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打住,我不想听你讲你的光荣事迹。”
贾环正手舞足蹈地讲他平生第一次下围棋赢了他姐姐的时候,贾瑜赶紧止住了他,贾环撇了撇嘴,又讲起宝玉挨打的事。
贾瑜捂了捂额头,“我现在考虑把这个官职让给兰儿了。”
贾环一听顿时捂住了腰间的口袋,那里有贾瑜刚刚给他的十两银子,贾瑜从腰间又掏出十两来放在桌上,“我问,你说。说清楚了这十两也归你,说不清楚,这次没有,下次也别想要了。”
贾环看着银子舔了舔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贾瑜嘴角抽了抽,抬起一支笔来无奈地说道“慢慢说,最好一个也别漏,近些日子拜访过老祖宗的都有些什么人?”
……
今日宴请薛姨妈等人,贾瑜本就是来见面作陪一下,只是偶然听湘云说他的二叔忠靖侯史鼎调了外任,突然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除了薛家没有在职男丁,先是王子腾被提任九营指挥使,而后史鼎又是调了外任,贾政也是即将调任,这几乎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同时完成,要说里面没有文章,说给狗听都不信。
只是自己的信息来源太少了,旁事倒还可以听那些衙内说说,可涉及这些政治博弈、权力制衡,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和推测了。
看了看眼前这张纸,上面人名虽然不多,但后面跟着的爵位跟官职几乎占据了纸张的大部分,左右日子都没有节日,这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看来疑惑地不止我一个人,大家都想知道到底四大家族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宁荣府怎么也没一点风声?难不成外人不知,家里人也不晓?”贾瑜百思不得其解。
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回到房中,将自己枕下的一本小册子取了出来,当初自己来红楼的时候,怕自己日后忘了其中的大事,就将红楼的主线抄写在上面,以便日后查看。
今天在想不通的情况下,贾瑜便又翻看起来,谁知只翻了两三页,贾瑜便一拍脑门,“哎呀,我好傻,这都没想到!”
如果这个涉及四大家族的事情没有发生在宁荣府,没有发生在朝堂,但还是跟贾家有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贾元春要升妃了。
……
贾瑜曾经以为那群武勋衙内已经够混账了,看来还是他见识浅薄,那群人虽然跋扈,但至少知道好歹,不少人还有那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雄心壮志,可是眼前这群酒囊饭袋,贾瑜说他们是蛀虫都算轻了。
“往后在京城这边劳烦众位哥哥们费心了,若是有那好顽的去处只管说,我做东家。”一位身形微胖,面容圆润的青年端起酒杯朝众人举起。
大家听到这话,只低头笑他果真是个呆霸王,哪有这硬请别人去吃宴的人,薛潘素来这样,见人笑他也不恼,只是瞧着另一边心里有些沮丧。
他在金陵有着家里的根基作威作福惯了,饶是如今来了京城,有着姨丈、舅父,还是横行霸道,但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是有很多人他不敢乱动的,别的不说,今儿宴上就至少有两位。
贾宝玉薛潘近些日子来往得多些,但是又不敢引着他胡顽,毕竟那是自己姨母跟贾家老祖宗的心头肉,为这个挨顿骂不值得。
可另一位他就动了心思,东府那些人儿事儿听了不少,知道都是些什么货色,今儿瞧见贾瑜生得如此之好,以为也是那爱好欢场的人,谁曾想特意亲近几回,却丝毫不是那回事,几次示意都被他各种婉拒,这一下他就犯了呆意,心里想着今儿还就得请你吃去顽一次,待你瞧着好了,以后还不得念着我?
