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硝烟弥漫的时候,牛翦已经率领着赵军,将九原团团围住,用他的话来说,一只飞鸟都逃不掉。
当然牛翦最担心的,并不是已经成为困兽的楼原,在他看来,楼原已经是死人了,他最担心的,是云中城中固守的赵雍。这个作战计划,就牛翦自身来说,是反对的。兵家大事,素来求稳求正,赵雍用兵,却偏好用险用奇。这不是什么兵家大忌,却也谈不上足智多谋。以牛翦的想法,打仗就要稳稳当当的,一步步将九原、五原收到麾下来,这才是“以正合以奇胜”,偏爱用奇,反而容易陷入死地。
还好这次面对的是楼原,一个多疑的人,否则按照赵雍的计划,牛翦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他气定神闲的扶在战车上,看着城头上还在飘扬着的楼烦人的气质,轻蔑的笑了笑,说道“传令,攻城。”
霎时间,如水般的赵军冲向了九原的城头,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赵军虽然也是攻城云梯,质量绝非楼烦人的可比,而一排排云梯靠在了城墙上,楼烦人除了用弓箭招呼,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楼烦人不喜盔甲,盾牌也不如赵军的宽大,能够防御的面积非常有限。赵军的弓箭多是通过和韩国交易获得的上好弓弩,其质量和杀伤力都非常可观,远非楼烦人的弓箭可比。
而楼烦人这边,的确在守城上比不上中原各国,特别是已经习惯了马上征战的他们,如果不是楼原要求他们站在城墙上迎敌的话,恐怕他们恨不得打开城门,直接出兵去和赵军来场骑兵大战了。现在却只能站在城墙上,用弓箭招呼着赵军的进攻。没有床弩,也没有礌石滚木,这种守城的代价就是血肉之躯。赵军的伤亡在发疯似的增加,楼烦人的伤亡也在慢慢增长。赵军的弓箭的确犀利,几乎将楼烦人压制在城墙之内,不敢露头。
牛翦看着城墙下不断积累的赵军尸体,丝毫不为所动,他是老将了,在他眼中这个级别的伤亡根本不值得重视。他关注的是九原的城头上,两军的争夺情况。表面上看,赵军是占据优势的,依靠着弓箭的压制和对方的混乱,赵军即使被压在云梯上,也距离登上城墙不远了,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楼烦人却好象没有主心骨一样,任凭着赵军的箭雨一个个穿透他们的胸膛。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要么是防守的指挥官指挥失当,控制不了局势,要么就是楼原别有阴谋。
“传令,弓箭手加快攻击速度,务必将敌军压制在城头上。”
“左翼骑兵准备,随时出击。”
九原城说大不大,但是想要团团围住,对于赵军如今的军力来说,的确还是非常吃力的。何况根据时间安排,如今固阳方向上有许袑的埋伏,牛翦也就围三缺一,将朝向固阳方向的北门让了出去,只布置了少量兵力,目的就是希望楼原从这里突围。
“大王,牛翦此人如此狡猾,固阳方向虽然兵力极少,却未必不是存了埋伏的心思。”城守府内,楼原在城防图上慢慢的婆娑着,想要找出赵军的破绽,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北门。
“这是中原人惯用的伎俩。”楼原缓缓说道,“虽然三天之前,固阳还有信使来往,但是这一两日却已经没了踪影。要么是赵军已经攻下了固阳,要么就是已经控制了孔道,在此埋伏我等。”
楼原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云中那里是个陷阱,赵军就是有包天之胆,也不敢将自己的大王仍在一座孤城里,那么在云中附近,除了游曳在原阳和云中之间的部队之外,定然还有一支伏兵作为策应,一明一暗,策应云中城的行动,一旦楼烦人真的孤军深入,那么这一明一暗的两只部队,就会将楼烦人剿灭在云中城下。
但是,从如今牛翦的布置来看,固阳方向定然是出了问题了,这说明对于赵军是从南北两路堵住了自己逃窜的路径,本来他以为是死门的云中,偏偏就成了生门,若是自己全力去攻打云中,说不定此刻云中城已经到了自己手中,而且赵王也成了自己的俘虏。
失算了啊,楼原喃喃的说道,制定这个计划的人真的是太过大胆了,他本以为自己像个赌鬼一样,如此看来,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要疯狂。而且,这个人恐怕不是别人,就是赵王赵雍,否则,谁敢将大王当成诱饵呢?
“无论如何,为今之计,只有北门可逃出生天。其他诸门,都陷入了和赵军的焦灼征战中,肯定是逃不出去的,更不用说,赵军的骑兵部队还在城外严阵以待,我们从其他城门逃走,都有被俘虏的可能。”
“本王知道,但是从北门逃走,不一样还是会陷入赵军的埋伏吗?”楼原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这个草原上,还没有人算计过自己,这一次,让他见识到了中原人的狡猾。
“大王,这”其他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正在此时,就听一溜急促的脚步声,门外一士兵应道“大王,赵军已经攻上了南门城头,我军快守不住了!”
