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朝山谷那边睁大了那双犀利的墨眸,眼眶上下的距离是她判断危险的远近。
栅栏后的地面是两道不同的画面,一边是空无一物的土地上,爬满密密麻麻的沙砾,像是一层天然布防,让人与另一边的那一片茂密草地分隔开来。
耳边响起了一点声音,余莫卿挑眉,原来是永夜向那栅栏里面扔过去了一块石头。
只见一阵火光突然闪现,那块石头在地面上旋转了几下,才停了下来。虽然那块石头没有化成灰,可是表面却已被一层厚重的焦黑给覆盖,寂寞的留在了原地,不再动弹。
这一切余莫卿尽收眼底,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蛇锁,突然灵光一现。她不禁抬头看向永夜:“所以,你打算怎么带我过去?”
永夜用一种略带古怪的眼神看向余莫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正你有内力,我身体轻,你带我一个也没问题,对吧?”余莫卿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说清楚让永夜产生了疑惑,即使她心里知晓栅栏后的路并不好过,但她相信永夜的内力可以起到作用。
永夜挑眉一笑,摇了摇头:“难得卿儿能想到我啊?卿儿以往可都是宁愿亲力亲为,也连让我搭把手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呢……”这是事实,即使是件小事,余莫卿也极少愿意让永夜帮她,这会儿倒直说起让他带她过去?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听永夜这么一说,余莫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轻咳了一声:“哦哦?是吗?”
“不是吗?难不成我记错了?”永夜虽嘴上说着,手已经将余莫卿搂了过来,脚下已经开始迈开步子,“光是我以内力带你过去,穿过栅栏过后的地方我又该在哪里落足?那块石头你不是没见着,难道卿儿是想待会儿看到尸谷多两串人形烤肉?”
余莫卿也没多说什么,径直伸手环抱起永夜的腰间:“我的蛇锁是一品金以玄铁所制,尚能忍受极寒极热,即使是最强的毒物也能撑一会儿。待会儿你在外围轻点栅栏,咱们便能过去。一旦跨过栅栏,我们便能以你的内力推波助澜,让蛇锁在地上滑行一段时间。不是吗?”
“难怪卿儿会急着让我用内力带你过去,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永夜听了不禁勾唇,“呵,你这小丫头,法子倒是多……”
“既然可行,那还不快带我过去?”余莫卿仰头一笑,手上又抱得紧了些,免得待会儿还没到地方她就从永夜身上滑下来了。
见余莫卿自己靠了过来,永夜两眼又亮了些,宛若点了火的蜡烛,冉冉不息。
在余莫卿腰间的手加重了些力气,她立马感觉到身体一轻,空气已然开始浮动。
永夜将她腰身一搂,脚下小跑一段路,风声渐起,助长了他们腾越而上。快要到栅栏,他立马足尖轻点栅栏上半截的一个小口,脚下又加了一阵劲,好让他们跳得远一些。而在碰到栅栏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极强的灼烧感。若不是他及时抽脚而去,恐怕下半身恐怕都要化成灰了。
见永夜离开栅栏,余莫卿眼疾手快的甩出了蛇锁,将蛇锁直直插入地面,随着沙石在地上划出一道凌厉弧度。为了防止自己掉下来,她又伸出一条腿勾上了永夜的腿。
“没想到卿儿现在这么急不可耐……”永夜颇有深意的看了余莫卿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玩味儿的笑容。
“谁急不可耐了?”余莫卿听出永夜话里有话,立马反驳了回去。
“不然卿儿何故要将自己的腿伸过来?卿儿放心,待会儿到了地面上,卿儿想怎样就怎样……”永夜忍俊不禁起来。
余莫卿翻了个白眼:“你这妖孽,还真是会给自己加戏,哪只眼睛看出我有别的心思?呵,好好给我运你的气,蛇锁要停了,咱俩可就得在这儿被烧成灰了,我还不想做这尸谷里的冤魂呢……”
“这怎么就说冤魂了?卿儿和我好歹也是一对鸳鸯呀,阎王爷可不会亏待咱们的。”永夜挑眉。
“鸳鸯那么多,又不差我们这一对。你要是想去,我可不拦你跟别人搭伙……”余莫卿眼角眉梢都散发着一种叫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可不想那么快就命丧黄泉了,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想抛下我?”永夜心中又受到了伤害。
“呵,你难道是第一次知道我没良心?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余莫卿反问,这种对话她虽不知和永夜说了多少回,可她从没有觉得过有哪里不妥。
永夜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的早已出卖了自己的心思:“好好好,怕了你了……卿儿没良心也就算了,我摸着自己的良心,可不能对不起卿儿。我才不要和别人搭伙呢……”
“那你就给我好好运气,我的蛇锁撑不住太久的。”余莫卿语气有些深沉,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蛇锁有些软化,而且地面上的阻力越来越大,蛇锁上又压着两个人的体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撑到他们落地。她眼睛向前一瞄,只见离尸谷中山谷最近的一块石头都还有一段距离。
又划了一截,余莫卿感觉到有颠簸的感觉,她抿了抿唇:“阿夜,你是不是有些吃力?”
