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迎亲队伍已过西坊……”
“阿瑶如何?”
“这……仍未迎娶……”
“再探!”
“诺!”
……
“启禀陛下,迎亲队伍已过中街,距离府邸仅有三里之遥,可以准备成婚大礼也。”
“阿瑶如何?”
“这……这……”
“你们莫不是要告诉朕,渤海国主仍旧未迎阿瑶?”
“陛下,事情出了点意外,阿瑶王妃她…阿瑶王妃她…她独自开了院门,肩挎小包,孤零上路,阿瑶王妃她好像,她好像要自己走过来。”
……
“启禀陛下,满城百姓突然添妆,郧国公夫妇突然出现,舍尽家财,十里红妆!”
“张亮?朕懂了!那家伙就是一头又犟又硬的蠢驴,封了国公仍旧忘不了自己是个侍卫。”
“陛下,郧国公夫妇陪着阿瑶王妃行走,此事是否有些与礼不合?”
“怎么与礼不合?凭什么与礼不合?人家把加财都舍尽了,就为了给那孩子一个十里红妆,这么大的手笔连朕都未必舍得,你们还不准人家夫妇陪着阿瑶走走么?”
“可阿瑶王妃走的乃是大婚之路!”
“那张亮夫妇就是送女儿出嫁的义父义母,行了吧?”
“陛下息怒,臣只是……”
“够了,张亮一辈子无后,唯一的孩子散失乱军之中,他曾是阿瑶幼年的护卫,他是把阿瑶当成了自己孩子,这件事,朕不准任何人再有异议。”
……
“启禀陛下,皇后凤衣已然送到,阿瑶王妃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风华绝代,只不过,只不过……”
“讲,勿要吞吞吐吐!”
“阿瑶王妃已经有了十里红妆,也穿了皇后娘娘的凤冠霞帔,可她仍旧在收老百姓的添妆,她甚至把一个普通农妇的廉价铜钗插在头上……那铜钗又旧又难看,阿瑶王妃却把钗子插在了凤冠之上。”
“是么?这事你别跟朕说了,你去问问皇后会不会生气。”
“末将在门口的时候就被皇后拦住问过了,皇后说了一句本宫的凤衣和百姓的钗子别无二致。”
“既然如此,尔等还敢向朕啰嗦?滚蛋,再探。”
“诺!”
……
“报……”
“启禀陛下,迎亲队伍转眼已至,距离府门仅有百步之遥,然则渤海国主突然下令,整个迎亲队伍驻足不前,似在……似在……”
“若朕猜的没错,他应该在等阿瑶。”
“陛下英明,应是如此。”
“那么阿瑶如何了?那孩子离此还有多远?嗯哼,尔等脸上这是什么神色,莫非阿瑶那边出了问题?”
“启禀陛下,没啥问题,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阿瑶王妃那边的场面越来越大,如今已有数万百姓跟随她而行,阿瑶王妃每走一步,老百姓就跟着走一步,又有十个自称多子多福的老妪自发献身,共同托举着阿瑶王妃的霞披凤摆,又有一群衣衫破旧的穷家女孩,伴随着队伍在唱送亲的歌,陛下的一位皇子只不过说了句穷人来凑什么热闹,结果突然被人群中飞出来的一块石头砸破了脑袋,皇子血流如注,吓得哇哇大哭……”
“他还有脸哭?跟朕说说是哪个皇子?”
“这……陛下,末将等人离得太远,一时没有看清楚。”
“滚!”
……
“报!”
“启禀陛下,阿瑶王妃凤冠霞帔,终于走完十里红妆之路,眼下已至府门之前,正和渤海国主默默相望。”
“好,是该水落石出了。朕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小两口子到底要干什么。”
“陛下且稍等,末将还有禀告,阿瑶王妃忽然拿起了您赐的大唐白旨,也不知她是不是要在今日直接动用,那东西一旦宣布就得奉行,陛下可得提前有所准备才好。”
“嗯?尔等这是什么意思?”