只可惜薛潘没想到自己这边想着算计贾瑜的时候,自己却已经落在贾瑜的谋划之中了。
这边行酒令到了贾瑜这,他对这些不熟,参加的酒局也少,大多也都是一些家常宴席会的也不是太多,说了几个,大家都觉得不妥,加上薛潘又在一旁起哄,故而贾瑜一连输了几回,喝了几盅酒后,脸上泛起红来。
贾瑜本就生的好,这一下更是宛若女子娇羞,众人虽然心中感慨,脸上却都没什么,只是那薛潘心中跟猫爪子挠似,他来贾府几月就被那外面人勾着染了龙阳的癖好,也经手了不少可看的小相公,但跟贾瑜比起来,简直十不足一,薛潘心恨这贾瑜怎么就是贾家人,要换个平常家的子弟,或许还有机会……
薛潘正胡想的时候,那边贾瑜站起告退去如厕,瞧见他身形晃晃悠悠,薛潘酒意之下就起了歹心思,没等他出门片刻,便也站起身说去如厕。
推开房门,瞧见走廊另一头贾瑜解开腰带转角进了一门,薛潘心下一喜,连忙跟了上去,他今日也喝了不少,这两步一跑,酒意也就上来了,迷迷糊糊中腰带一解,推开门说道“瑜兄弟,怎去了这么久?莫不是喝多了……”
话音刚落,薛潘只觉得面前一阵风,睁开眼看时,就见一张大脚朝自己面门而来,顿时他就被踢飞在门外,他哪是能吃这种亏得人,正要起身喊人的时候,身上却陡然多了许多拳脚,一下子只顾格挡告饶,哪顾再去喊人。
“哎呦!爷爷们,爷爷们,是我酒眯了心,没长眼冲撞了,别打了要坏咯!”
……
薛姨妈寄住的客房中,哭声跟骂声不住地传来,“昧了良心的忘八东西,又喝多了猫尿去逞那个能!何不死在外头,也让我断了这个念想”
薛潘躺在床上,只觉得没脸见人,刚还跟人吹猛子做东道,这就被人给打了,伤倒是不重,只是这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见不了人
薛姨妈哭一阵骂一阵,薛潘初时还觉得愧疚,后来过一会也觉得烦,便推说道“妈妈还是去给妹妹、姨丈、姨母报个安,儿子就不见他们了,在这静养一阵再去答谢”
薛姨妈听他如此说,当下啐了他一下,“呸,你现在想起静养了?左右是烦我说道,好挺你的尸!
她面上虽恼,但看着儿子如今这幅样子也不好烦他,何况那边还等着消息,别又嘱咐了下人几句便往王夫人住处去了
王夫人房中,贾政坐上首,王夫人下手坐,一旁立着王熙凤,宝钗,探春等人,另一旁则是贾宝玉,贾瑜等人
贾政虽对薛潘素来行径不喜,但总归是亲戚来投府却被人殴打,也不得不管这事薛潘那边他难得管教,便又将同行的宝玉拉出来训斥一番。
王夫人看着面色苍白,眼泪欲滴的贾宝玉,心中疼得要紧,正想说话劝劝,就听得一旁王熙凤说话“老爷这也忒偏心了,怎么说也是两人一同去的,怎就可这一个人骂?
话虽在理,可在场的有心人听着都不是那意思,一直垂头不语的贾瑜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神仙妃子”,没有说话又是低下头来
这幅场景落在王熙凤眼中只以为他是心虚,上句话热乎劲还没过,下句话已经脱口说出来了,“要我说啊,这里面怎么回事,还得瑜哥儿最清楚,听说薛兄弟被打的时候,瑜哥儿也在旁边”
这话可太讲究了,贾瑜都不由得心里佩服,薛潘被打的那样大家都瞧见了,可如今王熙凤说自己也在旁边,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儿没事?难不成站在一边看戏讲论孝道亲族的现在,袖手旁观可不是一个好的表现
众人知他不是那人,可也对他的模样跟薛潘比起来确实有些……尤其是王夫人跟宝钗,眼中已经有些埋怨了
贾瑜先是对贾政行了个礼,看也不看王熙凤,不急不慢地说道“此事却是与侄儿有关”
众人心里一沉,王熙凤眼里一亮,却又听得贾瑜继续说“我醉酒出门,薛大哥怕我出事便去寻我,可冷风一吹他酒劲也上来了,便走错了房门冲撞了人家”
“胡扯!”王熙凤听得外面喊姨太太来了,气焰又涨了几成,当下也不顾别的,直冲着贾瑜面门道,“薛兄弟那边什么样子我们都瞧见了,走错房也不至于下那么重的手,怕不是有人得罪了人家,让薛兄弟去顶包”
宝玉、宝钗、探春等人自是觉得怪事,这凤丫头一向与人和善,怎么今天跟瑜兄弟对上了,莫不是真得了什么信?
