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适拿起面前的香囊轻轻闻了一下,随即对坐在一旁的文一夔笑道,“七弟妹好心思。”
文一夔看了一眼文一适,道,“这香囊虽精致,却并非七弟妹亲手绣制,不过是绣娘的手艺,大哥如何能瞧出其中的‘心思’来?”
文一适又闻了一下,“七弟妹托四弟将这香囊转交于我,四弟受托时,竟没探明白其中的‘心思’么?”
文一夔道,“我还真不明白,”他垂下眼帘,“但七夕近在眼前,我得劝大哥一句‘避嫌’。”
文一适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话,四弟该对七弟妹说才对,再者,”他放下手,“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七弟妹许是不清楚,四弟你可是知道的。”
文一夔道,“我当然知道。”他又看了一眼文一适,“但七弟妹确实美,这点,大哥必得承认罢?”
文一适道,“我承认,七弟妹长得美,行了罢?”他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她既美貌,又聪慧,昔年七弟成婚时一见倾心,你我都看在眼里。”
文一夔道,“七弟妹毕竟是年轻媳妇子,七弟又不在家,大哥须得回避才好。”
文一适朝文一夔晃了晃手中的香囊,“四弟可得为我作证,是七弟妹来寻的我。”他把香囊拿到鼻前,又闻了一下,“七弟觉得她‘年轻’,我却觉得她年长。”
文一夔悠悠道,“可旁人议论起来,不会说七弟妹不守妇道,只会说大哥欺辱七弟呢。”
文一适闭着眼,深深地嗅着香囊,“若有人议论,便让他们也闻一闻这‘玉华醒醉香’,他们若闻了,也会不禁将这香囊置入枕间罢?”他睁开眼,“说罢,七弟妹特意制了这‘玉华醒醉香’,又托四弟转交,究竟所为何事?”
文一夔道,“还能为什么?”他伸手拿过手边的茶碗,掀开,“不过是为了七弟名下的那些产业罢了。”文一夔呷了一口茶,“七弟妹觉得,七弟名下的文氏产业,未免有些太多了。”
文一适笑了,“难怪四弟方才劝我‘避嫌’,本以为是为了我的名声,没想到私心里念的是七弟啊。”
文一夔道,“我念七弟,也念大哥。”
文一适叹了口气,“我知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念的呢?”
文一夔道,“七弟妹也这么说呢。”
文一适道,“她还说什么了?”
文一夔道,“她说,七弟虽是文状元,但尚无品秩,她一个妇道人家,娘家人丁单薄,并不显赫,管了这两年账,已经是僭越了。她要再管下去,旁人难免会议论她不守妇道。”文一夔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七弟妹希望,能把她手中的账目,还给大哥来管。”
文一适听了,沉默半响,身体往后微微一靠,把手中的香囊往桌上轻轻一掷,道,“如此美貌,聪慧,又守妇道的女子,七弟能娶到,是七弟的福气。”他抬眼看向文一夔,“你我真是连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文一夔道,“大哥,七弟妹说的也有道理。”
文一适道,“有道理的话,人人会说。比如,我现下就可以说,七弟妹一向聪明能干,是七弟的嫡妻,七弟有了功名官身,我再不应该伸手去管七弟名下的产业,否则,旁人难免会议论我欺占弟产,全无长兄风度。”文一适又叹了口气,“四弟觉得,我和七弟妹的话,谁的更有道理?”
文一夔道,“大哥,‘不守妇道’对一个女子来说,可是顶严重的话。”
文一适道,“所以我一直赞成让女子读书理账,别管什么女诫妇德。”他笑了一声,“否则真遇到了事儿,她们尽可以用妇德来推脱,到头来,还成了我们男人的不是。”
文一夔玩味道,“大哥喜欢的女子,和七弟喜欢的女子,果真全然不同。”
文一适道,“当然不同,就是我与七弟喜欢的一样,我也绝不会和自己的弟弟抢女人,更何况,”他又拿起香囊,“七弟妹可是七弟的元配嫡妻啊。”
文一夔道,“大哥的意思,是不想接管七弟妹手中的账目了?”
文一适把香囊贴到了鼻子上,“欺辱弟妹的事情,我如何会做?”他闭上了眼,“四弟啊,七弟回来若问起此事,你可要为我作证,是七弟妹‘不守妇道’,我可是一件冒犯的事儿都不敢做呢。”
文一夔叹气道,“大哥放心,这香囊原就非七弟妹的手艺,连我一时都没瞧明白其中的‘心思’,七弟就是知道,也定不会介意的。”
文一适道,“那可不一定。”他说着,睁开了眼,“我是能‘避嫌’,可七弟妹若是一心‘不守妇道’,我也拿她没法子。”他看向文一夔,“对女子来说,这本是顶严重的,可七弟妹偏偏不拿‘妇道’当回事儿,我又能怎么办呢?”
文一夔道,“七弟妹也是,”他顿了一顿,“被吓着了。”
文一适放下手,“七弟妹这么聪明的女子,竟有事儿能吓着她?”
文一夔道,“是啊,七弟妹今早收到了从上邶州铺子里传来的一个消息,说是狮城传言,那上邶州经略使通敌卖国,借卖地收受木速蛮的贿赂呢。”
文一适一怔,随即道,“难怪。”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香囊,“今早收到的消息,下午就送了香囊来,七弟妹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文一夔道,“大哥,七弟妹有心先问一问你我的意思,就绝不能算‘不守妇道’。”
文一适道,“是啊,她是太‘守妇道’了,自己一言不发,躲在垂花门后面,就看我们会不会接手账目,就看我们会不会写信告诉七弟此事。”他攥着香囊,“她这样的女子,能进皇宫伺候圣上,嫁给七弟,是可惜了。昔年是我看走了眼,误了她的终身,如今是一报还一报啊。”
文一夔道,“大哥,七弟妹并非成心为难你我,她也只是为了护着七弟罢了。”
文一适道,“我懂,咱们家里,最该护着的,就是七弟。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文家着想。”他深深吸了口气,“好,等过了今晚这场宴,明儿,我就把她手中的账接过来。”
文一夔道,“那……”
文一适打断道,“要不要告诉七弟,还是等先见过周见存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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