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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祝酒之词
    定襄,徐府。

    “……我听四皇子说,”徐知让一边抄书,一边对坐在侧边桌旁的徐知温道,“圣上发旨说要裁减今岁后宫用度,连中秋家宴也要节省,既如此,我想我还是不去得好,给圣上添堵不提,若是贵妃……”

    徐知温打断道,“年年都说要节省,又何尝节省过一遭儿?”他淡漠道,“五弟,你就直说了罢,四皇子到底要不要你去?”

    徐知让顿了一顿,小声回答道,“……四皇子什么也没说。”

    徐知温“哦”了一声,道,“我想也是。”

    徐知让道,“因此,我倒想还不如在家多陪陪我姨娘……”

    徐知温微笑道,“嗯,你在家陪你姨娘,让我进宫给你探听四皇子的动向,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徐知让一滞,尔后道,“我,我不是这意思……”

    徐知温摆了摆手,道,“每年中秋宴后还有联句作诗,你当真不想去?”

    徐知让道,“每年一众人都捧着太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徐知温微微偏过头,“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徐知让抄着书,头也不抬,“我听三哥说的。”

    徐知温笑了笑,道,“不过我听说,今年中秋不联句了,改占花木名儿了呢。”

    徐知让抬眼觑了徐知温一下,复低下头去道,“大哥又骗我。”

    徐知温道,“我没骗你,”他淡淡道,“我是在哄你呢。”

    徐知让慢慢搁下了笔,“反正我不想去。”

    徐知温看了徐知让一会儿,道,“难不成……宋士谔欺负你了?”

    徐知让摇了摇头,“也不是。”他似是迟疑了一下,“我只是听说,每年中秋,待圣上、皇后祝完了酒,这第三杯酒,总是宋士谔劝的?”

    徐知温笑道,“啊,竟是为了这个?”他微笑道,“五弟不愿喝酒,喝三勒浆也行。”

    徐知让抿了抿唇,道,“我还听说,宋士谔祝酒时,总是引白乐天的一首五言《赠梦得》,似是劝饮圣上?”

    徐知温淡笑道,“五弟多心了,既是家宴,圣上为一家之主,自然该饮其第一杯了,皇后祝完酒后,素来也是圣上饮第一杯的。”

    徐知让道,“好,算我多心,可……”

    徐知温接口道,“父亲生日时,你姨娘不也常以冯延巳的《长命女》为祝酒词吗?”他半是戏谑,半是玩笑地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徐知让的脸红了,他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徐知温轻笑道,“冯延巳的《长命女》即脱胎于白乐天的《赠梦得》,你觉得不一样,架不住圣上觉得一样啊。”

    徐知让张了张口,道,“对,所以我不愿去,”他重新拿起笔,“我受不了这个。”

    徐知温道,“好,你不去,那我也不替你去查四皇子身边的什么宫女内侍了。”

    徐知让努了努嘴,没说话。

    徐知温又道,“再者,你若不去,我该寻甚理由去与四皇子搭讪呢?”

    徐知让道,“大哥若有心想搭讪,一定会寻出办法来的。”

    徐知温朝徐知让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稍稍缓和了语气道,“这样罢,”徐知温似乎有些别扭,“大哥答应你,你若是去呢,今年中秋,宫里便不联句作诗,而是众人一道坐在珠镜殿里,热热闹闹地掷着骰子占花木名儿玩,如何?”

    徐知让嗫嚅了一下,道,“……算了,算了,”他轻声道,“那玩意儿得人多了才好玩,人少了没趣。”

    徐知温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徐知让沉默片刻,抄完手下的这一句,又搁下笔,道,“大哥总把我当小孩儿哄。”

    徐知温淡笑道,“五弟就是孩子啊。”

    徐知让听了这话却没笑,而是淡淡道,“大哥都不拿四皇子当孩子了,竟反将我当孩子看。”

    徐知温一怔,就听徐知让继续道,“既将我当孩子看,我自当不去了,去了也添堵。”

    徐知温抿了抿唇,似玩笑般道,“五弟既说自己不是孩子了,那我便考五弟桩事,五弟若答出来了,我自此就伏了五弟,再也不拿五弟当小孩儿看了。”

    徐知让看了他一眼,道,“好罢,大哥有什么事?”

    徐知温道,“倘若有一个财主,名下良田万顷、僮仆满庄,又是远近闻名的善心好人,偏有一日他发了风了,竟将自己手下的那些田土,连带田土上的佃仆一并捐出,五弟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知让垂眼思忖了片刻,道,“或是这财主挂了旁人的名儿,拿这些田土去放贷呢。”

    徐知温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捐给州府下的一间司局作官田了。”

    徐知让道,“那大约是这州府里的官想借这财主的名头放贷……”

    徐知温接口道,“除了借名放贷呢?还有没有旁的可能?”

    徐知让又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么,就是这州府地方官想借此侵占司局公物。”

    徐知温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呢?”

    徐知让分析道,“官田不比私田,一旦捐了出去,便由司局管理出入账目,这司局本就隶属官府,还不是说亏就亏、说盈利就盈利吗?若是这地方官想侵占司局东西了,只须将当月的账目做亏,对外说要拿公物填补官田的亏空,不就能名正言顺地……”

    徐知温又笑道,“那若是这司局里并无公物呢?”

    徐知让一怔,道,“那便将此处的账目做盈利了,再寻个由头说州府无钱,就能任意从这一司里抽出‘余钱’来‘贴补’了。”

    徐知温听了,也没评判徐知让说得对不对,只是笑道,“啊,五弟果然长大了呢。”

    徐知让笑了。

    徐知温亦浅笑了一下,尔后道,“五弟既然以为我偏袒了四皇子,不如,五弟就拿这桩事体去与四皇子论上一论,到中秋时,我也好拿这桩事体与四皇子搭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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