“末将乃是受到一位礼官点醒,所以才觉得应该提醒陛下一声,阿瑶王妃今日没被渤海国主迎接,礼官们怕她会犯了女子的气劲和嫉妒,倘若…倘若她突然用白旨写下一道圣旨,宣布渤海国主其她妻子都退婚,那可就是塌天大事,整个大唐都要史书蒙羞……”
“混账!这是哪个礼官点醒你的?阿瑶若是那种女孩,她何须等到今日再做。汝等百骑司即刻出动,给朕去把那个大放厥词的礼官直接砍了。这等饶舌之人,留着有何作用。”
“陛下,大喜之日不宜见血。”
“那先抓起来,容后再问罪。”
“诺!”
“大唐文武百官,随朕出门观礼。”
……
李世民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门之后果然看到一切皆如百骑司探子所报。
但见渤海国府之前,到处黑压压一片是人,然而人头攒动之间,场面却落针可闻。
所有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此时渤海国府之前,勉强可以分为三个队伍,第一处是李云的迎亲队伍。第二处是李世民带领的文武百官,最后一处乃是阿瑶,十里红妆伴随着数万百姓。
那位凤冠霞帔的女子,背着一个小包裹和李云遥遥相望。
明明是大婚之喜,场面却安静的有些离奇。
时间仿佛凝滞,默默不知多久,在数万道好奇目光注视下,李云和阿瑶就那么隔着很短一段距离对视而望。
在李云身后,六辆迎亲车驾同样静悄悄,其中有一架的车帘子偶尔晃动,但是始终没有把车帘子掀开,只是有人隐隐能听到一个小姑娘不满抱怨,似乎在道:“你这喜娘不要拦着我,我要把车驾让给阿瑶姐姐。你按着我干什么,我们靺鞨人才不怕丢脸,阿瑶姐姐没乘婚车,我陪着阿瑶不乘婚车……”
说话的是小野猫!
也是今日唯一一个说出这种话的女孩。
……
“动了动了,渤海国主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激动,数万人心中都是一个哆嗦,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吐出口气,就连李世民都下意识抬了抬脚,随即才强行收回来故作稳重。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果然动了。
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阿瑶的待遇非同一般。从今日迎亲开始,不管去迎哪一家,李云一直遵守礼仪站在大龟之上,然而这一刻他却纵身一跃跳了下来,然后在无数礼官的焦急阻拦之中,赫然走向了相隔不远的阿瑶。
一男一女明明离得很近,然而这一段路却仿佛走了很久,等到数万人群惊醒之时,发现他们的国主已经站在了王妃面前。
开口,就是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你回来了啊?”
嗯哼!
所有人目光一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只见阿瑶王妃嫣然一笑,明明相貌普通却有一股风华,那一笑何等的温柔,似乎连凤冠霞帔也跟着沾染了华彩。
然后,阿瑶王妃柔柔开口,小脸之上忽然有了那么一抹羞涩,背着她的小包裹道:“夫君,好多人送我……”
然后,渤海国主悠悠吐息,所有人只见他缓缓抬起一手,轻轻抚过阿瑶王妃的发丝,温声笑道:“这很好啊,你应得的,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美到了极点,十里红妆,百姓相守,一身凤冠霞帔,满城添妆相送,当年我没能给你的,咱们渤海的百姓帮我补上了。”
我当年没能给你的,咱们渤海百姓帮我补上了。
“天啦,我好像明白了……”人群中一个世家贵女突然小声惊叫,满眼星星道:“渤海国主当年沦落街头,差点饿死在长安的流民营,是阿瑶王妃用嘴给他渡粥,一口一口救活了盖世男子,那一晚,肯定是那一晚,天地共证,白首相合,这是多么动人的成婚,一口热粥换来一生相守,天啦,天啦,我要昏死过去了,我被阿瑶王妃和渤海国主的情意感动死了。”
身边无数人纷纷侧目。