“卿儿也晓得关心我?”永夜勾唇,“呵,卿儿可莫要低估我了,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的武功?”
“是吗?可为什么我感觉蛇锁上附加的力越来越小?”余莫卿是感觉手下没什么再滑动的痕迹,这样下去他们会被迫停下。而一旦停下,并不能保证蛇锁能撑起他们二人的力气。
余莫卿忽然手上一顿,她怎么带起,蛇锁也不再动弹,当下眉头便皱了起来:“不好阿夜!快走!”
永夜也立刻感到蛇锁的停顿,立马翻身将余莫卿托起,准备以自己后背的力量替余莫卿挡住,他脚尖轻点蛇锁,想迅速将余莫卿抛向最近的那一片草地。
“你疯了!”余莫卿预感永夜想替她挡死,立马心里不情愿起来。正当她手足无措,她看到眼前不远处一堆乱石中长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她便趁着永夜想要将她抛起,赶紧扯下了永夜的腰带,甩手将腰带扔向那棵树的树干,当下威胁着永夜:“你若敢死,我便拆了你第一庄!”
“卿儿,我还没想死呢,你就这么看不惯我活着?”永夜勾唇,“卿儿也太不相信我的能力……”说着,永夜又抓住了余莫卿那只甩出腰带的手,朝上面渡了些力气,好让那腰带更快缠上树干,脚下也不甘示弱的加了把劲,让蛇锁给他们最后一点支撑。
余莫卿见永夜手中力道一变,腰间的手也更紧了一些,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向了那颗大树,手上的蛇锁也没落下,跟着就抽地而起,顺着他们的方向一起过来。
刹那间,永夜一手抱着余莫卿,一手收着腰带,已经完好无损地落在了草地上。
“卿儿当真是心里有我,否则也不会威胁我要拆了我第一庄,可对?”永夜落地后第一句便是调侃起余莫卿。他心中自然欣喜,难得见到余莫卿如此担心他,虽然口无遮拦,可是这样的心绪,他实在难得捕捉一次。
自然,余莫卿心里也疑惑她刚才那一反应,原来她难道担心永夜会发生了什么危险。即使她知晓永夜的武功不容怀疑,可是心中却是毫无意识的就担心起来。难道这几日不见,她就对永夜的感情这么强烈?
而永夜的话又让她不好承认,她立马隐去了眼里的慌乱,冷笑道:“呵,我不这么说,你会急着将我带过来吗?难道等着我们都快要掉地上了?我说了,我可不想做这尸谷里的冤魂……”
“你这丫头……”她别扭的眼神尽收眼底,永夜只当纵容着她,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替她理了理背后糟乱的墨发,“既然过来了,就抓紧看看有什么发现吧。天亮之前我再送你回去。”
余莫卿也立马从那种难言的感情中抽离,迅速恢复了神色,点头道:“好,我们快去看看尸谷里的情况。”
这样说着,两人便顺着山谷中一条看上去是因为常年有人行走而已经寸草不生的小路走了一段路,趁着夜光缥缈,眼前的尸谷的阴森竟减弱了一些,徒留一层薄雾笼罩,仿佛置身于一碗清汤中,而又被浮游的菜叶子挡了视线。
而不远处飘散出一股很重的酸味,夹杂着极为浓厚的腐臭味,闻起来令人很是作呕。
余莫卿前世虽然是从地狱里爬起来,杀戮血伐是家常便饭,但她也有不少时候没有闻过这么剧烈而浓厚的腐臭味了,着实有些受不住。
永夜也看不下去,便从怀里抽出了一小片纱巾,轻柔地替余莫卿带上:“卿儿受不住这味道就早说,在我面前何须忍着什么?”
