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可以看出阿川的脸上已经有所松动,毕竟阿川是穿黑衣的。从余莫卿第一天醒来,便看到那些家丁对女侍的鞭打,像极了在护女院时的情形。那些素衣女子因为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抗。而阿川能到这一天,就说明她早已经历了丁氏祠堂各种折磨,才能让自己接近丁氏那几个吃人不眨眼的兄弟。
阿川如此甘愿奉献自己,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如若有一天她知道这些都是幻象,那她会怎么样?
余莫卿知道,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混吃等死,继续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另一种,也是奋起反抗。从阿川对她所说的话的反应,她相信阿川不至于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要阿川有想法,余莫卿就不信其他女侍也无动于衷。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取得丁氏为太子制盐的后果了。
“阿川,你听说过蜉蝣吗?即使是为了自由存活几天,也不愿意躲在卵包里等死吧……”余莫卿又握了握阿川的手,“阿川,只要你想,总有一天会逃出去的。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了逃出去的那一天做好一切准备……”
阿川被余莫卿这句话所震慑,眼里突然充满了一道光芒似的,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我该怎么办?”
余莫卿站了起来,将那身黑衣服脱了下来,又将锁门的钥匙拿了出来递给了阿川:“差不多到晚饭的时候了,蓉婆待会儿就会过来,你应该知道该要怎么做……”
阿川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钥匙,定定的看了余莫卿一眼。
余莫卿点了一头,便将原本裹在阿川身上的杯子拽了下来,转身便躺到了床上,拉起被子挡住了自己。待周围响起来房门关上的声音,她便假寐起来。
房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立马响起了蓉婆的呼喊:“圣女!圣女!嗨哟,圣女,这个时间你竟睡着呢,呵呵,快起来吧,我来看你了……”
可是只见余莫卿侧身躺在床上,并没有反应。蓉婆脸色立马变了变,提了些声音:“圣女这是怎么了?”这样说着,她便快步走到了床边,将余莫卿的身体扳了过来,很是紧张的晃动了一些余莫卿的肩膀。
余莫卿因为蓉婆的动静而呢喃了几声,又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向蓉婆,满脸疑惑,嘴里咿咿呀呀起来询问蓉婆所谓何事。
“原来只是圣女睡得有些沉啊……唉,我还当圣女……”蓉婆才恢复了些脸色,叹着气,“圣女睡着就睡着,可别这样吓着人了……我唤了几声,圣女竟都没有反应……”
见蓉婆一副失而复得的表情,余莫卿心里明白,蓉婆不过是怕她知晓了圣女的职责过后,心生不满而自毁,那样丁山村的人就会失去最后的一点希望。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点希望也不过是丁氏兄弟及身边的人赐予他们的幻象。而他们唯一真正的希望,应该是离开这里。
可是他们被迷惑得太深,只有将丁氏祠堂里干的这些勾当公诸于世,才能让他们相信。
余莫卿索性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低着头不敢看蓉婆。
蓉婆已知说得有些过分,便又安慰起余莫卿:“诶呀,圣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当真了,我也是关心你啊……唉……”
余莫卿咬了咬唇,脸上的委屈消退了些,才敢抬眸看向蓉婆,过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肚子,想告诉蓉婆她饿了。
蓉婆立马会意,一脸笑意:“圣女是饿了呢?也是,都到了饭点了,我这就差人送来晚饭……”说着蓉婆便起身向门外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便有女侍端来了饭菜。
进来的女侍穿着黑衣,规规矩矩的将托盘放到了余莫卿的床边。
趁着女侍给余莫卿摆弄碗筷,蓉婆又继续道:“圣女是饿了,也请慢着用,免得吃快了容易积食,那可就不舒服了……再说,三日后便是圣祭了,届时圣女便可巍巍天命,佑我村恩泽了,所以这几日可要小心着身子了……”
余莫卿刚想伸手接过碗筷,一听蓉婆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原来三日后便要开始圣祭了?看来她的时间很是有限呀。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她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丁山村为太子制造私盐,那么她便很难再有机会接近这里了。如今是最好的时机,看来她得抓紧了。
余莫卿端着碗,抬眸向蓉婆柔柔一笑,以示自己明白了。
见余莫卿这般顺从,蓉婆满意的笑了,拍了拍女侍的肩膀:“圣女慢吃……走吧,咱们下去了,让圣女好生休息着,免得到了圣祭那日出什么岔子……”
女侍轻柔地应了一声:“是。”
余莫卿自然听的出来,这是阿川的声音。
阿川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余莫卿一眼后,才起身跟在了蓉婆身后往外走去。当她快要向门槛外跨出去时,又回身瞥了余莫卿一眼,先是指了指门锁,又在手上比了个等她的意思。
余莫卿冲她了然一笑,点了点头。
见余莫卿明白自己的意思,阿川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势,随着蓉婆离开了板房。
夜色降临,板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余莫卿探出了一个脑袋,看见是阿川那个瘦小的身形,余莫卿轻声问道:“没有看见你吧?”
阿川虽摇了摇头,但脸色还是略有紧张,许是第一次做这么忤逆的事,心里很是担心。
余莫卿抚了抚阿川的背,点头道:“那就好……阿川,今夜一定要帮我守护好这儿,万不得让别人知晓我离开了……你放心,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回来,免得别人找你麻烦……”
阿川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
余莫卿抿唇一笑,正准备靠着墙蹑手蹑脚翻出去,却发现自己衣袖被拉住了。她回过头来,疑惑看向阿川,低声问道:“怎么了阿川?”
