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世子留在南安的决断,在此之前赞同的人并不多,这几天游历下来,很多人对南安侯府的看法大为改观。
吏员精明强干,对地方的管理相当到位,而武卒更是相当强悍,军纪森严,装备不是很精良,但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精锐的气息。
这种气息,不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军队是装也装不来的。
加上大举招募新武卒之事,更是显示出徐子先的勃勃野心,这是一个正在冒起的地方势力,很有可能真的影响福建路的军政大局,进而影响到海外。
一个谋臣对罗方伯郑重道:“世子留下来的决断很对,如果能有南安侯的支持,就算大魏朝廷不出兵,等这南安侯权势更大时,很可能会有变化。”
“说的容易。”另一个谋臣道:“我们想交好人家,人家有什么理由和我们交好,又有什么理由支持我们?”
“当然是用钱财。”此前的谋臣道:“我观南安这里基业初兴,想必还是缺钱的,如果我们拿出钱财来支持,这个善缘算是结下来了。”
兰芳国并不缺钱,这个国家虽小,只是婆罗洲临海的一部份,比福建路还要小一些,人口也不多,不到千万人,其中六成是土著,四成左右是华夏汉民。
由于经营有道,加上贸易兴盛,国家虽小,财赋上是一年收入过千万贯铜钱,大约是大魏的十分之一。
看起来不多,但国家小,开销支出少,军队才五六万人的规模,还有一部份部族私兵,多年的积累下来,国库里的铜钱堆积如山。
没有能力,却有财富,这也是三佛齐和兰芳被满刺加惦记上的原因所在。
多的不敢说,如果徐子先真的有潜力,影响到福建,甚至是大魏对兰芳的国策,甚至给予现实的支持,投上几十万贯,乃至百万贯的本钱,对兰芳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大事。
这种预先的投资,在兰芳百年的历史上也不少见,在大魏,三佛齐都有过。
只是徐子先是不是真的能冒起到能和齐王,赵王还有安抚使司分庭抗礼,进而影响大魏对外的国策,这还是要存疑。
“南安侯的进取心相当强烈,又极为仇视海盗。”罗方伯相当平静的道:“我料想他下一步的目标是建立强大的水营,甚至是私兵水师。大魏困在北方,对水师已经无能为力,反而是地方势力可以成功。南安侯未必能做成,但确是一个需要重视的变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提供造船的帮助。”
“这可就算是重注了。”
造船是最为昂贵的国家行为,就算是大魏朝廷的国力也无能为力,负担不起。
一艘吃水五百吨的纵帆船,造价最少三十万贯,加上配套的武器和水手,五六十万贯是正常的情形。
只有这样的大船,才是构成远洋水师的主力,大魏的中军战舰,龙灵船,水艍船,福建,广东船,南京沙船,都不具有这种功用。
如果是建大魏本土水师,一艘三百吨左右的中军舰就算是大船,连兵器在内造价十五六万贯就够了。
一艘福船战舰,十万贯左右。
一艘水艍船,六万贯。
其余的大哨船,小哨船,两三万贯到几千贯不等。
就算是本土船队也是相当昂贵,何况如果要对兰芳有用,当然是要打造远洋战舰为主,一艘软帆战舰,形成战力最少三十万贯以上,形成一支有威慑力的舰队,最少得十余艘大型战舰,配上若干艘中小型战舰。
没有千万贯甚至几千万贯,这个主意还是不要打的好。
兰芳虽然有造舰的能力,财力也是不能支持,其国家的水师还不如蒲行风的舰队实力,相比在倭国和大魏近海的康天祈和王直,蒲行风的实力也是明显要胜出一筹。
还好其主要活动的区域在南洋以西,而且在莫卧儿一带与泰西诸国的海上力量争雄,若是其实力全在南洋或是大魏外海,怕是王直等人也抑制不住蒲行风,其不知道要造出多少杀孽。
“我们当然没有这个能力……”罗方伯道:“若是有,当然也是自家水师用。不过,以低价助其造船,帮一下手,提供一些钱财帮助,总是做的到。”
这样算是侧面帮助,一切还得靠南安自己为主,人情也是不小了,最少也得过百万贯的投入,可谓是下得重注。
罗方伯心里略有不安,徐子先能当得这样的帮助?
现在南安是生机勃勃,但具体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确定?