“那你怎么办?”余莫卿一手摸上这纱巾,材质很是顺滑,上面还有永夜身上那股令人着迷的沁香。
永夜眼里带柔的看着她,向她解释道:“我可以用内力暂时封住自己的嗅觉,不碍事。”
“这丁氏也是够有劲,为了掩盖腐臭味竟然拿这么重的酸味盖着,不知道这样味儿更大吗?我也是佩服守尸的人,成天呆在这儿也不怕自己成个酸罐子……”余莫卿忍不住吐槽起来。
“没准他们还真就习惯这味道呢?”永夜虽是轻笑,可是笑意背后却带着嘲讽,“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也对。这种人,连吃的东西都能忍受,还会在意味道?”余莫卿跟着冷笑起来。
走了一会儿,余莫卿又不禁谈论起她偷听来的内容:“你说,这里到底会有多少尸首?丁氏兄弟想得倒好,藏得倒不深,只不过别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既然别人看不到,这动点手脚也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才能大肆将尸首运去制盐吧……毕竟丁氏祠堂也不希望别的人能管这里。如果被发现,村民肯定是要反抗的……”永夜回道。
“其实,我也是怕。我最怕村民不仅知道这里,还自欺欺人,以为找到圣女,重开圣祭便能解决问题……”余莫卿的确有这样的担心,一旦村民被洗脑,那么即使他们有救人的心,也是力不从心。
“据我所知,好像祠堂以外的人多为跟风之人,并无多少人真正了解尸谷。”永夜眼神复杂,手上又急着搀扶余莫卿,“卿儿,小心脚下。”
余莫卿自然顺势搭了他的手,也不再多说什么套的话,而且继续说起尸谷这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还有回旋之地……”
周围的腐臭味越来越浓烈,余莫卿感觉自己透过那层纱巾都能闻到那无法阻挡的腐臭。那古怪而又恶心的味道仿佛是飞蛾,义无反顾地扑面而来,丝毫不给余莫卿反抗的机会。
忽然这二人停住了脚步,两眼愣愣地看向眼前一座庞大的山坑。
“这……”余莫卿眼睛根本来不及眨,眼前的“盛景”就已经令她移不开视线。
眼前一座巨大的山坑,周围的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尽是枝繁叶茂和果实充沛。还有些植物甚至都将自己的爪牙伸向了地下,地面上可以隐隐看到一些凸起的绿色枝条。
山坑上空发出了几声凄惨的悲鸣声,余莫卿抬头看去,只见几只大鸟不断挥舞着自己的翅膀,在上空盘旋着。它们像是一群结伴的猎人。双眼却是紧盯着山坑里的猎物。
“是秃鹫……”永夜眯起眼来,神情很是凝重。
余莫卿终于把视线移到那巨大的山坑里,眉头立马一皱。
要怎么形容这一座巨大的万人坑呢?
只见这里的尸体像是一个多米诺,分成了无数层来堆积。这些尸体里有的完整无缺,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已经腐烂的无法辨认正反。有些尸体因常年风吹雨打,早已白骨外翻。有的尸体则早已被分食不剩,连骨头都粉碎成一堆白粉,在风中腐化。浓烈的腐臭味就是从它们身上散发而来,由此引来了无数蛆虫等一众腐食动物,以及天上的秃鹫。
它们就像是一个天然的供养品,滋养了周围的所有虎视眈眈的动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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