阿川眼里有些迟疑,但隔了会儿又下定决心般,她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然后递给了余莫卿。
余莫卿半信半疑的接过那叠纸,低着头打开一看,立马眼前一亮,只见正上方写着“丁山村地形图”五个大字,下方则是标注精细整齐的地图,余莫卿嘴上带笑,欣喜道:“阿川,你怎么会弄到这个?这实在是帮我节省了许多时间……”
阿川有些羞涩回道:“下午我给大少屋里打扫的时候,在他的桌上发现了这个。虽然我不识字,但我总觉得对你有些用处……”
“不是有些用处,是相当有用处……谢谢你阿川!”余莫卿不禁感谢了起来,阿川无心之举确实帮到了余莫卿。如此一来,她就少些时间去了解丁山村的地形走向,免得自己耽搁了来回路程。她立马又对着地形图再看了一遍。待她将所有地方都铭记于心,她立马将地形图叠成原本的模样还给了阿川。
阿川有些惊讶:“你……你不是要用吗……”
余莫卿轻笑:“我已经记下了,你快些将它还回去,免得被发现了……阿川,时间紧迫,我走了……”说完余莫卿便已经从哪个拐角消失了。
阿川望着余莫卿消失的背影和那空留的地面,眼里仿佛看到了希望在召唤着自己。
余莫卿快步离开祠堂后,立马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行动。下午她放走阿川时就在想,只要自己能出来,一定要去看看尸谷和那跟通往地下的管道的走向,这样她才能更加确定丁山村的制盐是有问题的,正巧阿川替她寻来了地形图。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丁氏的人说过那管道通往护城河,所以方向还有迹可循,可尸谷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丁氏也不至于那么大胆的将它暴露在公众面前,看来今晚她还得花些功夫去寻那尸谷了。
整个丁山村被巨大的黑暗笼罩着,乡野小路上那几盏摇晃的小灯并不像是为了给过路人照亮,而且咿咿呀呀的发出自己对黑夜里寂寞的啼哭。远处的山谷里不时传来几声夜莺嘹亮的啼叫,可是在这样的夜晚,这些叫声犹如阴森的哭嚎,很是凄厉。
余莫卿就独自走在这样的路上,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的不同,她早已在脸上摸了着泥土,又故意缩着脖子,一瘸一拐的走着。
路上全是一些矮小的住户,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不过是有的人家已经熄灯睡下,而有的却还能从窗户上隐约看到昏黄人影。
尽管余莫卿估摸着她出来的时间并不晚,可是这条路上却也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又因为她没了内力,所以脚步声更加明显。
她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明明她边走边注意是否有人跟踪着她,可是现在身后的脚步声倒是大了起来,还夹杂着一些粗鲁的言辞。
“你看看,那个小姑娘,嘿嘿,感觉还可以呢……”
“是是,咱哥几个可要乐呵乐呵了,哈哈……”
“就是,快快,快点,她那小步子倒是快了起来……”
“那咱们还不快追!要不是那个什么破圣女,老子早就破戒了!”
“快!她好像看到我们了?”
“管他的,还怕她这么个臭婆娘!哥几个快点!可不能让到手的鱼溜了……”
余莫卿听到声音后,立马停住了脚,打量起周边的环境,可是四周的路好像都不太易走,于是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做好了甩开蛇锁的姿势。可是她又转念一想,丁山村大多住户都住的近,待会儿万一这些人狗急跳墙大吼大叫,肯定会惊扰其他村民,届时人多势众,她可保不准自己能逃走。再说她这样一闹,肯定会被遭到怀疑。
她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手中不自觉捏紧了蛇锁。
算你们走运,下次我若遇见你们,定让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男人死无全尸。
收了阴狠的神色和蛇锁,余莫卿立马迈开步子开始奔跑。
夜里饿黑雾仿佛是盯准了余莫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想要挡住她奔跑的步伐。可是她怎会被这点恐惧所战胜,靠着刚才看过的那一遍地图,她已经向着一些相对隐蔽的地方跑去,尤其是看到拐角就开始躲,以免被身后的人跟了过来。
跑了好一阵,余莫卿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毕竟那日从山坡下滑落,她不禁没有内力的保护,也没有之前那么饱满的体力,所以这会儿她明显感觉到腿上有些发麻。可是想到身后的声音好像并未消停,她只有继续跑着。
好不容易跑到一处三岔口,余莫卿耐不住腿上的酥麻,停了步子,准备随意选一边再跑。却没想到她刚准备冲出她原本隐藏在后的那面墙,身后就无声伸开一只手将她搂进一个怀抱,又有一只手伸开捂住了她刚准备开口的嘴。
余莫卿第一反应就是有高手跟踪了她,现在趁她跑开,想伺机谋害她。她立马挣扎起来。
“卿儿,是我。”熟悉的声音带有一丝急切,却因为担心暴露,只能低声开口。
听到这般温润如玉的声音,余莫卿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停止了身体的反抗。
“别担心,他们过会儿就会离开的……”这声音又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路上原本跟过来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只听见有人气哄哄的说:“见了鬼!这婆娘去哪儿了?”
“嗨,难道真是见鬼了?人呢!”
“鬼才知道,奶奶的,害得老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了行了,就当咱们喝多了认错了!奶奶的!走走,回去了……”
“真是倒霉!走吧走吧……害得老子白高兴一场……”
待这些声音消失殆尽,余莫卿才感觉到身后人双手放松了一些,让她有空间活动身体。余莫卿立马转身,那朝思暮想的如画面庞终于出现在眼前,余莫卿不禁唤道:“阿夜!”
永夜虽是穿着原本那叫普通布衣,却早已摘取了脸上的胡须,好不容易见到眼前人,嘴角不自觉就勾起了弧度。
余莫卿眼神复杂,径直伸手环过永夜的腰间,将头埋进了那个熟悉而宽厚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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