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愁眉苦脸上前,带着两个健妇努力想拖走他们主子,苦苦哀求道:“我的小祖宗,求您别惹事,咱们快点回家吃药,千万别给老爷惹事啊。您这惊世骇俗之言一旦传到皇家耳中,咱们整个家族转眼就要灰飞烟灭。求求您了小姐,以后少看点民间话本。”
“放开我,我没病,我猜的肯定没错,渤海国主和阿瑶王妃早就成婚了,天啦,多么动人的爱情,落魄之时,执子之手,闻达天下,不忘娇妻……渤海国主为什么不去迎接阿瑶王妃,因为早已成婚了何须再娶?呜呜呜,你们不要捂住我的嘴,我没有发疯,我根本就没得疯病……”
这个世家小妞不断挣扎,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家的下人们满脸恐慌害怕,两个健妇打着哆嗦努力想要拖走小姐。
然而就在这时,猛听一个清脆声音,悠悠传来道:“放开她。”
两个健妇一怔,在场无数人目光转来,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李云,此时渤海国主已经牵起了阿瑶王妃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国主和王妃竟然同时向着那个有疯病的世家小姐温和一笑,道:“小妹子,等会来喝喜酒啊?我们夫妇,一起请你。”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唯有那世家小疯女一脸欢喜,激动尖叫道:“我猜的对不对?我猜的对不对?”
她家的下人早已不敢再捂她的嘴。
李云看了一眼身侧的阿瑶,然后和阿瑶再次同时看向小疯女,微笑点头道:“世人皆醉,唯你独醒,今日这满城之人,只有你看懂了一切,小妹子,你会成为我们夫妇的好朋友……”
哇!
小疯女欢喜捧心雀跃连连,忽然十分得意对着下人们尖笑起来,道:“你们听到没有,你们听到没有,本小姐猜的一点没错,本小姐从来都没有疯。呜呜呜呜,我的何郎,你看见了么,这世间是有真情的,这世间并非只有门第之隔阂,阿瑶王妃和渤海国主……为什么我爹爹要派人杀了你……”
语气忽然疯疯癫癫,隐隐让人听出了一件隐秘。
她家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云却和阿瑶悄悄对视一眼。
然后,阿瑶语带悲怜轻声开口,柔柔道:“夫君,这妹子很可怜。”
李云一声叹息,同样柔柔道:“可惜这种病没得治。”
除非,这个世家女孩口中的那位何郎能够复生。
……
阿瑶忽然轻轻碰了碰李云胳膊,这位少女脸上现出一抹少有的决然。
李云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阿瑶肯定要做什么事。
果然,只听阿瑶柔声道:“夫君,我能做一件事么?”
李云深深看她一眼,郑重问道:“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做到?”
“不是很难做到,但可能与礼不合。也许惊世骇俗,招来指责无数。”
“但你仍然想做,对吗?”
“夫君,阿瑶想做。”
“那就做吧,哪怕把天捅个窟窿……”
……
于是乎数万道目光注视之下,阿瑶王妃款款而行。
她,摘下了头上的凤冠。
她,解下了霞披和裙摆。
这两个动作,让远处的长孙皇后目光一凝。
李云静静陪在阿瑶身边,帮她把凤冠霞帔平托在手中。
阿瑶再次莲步款款,她手中已经显出一卷金黄色帛书。她忽然抬头看向李云,脸上带着柔柔的笑。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揽住阿瑶的腰肢,然后脚下猛然一顿,一男一女平地而起。
赫然跃到大龟之上。
“我已成婚,今日是补,阿瑶本不欲大张旗鼓,满城百姓却为我添妆,更有皇后娘娘赐我凤冠霞帔,皇帝陛下赐我大唐白旨,天下女子的风华,阿瑶今日都占了,当我走在十里红妆的时候,我忽然就想送给天下人一个祝福……”
少女声音柔柔,却仿佛响彻天地之间。
许多人都忍不住心中好奇,暗暗猜测道:“这位王妃到底要干什么?她怎么把凤冠霞帔给脱下了?那可是天下女人最渴望的东西,任谁穿在身上都想多穿一些时间。”
唯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皇帝突然低声下令道:“速备笔墨,递送过去。”
哗啦!
