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灵回之巅收敛了阳光下的绚丽和朝气,变得空旷,幽静。淡淡的光晕笼罩着碧瓦朱甍,抬头可见天幕中那轮高悬的弯月。
月色下,一队巡夜弟子从流銮殿外走过,他们前脚刚走,屋檐下的风灯突然晃动了一下,而明明,此时此刻,没有风。
君羽墨轲昨晚在塔楼上观察了近一个时辰,对灵回之巅的防守了如指掌,再加上他神鬼莫测的轻功,趁夜潜进流銮殿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别说此时殿外无人把手,即便有人守卫,他想进来也轻而易举。
大殿内,很安静。
君羽墨轲贴身站在门边,凝神倾听片刻,待确定里面空无一人后,方缓缓走进来。
依照昨晚在塔楼上观察的情形,他本以为楚翊尘会把人藏在防守看起来并不严密的后山,以虚为实。
可是后山就那么大,他搜查了一晚上都无果,所以今晚决定来前殿碰碰运气。
以楚翊尘恩怨分明的性情,挟持母后在手上绝不会以礼相待,如果非得在前殿找个适合关押的地方,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最适合不过。
此时流銮殿内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光,可以看清里面的陈设。
台阶上有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沓书涵,书涵陈列很是凌乱,有些刚好被打开,有些却是半开着,乱七八糟的铺满了一整张桌子,像是许久没人整理一般,可见楚翊尘对这些东西有多么的不上心。
君羽墨轲走到桌案前,仅仅扫了两眼,便无心去翻看。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指证楚翊尘的书涵信件,一来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二来如果真有重要的书涵也不会随手丢在这里,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般情况都是看完即烧。
桌案后方的一面墙壁上刻有祥云浮雕,雕纹复杂繁琐,透着丝丝威严。
他走近,细细观察片刻,发现祥云中间竟隐藏着一条五爪金龙,这可是象征帝王身份的图腾啊!
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上,此次就算灭了灵回之巅,也不怕堵不了天下英雄悠悠之口。
君羽墨轲目光沉沉地看着壁上浮雕,伸手探查一番,并未发现任何机关。
墙壁两旁有两个莲花灯,他左右看了两眼,略微思忖,凭借对机关术的研究,缓缓挪步到左侧。
而此时殿外正好有一队巡夜弟子经过,他目光掠向窗外,直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后,这才抬起手,扶住壁上的莲花灯,手腕微微使力,莲花灯底座果然动了。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震动,左边墙壁上开了一道暗格,暗格不大,约莫只有书宽,一看就不是藏人的地方,君羽墨轲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没有找到母后之前,即使知道楚翊尘再多秘密,他也不敢贸然动手。
然而,令他稍稍感到意外的是,暗格里竟然没放任何东西。
不过也对,诺大的殿阁不可能只有一个机关,君羽墨轲略微思忖了会,合上机关,继续在殿中探寻,不消片刻便在一幅壁画后发现了第二个暗格,依然空无一物。
他蹙了蹙眉,再次在殿内搜寻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不时经过殿外巡夜的弟子,接着又找到了两个暗门和一道暗室,无一例外,暗门后没放任何东西,而暗室里更是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四面都是墙,连个鬼影都没。
君羽墨轲诧异了,抬眸看了看桌案上的书信,又看了看搭在榻上的一件青衫及榻几上的食盒,他敢肯定这里就是楚翊尘平时处理教务的地方,可为何所有机关后面都空空如也,干净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仿佛从没被人打开过一样。
莫非又是个圈套?
君羽墨轲心有猜忌,小心翼翼地挪步到窗边,推开窗扉一角往外看了眼,来往的脚步声依然密集,却不见任何异动,殿阁周围无人把手,更没人调兵遣将。
怪了……如果没有被发现,那楚翊尘在书房里设计了如此之多的机关暗门,为何没有用起来?
不放书信也总能放些藏品啊!
可它偏偏如同虚设……
君羽墨轲拧着眉,悄无声息地回到大殿中央,殿内一片漆黑,黑暗中的一双凤眸却亮如星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会知道,流銮殿里的那些暗门并非楚翊尘不用,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书房里设有机关这回事。
灵回之巅乃渊帝所建,山上弟子全是楚天盟教徒,他来到这里时,一切都已定型。他总不会闲着没事在自己的地盘翻翻找找吧?
君羽墨轲和楚翊尘从小所处环境不同,君羽墨轲师承风桑,自幼便熟知奇门八卦、五行遁甲,所以一眼即能看出这座殿阁的不同之处。
而楚翊尘呢,从小生于皇宫,不谙世事,自十一岁国破家亡后,便开始隐忍蛰伏、潜心习武,只待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完成复国大计。在这之前,哪会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研究那些旁门左道?
更何况,在从蓝氏口中得知天山战役之前,他对灵回之巅这座空中之城并无好感,美轮美奂的宫殿群只会让他想到父皇的穷极奢靡。
他不想承认父皇昏庸误国,可有些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使知道真相,也只能理解而无法谅解。
夜色愈浓,流銮殿外,一队巡夜弟子刚走不久,殿内忽然飞出一抹快到几乎看不见的黑影,仅片刻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就留着以后慢慢思索,当务之急是寻找母后。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因山道守卫森严,他无法与山下取得联系,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了?
花非叶那小子嘴巴虽然不靠谱,但办事向来稳妥,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该到了。
还有一天时间,兴师动众而来,可不能无功而返啊!
这天夜里,一阵疾风袭卷着灵回之巅前殿的每个角落,除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只驻足在屋顶看一眼,其他尚且还是空着的殿阁无一放过,但凡怀有一线希望的地方,出来时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一夜快过去了,仍然没找到丝毫线索。
有那么几个瞬间,君羽墨轲甚至想过,楚翊尘会不会和母后失踪之事没有任何关系,是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或者是花非叶那小子查线索时被人误导,嫁祸给灵回之巅……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仅存片刻不到,就被他的理智所挥之散尽。
江湖上谁有那个势力和动机挟持太后五年之久而不被察觉?答案一目了然。
楚翊尘的真实身份已被查明,身为前朝遗孤,即使没有正面参与,也应该知情。
更何况,用人不疑,他相信花非叶的办事能力,那小子有把握向自己禀告的事,绝非没有依据。
从最后一座殿阁里出来时,东边已经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君羽墨轲抬眼望着屋檐下一盏燃尽的风灯,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远处,倏地身子一动,没有回桃林,而是掠向后山。
太阳没升起之前,天色还是灰暗,山上起了薄雾,朦朦胧胧的覆盖在树林间,遮挡了视线,却挡不住渐渐走来的脚步声。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彼时君羽墨轲正歪歪斜斜地倚在树杈上,半瞌着双目,像是在闭目养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为首的是一名青年男子,身后跟着六名衣饰相同的弟子,经过树林中央的曲径小路时,未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几人身影消失在浓雾中,树杈上闭目养神的君羽墨轲才缓缓睁开眼睛,曲径小路上的可见度很低,却不影响他判断刚才那行人离去的方向。
枝头的嫩叶坠下一片露珠之时,树上的人影便消失了。
这片树林的后面是后山东崖,君羽墨轲昨晚来过一次,和西南两面悬崖一样,四周光秃秃的,连块碎石都没,倘若有人站在崖边往下望,等待他的浩瀚无尽地深渊。
君羽墨轲施展着轻功,比刚才青年男子带领那行人提前到这里,藏身在一颗距离悬崖最近的歪脖树后,静静地等待着那七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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