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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旗北断事
    上邶州,威边军驻地。

    司兵参军汇报完工作后,没立刻离开,而是向正在写东西的纪鹏飞试探般地问了一句,“纪大人,听说,您和罗大人、傅大人,最近……在卖地?”

    纪鹏飞瞥了司兵参军一眼,笑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写了起来,“你若想买,我替你写张帖子给罗大人,可以少计点‘税间架’和‘除陌钱’。”

    司兵参军道,“三位大人都在卖地,又专卖给东郡籍木速蛮,底下人就是想占便宜,见到这情景,也不敢钻这空子了。”

    纪鹏飞道,“哦。”

    司兵参军道,“其实,小的今儿向纪大人张这个口呢,也不是为小的自己……”

    纪鹏飞轻轻搁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司兵参军。

    司兵参军被纪鹏飞的目光刺得紧张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道,“……小的有一个……朋友,咳,也不算是什么朋友,就是,嗯……远方亲戚的朋友。当年臧尔溯入侵旗北的时候啊……”

    纪鹏飞打断道,“他是木速蛮?”

    司兵参军道,“是,是木速蛮。纪大人,当年臧尔溯入侵……”

    纪鹏飞又打断道,“华傲籍木速蛮?”

    司兵参军道,“是,哎,不,他是汉人、是汉人,是改信的大食教,因为当年臧尔溯……”

    纪鹏飞道,“哦,就是这个华傲籍汉人木速蛮想买我的地?”

    司兵参军道,“是、是,他虽然改信了大食教,但毕竟是汉人,怀念家乡,人之常情嘛。当年……”

    纪鹏飞道,“当年臧尔溯入侵旗北的时候,屠尽全城,十二岁以上汉人男子就地腰斩,十二岁以下全没为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兵参军,“你说的这个有钱买东郡土地的华傲籍汉人木速蛮,不会是一个女人罢?”

    司兵参军道,“是男人、男人,哎,其实,当年腰斩的都是抵抗的汉人,这投降的……”他看纪鹏飞渐渐沉下了脸,立刻接道,“纪大人,上回来东郡出使的华傲使者原来就是东郡旗北人,也是后来改信的大食教,所以您不必如此……”

    纪鹏飞冷冷地打断道,“行了,就说说他到底想作什么罢。”

    司兵参军道,“不作什么,就是想买地。”

    纪鹏飞道,“上邶州的土地神又不是我,他想买地,找罗大人不比找我管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兵参军,“说罢,他到底想作甚?”

    司兵参军低头道,“他说,他想见一见纪大人。”

    纪鹏飞挑眉道,“想见我?”他向司兵参军作势伸了伸手,“见我,可以,拜帖总得写一张罢?”

    司兵参军嗫嚅道,“……拜帖,他,这……”

    纪鹏飞收回手,“改信大食教了,所以汉字也不会写了?”

    纪鹏飞看着司兵参军吞吞吐吐的样子,收回的那只手突然拍了桌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司兵参军被纪鹏飞拍得这记桌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他是华傲旗北的断事官。”

    这句话一出口,下面的话就顺畅多了,“纪大人,这军饷不是少、哦,哦,反正,这事儿纪大人您已经知道了。是、是这样,这下面的士兵实在是饿急了,所以,他们就拿了一点……当然,他们都不敢拿木速蛮的,他们拿的是华傲旗北汉人的……”

    纪鹏飞道,“是抢了一点华傲旗北汉人木速蛮的罢?”

    司兵参军道,“唉、唉,哦,不,他们是实在没办法,再说,这华傲旗北汉人木速蛮都是当年向臧尔溯投降的,抢……拿他们一点,不冤……”

    司兵参军见纪鹏飞的模样,不由缩起了脖子,闭了口。

    屋内静默了半晌,纪鹏飞叹了口气,“不怨他们。这东郡的汉人不给吃的,又不准他们去拿木速蛮的,可不是只能欺负欺负华傲汉人吗?”

    司兵参军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只能低头听纪鹏飞叹气。

    纪鹏飞叹了一口气,就不叹了,他重新铺开一张纸,问道,“说罢,他要多少地?”说着,还补充一句,“要多了,我也给不起,这罗大人和傅大人那儿啊,还等着这些地派用场呢……”

    司兵参军阻拦道,“纪大人,其实,这旗北断事官,既不是要地,也不是买地,他、他只是想见一见您。”

    纪鹏飞道,“见一见我?”他把那张重新铺开的纸慢慢揉了起来,“以要买地的名义见我?”

    司兵参军点了点头。

    纪鹏飞把那张揉皱了的白纸团成一团,握在手心里,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咱们‘威边军’的士兵呢?”

    司兵参军连忙道,“都回来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那断事官还说,同安公主下嫁后,华傲与东郡就是亲家了,都是一家人,谁吃谁的都一样。”

    纪鹏飞冷笑一声,“是啊,你们吃他的,他吃我的,可不是都一样吗?”

    司兵参军道,“他就是想见一见纪大人您,这,没什么恶意罢。”

    纪鹏飞玩味道,“没什么恶意?那他拜帖也不写一张,说明也没什么好意罢?”

    司兵参军咕哝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纪鹏飞挑眉,“嗯?你说什么?”

    司兵参军道,“……纪大人,其实,‘威边军’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是因为上面有人为难您?”

    纪鹏飞淡淡道,“老百姓的说法一天一个,咱们做官的,是为老百姓办事,所以不能不听,但听了,也不能全往心里去,你说是不是?”

    司兵参军道,“这不是老百姓说的,这是……那旗北断事官说的。”

    纪鹏飞沉下了脸,“他一个华傲人,如何能随意评论我东郡内政?!”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司兵参军,“你和他说什么了?”

    司兵参军低头道,“只是略说了说‘威边军’军饷……”

    纪鹏飞“哼”了一声,司兵参军又闭了嘴。

    纪鹏飞道,“你是想说,这个旗北断事官虽然与我素未谋面,但是他听闻我的事迹,仰慕我的为人,所以他绝不信我贪污军饷,是罢?”

    司兵参军还没来得及作出回答,就听纪鹏飞又“哼”了一声,道,“他不要地,也不买地,那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卖命牵线?”

    司兵参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纪大人,他说,可以给咱们‘威边军’补上少了的军饷。”

    纪鹏飞的两只手揉搓着那张团成一团的白纸,“少了的?他怎么知道少多少?”

    司兵参军道,“他说,他相信纪大人的为人,纪大人说少多少,他就能给补多少。”

    “嘶”地一声,纪鹏飞手中那张被揉皱了的白纸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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