阿瑶站在大龟之上,突然展开了手中的白旨。
一个大内侍卫快步而至,手里平托着搁有笔墨的金盘。
李云远远看了皇帝一眼,随即把笔提在了手中,所有人都看着阿瑶,静静等着阿瑶要说什么……
人群后面的六辆迎亲车驾,这一次终于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角,小野猫满脸好奇,程处雪一脸歉意,玲珑等人神色各异,都羡慕看着大龟上的阿瑶。
“我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携手共一生,女孩一辈子,成婚只一次,为什么穷家女孩只能素衣薄面,为什么钟鸣之家可以妆资,女孩都是爹娘心头肉,贫穷与富贵都该风华这一回,我阿瑶,愿借大唐皇帝之白旨,我阿瑶,愿借大唐皇后之凤衣,趁此良辰,馈赠百姓,从今日起,凡天下女孩出嫁,皆可用大红婚装……”
满场寂静可闻。
李云提笔在白旨上落字。
不远处的国府门口,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深深对视一眼,皇帝两口子突然携手上前,同时点头吐出一个字,郑重允可道:“借!”
阿瑶柔柔而笑,忽然目光看向那个世家的小疯女,阿瑶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开口又道:“我阿瑶,以大唐白旨定下律法,从今日起,男女婚嫁再添一条,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外,男女两情相悦可自成婚,门户之见与门第隔阂,不许成为有情男女之阻碍!”
李云再次提笔,重重书写在白旨之上。
然后,阿瑶双手展开白旨,小脸现出前所未有的决然之色,大声高呼道:“我阿瑶,将在渤海设立一座衙门,凡天下男女相恋不能相成者,皆可来我渤海衙门敲击情人鼓,鼓声响时,便是公道,若是仍有门第欺压,阿瑶亲自登门讨要公道。”
“啊啊啊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尖利的哭声,但见那个世家小疯女又哭又笑跌坐地上,面色痴痴道:“何郎,你听见了没有,若你今日在此,便可带我回家,阿瑶王妃她用白旨下令,阿瑶王妃她借凤冠霞帔,那件大红色至尊凤衣,天下女子都可以穿呢。”
十里红妆女儿梦,一朝既定,白头偕老。
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灼热了满城烟沙。
红尘百丈,心中只为一人守候。
青丝挽发,金绣凤纹,最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
……
从今天开始,天下女孩结婚之时,都可凤冠霞帔,汉家皇后的至尊凤衣,从此传承为汉家婚礼的婚服。
每个女孩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俊秀还是美丑,只要是在成亲那一日,享受的都是皇后的绝世风华。
用阿瑶的话说,天下女孩都是父母心头肉,凭什么穷人家的就得素衣薄面,凭什么钟鸣之家可以大展妆资。
从今天开始,都一样了。
一卷大唐白旨,一身凤冠霞帔,阿瑶这个没有娘家的孤苦女孩,送给了天下女孩最贵重的礼物。
……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忽然一个礼部官员高声而喊,神色却带着愁眉苦脸看向这边,那种瑟瑟发抖的乞求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李云和所有人:“我不是故意如此,实乃指责所在。”
阿瑶突然调皮一笑,冲着李云眨眨眼睛道:“夫君,您去吧。”
这是催促李云去和程处雪等人拜堂成亲。
哪知李云忽然伸手一抄,在数万人的目光下将她拦腰抱起。
阿瑶一声惊呼,小脸羞红成了晚霞。
而那天边的晚霞,这时候真的好美。
古代成亲,是在黄昏,故而,称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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