那边薛姨妈关心则乱,对着贾政、王夫人说道“怪道说天子脚下万事小心,我这个孽障在那边横惯了,也改不了那性子,如今我只盼着他养好伤回南省去”
这句话可就是在打贾家脸了,贾政脸上一阵通红,可毕竟贾瑜是东府的哥儿,这事上也不好诘问,王夫人可就不管那么多了,“瑜哥儿,有什么难为的就说出来,到底是一家人,有事也不出这个门”
贾瑜眉头转了几圈,叹了口气说道“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凤姐姐说得对,只是进错门倒算不上冲撞,只是只是薛大哥他以为自己进了茅房,解开裤子就人家被弄了一身,哪能不生气?”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子面色尴尬了起来,王熙凤张口无言,薛姨妈羞愧难堪,宝钗脸色煞白,这几个月来她虽与贾瑜见得不多,但仅那几次相见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风雅的,还想着有心交结,这下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不说自己哥哥做的那丑事,就自己跟母亲、姨母刚刚怀疑他的心思就让她觉得羞愧无比
王夫人后悔莽撞,可话都说出来了,亲妹子站在一旁,亲侄儿还在炕上躺着,自己也不好不帮着说说话
“这事是潘儿做得不对,可再怎么也不能把人打成那样啊”
薛姨妈闻言眼泪又掉下来了,王熙凤在那别扭半天没法说话,这时候看见薛姨妈落泪,又憋出一句,“就是啊,瑜哥儿也不说劝劝,不说东府的脸面,就老祖宗的脸面他们总得顾吧?”
宝玉、探春等自是不懂话里的刀子,倒是一旁的黛玉听出了些门道,心说这凤丫头今儿是吃了枪药?怎么火气这么大,原本就是小辈儿斗狠吃了亏,这一句话就升到老祖宗脸面上了,这下舅父不管也不行了
贾政最是纯孝,一听这话果然有些忧虑,贾瑜苦笑一声,“凤姐姐如何知道我没劝,何止老祖宗,我把祖宗都搬出来了,人家才罢了手,不然薛大哥可不就是受点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瞎了眼的混账,哪家的子弟岂敢如此无礼?就不怕老祖宗执金册去宫中告他吗?”
莫说王熙凤,就是一向温和的王夫人也是怒火朝天,其它诸人大多也是愤怒,唯有贾宝玉面色犹豫似有话要说
黛玉瞧了瞧宝玉,又瞧了瞧那边始终淡然的贾瑜,脸上古怪了起来
到了这关头,贾瑜却不说话了,薛姨妈有些忌惮了,毕竟贾家族大不怕得罪人,她们孤儿寡母的可就
“瑜哥儿,莫不是那人家里有些势力?”
贾瑜还没回答,王熙凤一下就接过话来,“凭他是哪家的,总不能不讲道理吧,要是瑜哥儿你怕得罪人,大不了我做个恶人去找这个脸面”
贾政闻言面上更怒了几分,王夫人赶紧斥她道“胡说什么!爷们儿都还在呢,哪能让你个女人家出去,这成什么了?”
