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湾与后湾之间,有一块平地,平地后面有一个老旧的仓库,仓库的大门朝着汉北堤。原本白色的墙壁,伴随风水雨淋,已经变成了灰黑色。房子有些高,大约有普通民房的两倍高,在正中间有两扇半演着的铁门。铁门的左右两边,各有四个窗户口,窗户没有玻璃,只是留出了一些透风口。屋顶用青灰色的瓦片盖着,年久有些老了,房子的旁边有滑落下来的碎瓦片。
以前这仓库是吃大锅饭的地方,墙壁上留着黑烟的痕迹,是当时烧火用的地方,地上还有一些油污的痕迹。即使时间过的再久,痕迹始终留在那,仿佛要向今天的人们讲述过往的岁月。
仓库里面有一处用砖块堆起来的台子,台子大概有半米高,主要是给开会讲话的人站,站在上面,朝下面的人群讲,让站在台下的人,能看清是谁在上面讲话。
仓库的前面是一个四方形的空地,空地早已被野草给占领,覆盖的严严实实,只是这是深秋了,野草由绿色变成了灰黄色,萎缩了起来,紧紧地贴着大地。以前这是挑灯夜战赶工的地方,每逢繁忙季,周边村子的人,每家每户都会出一个劳力,到这里打稻子,翻草,收谷。白天慢悠悠,晚上忙悠悠,事情总是做不完,一直忙到有人打了瞌睡,盼望着早点收工。等收工的口哨一响,这地方就开始热闹起来,沸腾起来,仿佛人们期盼的天亮了。
自从小春答复了开会的事情,汉二便每天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宏堂按小春的要求,从汉北堤岸下去,沿着乡间小道,去通知了一户又一户,对没有地的农户,他特意叮嘱,当晚一定要早些过去,切不可错过,这可是难得获得分田的机会,要是错过,就是要等从上次分田开始算,要满二十年,再分一次田。通知完成后,宏堂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又去找树堂,汉二,让他们在开会前,再去和没有田的户主沟通一下,务必要过来。
汉二按宏堂的建议,每天算着开会的日子,在开会的头一天晚上,他又打电火,摸着夜路,去附近村子,给没有地的农户,一家一家的提醒,前湾的千稳,军二,阳二被提醒后,也打着电火,摸着夜路,在有点凉爽的秋夜里,遥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朝那有光的地方走去。
田军也没有闲着,挨个给大户提醒,不管本村的,还是外村的,特别提醒,全家所有能做事的人,都去,别管小的,老的,到时按人统计,如果去少了,被分了地,可别怪。他自己又去叫了收割队的兄弟,让他们也带足人过去。
后湾的山稳,金平,铁水,小狗,木狗,及附近的大户,都早早就去了附近的亲戚家,叫了能走得动女婿,兄弟,姐妹,他们都铁了一条心,要民主,他们也可以民主,这次要让那些想要地人输个清楚。
开会的那一天,他们会悄无声息地来了。
原本七点开始,汉二下午五点不到,就在家问白枝“现在几点了,今天可是要开会的,要分田的!”
“哎呀,现在太阳也没有落山,开会要七点,那时候,天都黑了,不要老是问,问的头转转,我还要做事的。”白枝为分田的事高兴着,又为这反复的询问有了点小抱怨,自从说今天晚上要开会,她已经被问了不十遍,再问下去,她都想离开家,找个清净的田,去挖土。
“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那就早点做点晚饭,简单吃好了,我要早点过去,你可以晚点过去。”汉二带着急切的心情说道。
“行,行,你先出去,别老是说,要是闲的慌,你就去林子里捡一把枯树枝回来。”白枝说道。
汉二没有回话,他默默地出了门,朝南面的树林走去,树林中的枯树很多,他慢慢地走着,慢慢地看着脚下,慢慢地捡起树枝。
“今晚,没地的可有80多户,这次从外地回来了好多户,肯定会比那些大户的人多,要是按照投票,我们这次肯定能赢的。”汉二在心里想道,想到能赢,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微笑,都憋屈了快一年,他都憋的有点烦闷了。自从开春了从西安回来,这一下子,一年的时光,就哗啦啦地要过完了。而为这分地的事,他可是多少个夜晚也没有睡好,多少个夜晚,独自起来,步行在屋前仅有的一片口粮地,又望着四周那一片又一片的翠绿,耳边听着一阵又一阵从远方,从近处,从身边,传来的蛙声。他的心情和蛙声一样,又闷又烦躁,真想大叫一声,让天亮起来,真想大叫一声,把自己给叫清醒,用清醒的头脑去想,去争,去取。可是争取了无数次,过程是曲折的,也是失落的,但今天的结果是终于盼到了即将到来的一天,盼到了即将要改变的一天。他想时间再快一些,让暮色包围在他身边,他好快步走到仓库,在那里,他要和那些没有田的人一起,一起投上属于自己的一票,一起投上改变自己命运的一票。
简单的晚餐后,汉二便匆匆朝仓库走去,在乡间的小道上,可以看见陆续行走的人。与过往不同,今天的人来自四面八方,走在乡间小道,走在弯曲而高低不平的田埂,都朝仓库走去。
汉二一到仓库前面的广场,广场上空空的,只是仓库的门已经打开,他还以为他会是第一人过来,没想到,一进去,宏堂已经在打扫仓库,将一些垃圾扫到一个角落。
“宏堂,早!你在忙呀,来,我来帮忙。”汉二高兴地上前说道。
“早,汉二也早呀,不用帮忙,一下子就好了。早点来好呀,总算盼到可以投票分田了。”宏堂笑着说道。
“是的,终于盼来了。今天不会有什么变化吧?”汉二压低声音问道。
“还有什么变化,都通知到了,不会有变化的。”宏堂说道。
“我是说小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汉二继续问道。
“小春呀,今天我早上碰到他,提醒过他,他说他会来的。”宏堂说道。
“那好,那我们就等一等。”汉二说道。
不一会,三三两两的人陆续进来了。最开始,一群的人窝在一起,一处处冒着香烟环绕的味道。
又不一会儿,汉二见到了过来没有田的农户,他上前去打了招呼。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仓库的台子上,挂着一个小型的电灯,电灯连着电线,电线连在一个老旧的黑色电瓶上,这是村里公用的照明电瓶,灯光看起来有点亮,但在诺大的仓库中,越发显得微弱,只能照亮台子和台下的一点距离,再远,只能看到黑黑的人头,和模糊的脸面。
汉二在心里盘算着过来的人,不一会,整个仓库都装满了,人群由开始的安静,变成了嘈杂,有手里拿着铁锹的,估计是在夜路上,怕遇到蛇,有的带着帽子,估计是怕深秋的露水,也有的妇女批着围巾,有的牵着小孩,也有的狗也跟了过来,因为仓库满了,狗儿只能在仓库的门口走来走去,像帮着站岗一样,一点都不分心,认认真真,有时还轮着旁边的狗上去走来走去。
开始汉二还能算清楚进来的人,后来,他就犯晕了,虽说他和树堂,宏堂,千稳,军二,阳二把周边的村子都走了一遍。但这汉北村附近的小湾湾很多,加上远一些的湾,以前走动的就少,过了十多年后,对有些湾里的人,还真有陌生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是区分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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