“命令其他各部加强进攻速度,务必要趁机夺取城门。让北门守卫部队让开一条口子,给楼原留条活路。”
随着南门的告破,整个防御体系瞬间垮塌,赵军攻入城池,其他城门的防守必将陷入重压,只要赵军攻下了城门,若是楼原还不逃跑,就只剩下束手就擒一条路了。这个时候,牛翦反而精神更加集中,越是到了这时节,越要注意出现意外。
果不其然,正当赵军攻城甚急的时候,九原四个城门突然大开,一列列骑兵急急奔出,北门的楼烦人直奔孔道而去,其余三个门的楼烦人则朝着赵军本阵冲了过来,这一千多人的骑兵方阵,呼啸着冲向了赵军本阵,以一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牛翦见此,也立刻下令,右翼骑兵追击北门逃走的部队,防止许袑尚未控制孔道而使得对方遁逃,其余骑兵迎敌接战,将这股楼烦骑兵歼灭。于是,赵军的骑兵部队开始发动马匹,对着楼烦骑兵冲了过去,这是两只骑兵的第二次对决,上一次,赵军是以少胜多,而这一次,赵军则是反客为主,以优势兵力迎击楼烦人的冲锋。
这股楼烦骑兵倒也勇悍,应该是楼原的亲兵卫队,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都要好过之前赵军迎击的那支骑兵部队。这倒让赵军有些轻敌,很快就被对方打了一个对穿。赵军的主将见对方攻击力强悍,再也不敢小觑他们,集结成战斗阵型,又要和对方硬拼起来。对方显然也毫不示弱,迎着赵军就冲了上去,两只骑兵在即将攻破的九原城下殊死鏖战,竟然不相上下。牛翦在战车之上,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不过这种事情犹如困兽之斗,倒也不用在意,命令其余士兵向对方压去,务必全歼这股楼原骑兵。一时间,城外的赵军除了已经接到了攻城命令意外的部队,全部向对方围绕了过去,务必让这只困兽装上笼头。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的攻势猛烈了起来,在和赵军接战之后,猛然发起冲锋,朝着赵军骑兵身后冲了过去。赵军将领还以为对方会和自己白刃接战至死,没想到对方突然打破了惯性,直接发起了冲锋,这倒让他始料未及。而楼烦人则趁着这个机会,在赵军围歼部队尚未成形的时候,从他们的缝隙之间穿了过去,向西窜去!
“不好,中计!”牛翦忽然醒悟过来,赶紧下令道“全速追击!务必要活捉对方将领!”
然而这个时候,赵军的围歼阵型已经形成,赵军的骑兵部队被包裹在了其中,由于阵型整齐,想要快速突围竟然并不容易。而牛翦所率领的车兵方阵,也要转向才行,等他们开始追击对方的时候,那对楼烦人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牛翦无奈,只得下令,骑兵继续追击,其余部队,鸣金进城。
楼原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九原城池,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的狰狞。他确实没有想赵军希望的那样,向固阳方向逃离,同样的,他也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将自己隐藏着一众骑兵之中,装作溃兵,目的就是吸引赵军的注意之后,趁机逃离。今时今日,他可以做的事情已然是不多了,只有这条命,爱惜非常,断然不会交给赵军处置。在他看来,赵军即使会善待林胡,也未必会善待自己,这是两回事。
“大王,我们今后该如何自处呢?”一个将领看着楼原感慨万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楼原勒住马,看着一种残兵败将,约还有五六百人的样子,这些都是他的铁杆部队了,也算是他最忠心的班底,这些人眼中,还是只有他楼原才是最伟大的大王。
“走,我们去贺赖山,那里距离此处不远,和义渠人也隔着大河,轻易不会被攻击。相信本王,将来有一天,本王还将带着你们,杀回这宽阔的草原,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就在草原上进行着激烈厮杀的时候,邯郸城的含婵殿内,来来往往宫人宦人也非常紧张。韩倩在殿内坐着,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内心,还是非常的紧张和担心的。虽然自己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分娩的痛苦她也未曾忘记过,但是听到殿内韩婵而痛苦的叫声,她也如坐针毡。赵雍一心在赵国军政大事上,除了自己姐妹,还真的没有临幸过其他宫人,这让韩倩既甜蜜,也担心。说白了,就是怕外官说自己魅惑主上罢了,这种言论,在韩国她就见识过,赵国嘛,也不会例外的。
“看来,是该找些姐妹了。”她忍不住想到,忽然又埋怨自己,自己的亲妹妹生死未卜,自己还在这里想三想四,真是该死。
就在此时,却听殿内传来一声啼哭,韩倩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一个老宫人跑了出来,举着一个婴孩,对韩倩说道“王后,夫人诞下一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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