在水稻与棉花即将丰收的季节。
原本的金秋十月,变成了秋雨纷纷的冬天,连延不断,如少女的思绪,剪不断,还在乱。
那些天,农民最关切的是天气,从早上的关注,到晚上的关注,可是每一天都是失落。
“要不我们不等天了吧,先到田间收一些回来。”白枝焦急的说。
“弄回来干嘛,湿露露的稻穗,回来也是乱在家里。”汉二无可奈何的说。
“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吧!在稻子是青的时候,天气好,田间的土很结实。现在稻子都黄了,下了好几天的雨,我担心稻子要困倒了。”白枝继续说。
“你先在家,我先出去看一下。”汉二说。
“好的,如果稻子要倒在地里,我们就抢收吧。可以放在家里铺开。总比乱在地里好。”白枝说。
细细的暖雨洒落在汉二的身上,他脚穿一双破雨鞋,沿着弯弯区区的田埂小路,走向田间。
“唉,不好,地里的土给细细的雨水浸泡了,已经很松软了。”他一边心里默默的念叨,一边赶紧拿起铁锹,把田间的沟口加大,让雨水尽快流出。
回到家,汉二把看到的和白枝都说了。
白枝想了想,说道“咱们一起去抢收吧,能抢多少就算多少。”
少鱼也跟着拿起镰刀,戴好雨帽,去抢收稻谷。
镰刀挥向水稻,水稻中的雨水顺势,一滴滴,一片片,在空中落舞,洒落在袖子上,衣服上,裤子上,鞋子里。
一阵热,一阵凉,汗水和雨水混合交融在一起。
不一会,汉二让白枝一个人收割,少鱼和他回去一起打稻谷,原因是屋子快铺满了。
汉二在屋里,将一捆稻穗,放在板凳上面,拿起一根粗粗的棍子,一棍子,一棍子,打了起来。
稻谷伴随木棍“棒,棒…”的声音,一片一片的洒落下来,洒落在屋子的每一个地方,不一会,就堆成了一个小山头,少鱼把小山头平铺在房间空的地方。
第三天的晚上,雨势突然变大,风开始狂吹。
在屋子里忙稻子的白枝说“不好,大风来了。剩下没有收割完的,要倒在水田中了。”
“算了,既然天为灾年,也就这样吧。”汉二说。
天一亮,外面雨势继续加大,风更大,汉二冒雨看田间的状况。
回来后,汉二一脸的无奈,说到“剩下的稻谷全部倒在水田中。这次抢不过来了。”
又过了三天,汉二从田间回来,说“困倒的稻子已经抽青了,看来是没有用了,只能放牛了。”
白枝说“还好抢收了这房子里的稻谷。等天晴了,那我们把乱的谷子也收回来吧。”
又过了三天,天气转晴了,金色的阳光普照在田间,只是来的太晚,没有人欢喜。
放眼望去,一片接着一片的嫩绿色,嫩绿色是稻谷发芽后抽出了青叶,青叶的下面,则是躺在水中浸泡而腐乱的稻子。
面对这晚来的阳光,无数的农民都痛悔不以。
面对这抽青的稻牙,只能期待寒冷的冬天将它们冻死。
面对腐乱的稻子,在田间低头的农民,希望还能翻找一些没有乱完的稻子,挑选着收割一些回家,当冬天里的口粮。
白枝一边赶紧安排晒稻谷,一边加入翻找没有乱完的稻子,继续把乱的稻谷收割回来。
费了好几倍的力气,才将乱在田间的稻子收割好。
“还好留下一些乱的稻子,给我们留下最后一点口粮。”白枝说道。
隔壁的金阿婆说“还卖什么卖?今年稻子才两毛一斤,往年都是四毛一斤。说是雨淋过的稻子是乱稻子。”
白枝听到,过去答话,说“是的,另可喂鸡也不卖!”