但茫然四顾,却是无有任何人能提供帮助,南安这一子不落,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
“就这样决断了。”罗方伯断然道:“派人持我的名帖,正式以兰芳世子的身份求见,南安侯会见我的。”
见有人犹豫迟疑,罗方伯笑道:“南安侯只要有意铲除海盗,发展水师是其必行之路,加上开发东藩之事,他怎么会放弃和我见面的机会?”
……
忙碌一天,通过诸多考核,盘查,算是定下了一半人选。
接下来最少还得忙碌两到三天,基本上能将三千武卒的人选确定下来。
这一次动静不小,还好有淘汰的借口在,加上徐子先正是当红,京师的政事堂不会太过为难,否则的话,地方团练一下子招几千人,林斗耀都能找借口免了徐子先的团练守捉一职。
但这个团练使已经上达天听,算是朝廷安抚徐子先在京师定策平乱的大功,等于将南安各镇都给了徐子先来折腾。
朝廷当然也不乏提防警惕,否则也不会借口要在东藩放牧,将徐子先的封地弄到东藩大岛上去。
若是六千官户继续放在南安,加上原本的官户隐户,整个南安加附近的镇子等于算是实土赐封给了徐子先,这个动作就相当危险,朝廷不会行此事。
众人都很疲惫,秀娘在后宅煮了些粥送过来,众人谢过了,与徐子先坐下一起喝粥。
“君侯还有提管马政之职,官印告身直接从政事堂带了下来。”李仪沉吟着道:“不知道东藩放马之事,君侯准备如何着手?”
徐子先没有立刻回答,秀娘这粥加了不少海味,都极为新鲜,配上葱花和大米熬制,鲜香扑鼻,他累了一天,喝着滚烫的米粥,似乎身上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签押房里人并不多,大家都各自忙碌,只有方少群和李仪,孔和几人坐在下首陪伴。
徐子先道:“南安或福州这里,有没有泰西商人?”
李仪想了想,说道:“泰西和天方互相敌对,听说在莫卧儿那边激战不止,因为往大魏的商道是天方人控制,泰西人受控于马六甲航道,一般是过不来的。蒲行风等诸盗,遇着泰西船是一艘也不放过的。”
孔和也道:“我幼时还见过泰西海商,近十年来几乎一艘船也不曾见过。”
徐子先沉吟不语,半响后方说道:“有没有和蒲家关系不好的天方商人?”
“这,应该是有。”李仪迟疑了一会,说道:“不过得慢慢寻访。”
方少群道:“看来君侯是打算买天方马?”
“没错。”知道瞒不过方少群,徐子先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他道:“青唐马不利于平地,北虏马虽然长于长途奔袭,耐力好能吃苦,但普遍矮小,负重不行。西南马就更不要提,只适合当挽马,天方马高大,耐力稍差但劲力大,负重强,若能购得几百匹上等种、马,数年之内,可以发展出过万匹的大型马群。”
李仪道:“只怕价格不菲。”
朝廷对在东南养马的热情实在有限,徐子先也不是天子和两府心仪的人选,给他一个福建马政提管的名头,无非就是安抚一下情绪,另外是徐子先的马政札子确实言之有物,朝廷是死马当活马医,给个政策,由徐子先自己去折腾。
除了下发的三万贯之外,朝廷是不太可能再给什么具体支持,几百匹种、马,最少得好几万贯,当然是不小的开销。
“我们先得开发棉田,大造纺机,同时要选址立桩,这些事可以先做起来。”徐子先记得台南平原大约是四千多平方公里,是台湾最大的一块平原区域,台湾的地形就是中间隆起,到西边都没有什么平地,只有台北,台东和台南有平原区域,整个岛三万平方公里,大约是福建路的四分之一大小,整个岛山地多,森林资源多,野兽多,矿产也较为丰富,气候亚热带季风和热带季风气候两种,总体来说是四季湿润,夏天异常炎热。在后世台湾以轻工业电子工业起家,农业以果业,糖业,茶业为主,由于缺乏大块的平原区域,岛上的农业成就其实相当的有限。
现在则是不同,台南好歹有几千平方公里的平原,只有少量的丘陵地貌,水源充足不说,还有大量的荒地。
未开发的荒地,大片的草原灌木地貌,适合战马奔跑训练,也可以在喂养精料之余,给战马食用咀嚼。
所以现在东藩的荒芜反而也算是好事,抛开已经有的万余移民生活的区域,划出方圆几百里的空地用来养马,实在也是相当轻松的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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