王熙凤虽然嘴中说着失言,脸上却不显半分,贾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凤姐姐说得倒是不错,我当时却是不想得罪人家,毕竟”
“莫说了,瑜哥儿今儿麻烦你了,这事是潘儿惹得,你只管说是哪家,往后的事就不需你管了”
这话可重了,连王夫人都有些吃惊,除了对宝玉、贾环,贾政对其他人可一直都不曾这样过众人都不由得替贾瑜担心起来
“额,他说他叫姜琦,额,是”
话只说一半,众人的表情已经丰富多彩起来了
姜乃国姓,那位是什么家的子弟已经不用说了可王熙凤好容易抓住一次机会,怎忍就这样罢休,想着这百年来皇族这么多,指不定是哪个落魄王室的子弟?
“那就算如此,也不能不讲理吧,怎么说咱们也是”
“好了,别说了!”一声怒斥传来,若说刚刚王夫人的斥骂王熙凤不当事,可如今贾政的怒火她可承不起,一下子脸上羞红
贾政看了看王熙凤惶恐的面容,心下气也消了几分,毕竟她一不是二房的人,二也是内宅人自是不知道这些
此时便给众人解释道“魏王殿下名琦”
这一下王熙凤再也说不出话来,跟皇子比祖宗?怎么比?自己两代三国公,可是人家三代都是皇帝啊
此事也终究被压了下去,待到众人出了院门,就听“噗嗤”一声笑,众人看去发现那边黛玉捂着嘴满脸通红
“没什么,我想起一件在家的趣事,有个人想把灰吹到邻居家去,却没想一道风过来倒把自己眼睛迷了”
听她这样说,大家都想笑,可碍着王熙凤平日里的好,也都装作不知,黛玉看着众人的面色,嘴边的笑容也渐渐变冷,真是一帮蠢物,还以为凤丫头是个好人,殊不知今天瑜二哥被逼到何地,可谁曾想这一手反覆,真是痛快至极
那边贾宝玉看着黛玉脸色不好,便只得顺着她干笑了几声,“凤姐姐是心急迷了眼,说错了话,但也是为了家里好,你想想寻常她对咱们多好,林妹妹你就别寻她的不是了”
谁曾想林黛玉把头一扭,冷笑着说道“什么咱们,她是谁的姐姐,我又是哪个妹妹,既然是我小心思,那你往后便寻她去顽,莫来找我!”
贾宝玉本就因之前贾政训他心里不快,这时候又被林黛玉拿话一激,当下气上心头,抓起脖上的项圈就往地下摔去,“这劳什子通灵玉,连人心也不通,我要来又何用,不如摔了去!”
那玉自是天灵地宝,就算是力士来摔,也难有痕迹,更别说贾宝玉这个十来岁孩童了,可众人却被唬了一跳,袭人连忙将玉捡起来,用绣帕来回擦拭,心中万幸没有擦痕。
可那边宝玉却说什么也不戴上,只是哭着对黛玉说“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现如今姑娘不喜我了,自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断了这念想”
林黛玉闻言浑身颤抖了起来,她如何不懂宝玉心思?凭她这样高傲的一人,除了宝玉又见她对哪个人亲近过,今儿听见宝玉如此直白地说,心下又是哀痛又是羞恼,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有心回话,张口却呕了起来
一时间十几个丫鬟婆婆围着两人哄着,但两人碍着面子,都不肯退让,众人正发愁时,就听那边喊“老祖宗请宝二爷和姑娘们去后堂说话”
一听这话,黛玉止住了哭声,可那边宝玉的哭声却大了起来,探春怒骂道“是哪个蹄子去老祖宗那嚼舌根子?”
大家虽是抱怨,但也不敢耽搁,好容易哄着都不哭了,才把两人往贾母那边送去
再说贾瑜这边,他对天发誓,这事真的是巧合,他确实跟王熙凤说的那样有心坑薛潘一下,可是却没想到这家伙运气太好了,皇帝子嗣不多,一共五个孩子,吃奶学步的不算,大一点的就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养在宫中的,这么算下来,就这一个人偏生让薛潘遇上了,这放后世应该去买彩票,要不到时候就这么安慰他?
看不惯薛潘是一件事,但要跟薛家做生意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迈出角门还没往外走,就听得身后有人喊他,“瑜二爷,老祖宗喊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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