汉二却说“不卖怎么办,你能全部吃掉吗?孩子还要等这些稻子卖了当学费。”
白枝一时沉默不语,她心里知道,不卖不行,继续默默的在阳光下,翻动稻谷。
水稻抽青伤透了农民的心,而棉花也是乱在了地里,将村民冬天里的棉被也拿走了。
这一年的学费,好多小孩的学费都没有交,没有交学费的没有课本,但可以继续上课,村里好几个小孩退学了。
这一年之后,村里好几户,地开始空了一半,原因是没有钱买更多的种子与肥料。
面对这连续两年的灾年,汉二还是想外出做木工,即使不出远门,也想先到附近做,等开春了,再外出。
白枝没有阻隔他,因为她知道这灾年一般也要个三年,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丰年,她只是叮嘱道“要注意休息,不要忙着做工,忘了身体,眼睛要多休息。晚上不要做夜工。”
又一年,水稻没有特别的丰收,但也没有像往年的洪灾,雨灾一样。
这年的棉花树的长势非常的好,在旱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绿,到处都是翠翠的,绿绿的棉树。
小孩走进里面,仿佛进入绿色迷宫,大人走进去,也只能偶尔露出一个帽子。
随手扒开一棵棉花树,枝头挂满了,又绿,又圆,又饱满,又肥大的棉果。
后面只要天不下雨,继续闷热几天,棉花果就会快速成熟。
到那时,遍地都是雪白洁净的棉花,宛如天空中的云朵,点缀在绿海中,一朵靠着一朵,一片连接一片,一片片连接成一堆又一堆。
当村民期待丰收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村里的千稳告诉白枝说“我在棉树的叶子上面,发现了细小的油虫,你们有空也去看看。记得杀虫。”说完,他便忙着去买农药打虫。
当天白枝就到棉花地里看了,在棉花树的叶子上面,确实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小油虫,比小蚂蚁还要小。
这些油虫,感觉知道就要遇到变天下雨,像黑锅上的蚂蚁到处爬上爬下。
白枝马上去农药站,买了杀虫剂,进行喷打。
喷打后的第二天,白枝又去田间,发现油虫没有死掉,到是发现很多棉花树叶被油虫卷了起来,很多油虫都躲藏在卷起的叶子里面。
白枝心想“今年的小虫怎么变聪明了,会躲藏起来了。”于是她摘了几片卷起的叶子,又到农药站询问杀虫的药。
一个身穿棉衣裙的女孩,批着秀发,长着清秀白净的脸,用黑得发亮的眼睛,仔细看了棉花树的小虫,说“对不起,能躲避农药的虫,我们这暂时没有新药。”
白枝问“那农药站,什么时候有新药?”
女孩子说“这个不清楚,我们会上报到大的药站。”
不几天,全村的农民都在讨论,自家棉花地也有好多油虫,如何杀死这些油虫。
一个周末的早上,白枝很早就去了棉花地里,又很快的回来了。
“不好了,油虫在吃棉果,有的都长大了,现在没有好的农药,我们要用手去捡虫。”白枝和放学的孩子门说道。
不一会,少鱼,少牛就出发了,把装棉花的袋子挂在脖子上面,里面再装上一层塑料袋子。
学校知道棉花有害虫,也停课,好多学生,老师也加入到棉地去捉虫。
到了棉花地,少鱼发现棉花果的水与油都流了出来。一棵棉花树上面,挂满了各种大小,头黑黑,身子又白又长的虫。虫把绿色的果油吃进去,从它白色的皮上,都能清清楚楚看见身子里面的绿油。而这虫身子里面的绿油和外面的绿叶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还以为根本没有虫。
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一个虫,少鱼就随手抓到袋子里面。
这些虫吃的太肥,抓的时候,也不会害怕,也不会继续爬动,硬是继续吸棉果的汁。
抓完一个,用手继续抓取另外一个。
抓完一棵,用手继续扒开另外一棵。
那片绿,感觉永远都不会到尽头,少鱼真期待夕阳的降落,黄昏来临,有一个理由停止。
可是时间仿佛停滞在绿海之中,疲倦的身子,麻木的双手,一行又一行,一列又一列,来回的走。
直到忘记了期待,忘记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行,多少虫要捡,时间才和飞奔双手一样。
第二天,继续捡虫,没有想到,一天之后,虫粗壮了好多,皮肤变得更白更绿了。
旁边的人说“这虫真厉害,一刻不停,一刻不睡,硬是要把棉果给吃完,比猪都还厉害。”
那些天,少鱼在虫海之中繁忙,但捡虫的速度终究没有跟上虫成长的速度。
棉花树,叶子也被虫开始吃了,枝干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肥虫。
而此时能杀死抗毒的虫药还没有出来,白枝和所有的农民一样,彻底失望了,放弃了。
而剩下的这一切,只能等待冬天的风,冻死这些虫。
然后将棉树的枝干拖回去当柴火烧。
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大雪一直在屋外漫天飞舞。
冬雪很快覆盖了大地,整个村庄变得异常的干净与寂静,覆盖的时间比往年都要长。
偶尔,从远处传来小孩子们的声音,那是在稻谷场堆雪人,打雪仗的小孩们的笑声。
屋檐上每天都挂满吃不完的冰棍棍,有长的,有短的,有粗的,有细的,如针,如刀,如剑,那是小孩子们的最爱。
老人们则围坐在火炉前,抽起旱烟,闲聊着,是不是瑞雪照丰年。
妇女们为小孩在准备冬衣,加厚的鞋子,加厚的小棉袄,为远方的爱人编织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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