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梳妆台前,那一副清艳的脸庞映入镜中,余莫卿竟有些呆愣,这便是自己现在的模样,配上那身妇人家的衣服,仿佛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在偷穿母亲的衣服,着实有些违和。但奈何余莫卿的那张小脸,仿佛又张开了一些,又多了一份调皮和俏丽。
男人为她解开了那束发带,墨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粉雕玉琢。永夜将梳子拿了过来,从上至下,在乌发中滑过,动作很是轻柔。将她头发梳齐了,便开始替她将发髻提了上来。
余莫卿自然是没想到永夜不仅会梳头,还会绾发,那动作有板有眼,像极了以往她在相府时,水禾给她梳妆的时候。
她不禁问道:“阿夜,你……是不是给别人也这样梳过头……”
永夜手里继续着动作,在镜中轻轻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勾:“怎么,卿儿吃醋了?”
“谁吃醋了……”余莫卿眼睛一瞪,“只不过,看你动作太娴熟了……以往不是说,公子永夜可向来都是不近女色的吗?这会儿还不得怀疑一下……”说完,她便咬着唇,从镜中盯向了永夜。
“没有。”永夜仿佛可以加重了这两个字,又从镜中与她对视了一眼,“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绾发。”
“是吗?”余莫卿挑眉,很是怀疑,“可是你动作这么娴熟?根本不像第一次啊……”
永夜顿了一下,隔了会儿轻笑道:“卿儿,是我娘亲教我的。”
“你娘亲?”余莫卿第一次听到永夜说自己的家人,她还以为他一直就一个人打理第一庄。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因改了发型,现在倒有些像为人妇的模样,与这身衣服也不会相冲了。
“嗯。”永夜淡淡答了声。
“那她一定很美吧……不然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妖孽……”余莫卿喃喃道,毕竟这妖孽说起娘亲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有些放肆。
“是,她很美……”永夜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又迅速恢复了不正经,“娘亲告诉我说,闺房闲情最乐,便是与夫人画眉绾发。”说着,他挑了根褐色发带将发尾缠了起来。
“哦……那你夫人可就有福咯……”余莫卿虽喜欢永夜,但还保持着原有的想法,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能和永夜走多久。
“是,我的夫人也就这么一个,能不宠着吗?”永夜将视线定在她身上,又挑了根银钗别在了她发间。
余莫卿懒得理会永夜的意思,只是低声道:“不过,为何在第一庄没见到你娘亲?真想见见这样的美人……”她在第一庄也没看过永夜身边其他的人,对他的其他事并不了解。
余莫卿无心一说,倒让永夜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舍,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嘴里的语气颇为平淡:“我五岁那年,她便过世了……”像是陈述一个事情一般,并听不出他心中的感情。
余莫卿眼神微愣,过世了?
以前没听到他提过,也没见过,原来是这样。前世她也是孤儿,所以对亲情她向来不太理会,也不太懂,但自从到了相府遇到了余氏一家,再到如今离别,她深有体会。
更别提永夜的母亲是在他五岁的时候过世的,他那么聪明,那时应该就已经明白这种一去不复返的别离了吧。那种伤怀,是有可能带着一辈子,时不时会出来叨扰一下。
她想起昨夜永夜给她的玉镯,岂不是他母亲的遗物?她抿了抿嘴,眼神不禁移到了手上的玉镯。
出于尊重,余莫卿便没接着问永夜父亲的事了,毕竟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嘛,她便乖乖的坐着等他为自己整理好头饰。
“好了,卿儿,咱们去吃早饭。”永夜终于放下了梳子,伸手牵起了余莫卿。
一直到了吃饭,余莫卿都没怎么开口,永夜边为她夹菜,边问道:“卿儿突然变沉默了?”
“啊?”余莫卿才回过神,看了一下永夜,抿了抿唇,“我……刚才以为你有些伤怀,不敢打扰你……”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多说话比说再多安慰的话要更好,留给他时间自己消化。
永夜嘴角一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怀了?”
“没有?”余莫卿一脸疑惑,那她刚才看错了,他眼里明明有一闪而过的愁绪,只不过迅速被覆盖了过去。
“吃饭吧,别多想,待会儿咱们还要去米店那儿。”永夜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多想。
余莫卿点了点头,继续吃起饭。既然他有意隐瞒,她便也无力涉足了。
吃完了早饭,连硕准备的马车就已经在这宅子前停好了。
“我们是直接去米店吗?”上了车后,余莫卿问道,“栈的人会不会怀疑?”毕竟这场贩卖会,若是多为有心之人,竞标者的底细可不能少了。
“我们先回栈,待会儿从栈出来,以免别人怀疑。”永夜解释道。
“那就好。”余莫卿点头,“对了,那郭成福呢?连硕直接把他们扣下了?他们毕竟是向着这批盐来的,若是惺惺而归,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郭成福虽低调,但不代表他不看好这批盐。能只身前来乾城,定也是看准了这其中的利益。
“连硕是假扮匪徒,在半路截的人,抢了他们的东西,便将他们弄晕了,又派人将他们直接送回江城。待我们参加完贩卖会,他们也无处可说自己在路上遭劫了。”永夜轻笑。
“没想到啊,第一庄也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余莫卿不禁调侃起来,毕竟易之常常夸这妖孽,如何如何侠义风范。
“又是易之随便吹嘘的?”永夜一眼便猜出了,“以后少听易之吹嘘我,第一庄能做到这么大,难道是平白沾了光?”
余莫卿被他逗得一笑,眉眼渐开,像是一幅画师不常描绘的画作,如今添了几笔,多了几分神韵,着实是引人注目。
“卿儿,待会儿可不能笑了……”永夜忍不住伸手将余莫卿搂了过来,他最不舍这小野猫在外人面前笑得这么肆意,这样的笑容,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享受。
“我知道啊,我带了面纱的。”但余莫卿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尽管以为是说她的脸还没有被遮住,笑的许是过了头。毕竟她也没化妆,保不准这其中有多少太子的人,万一待会儿有人认出来她,那可就不妙。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面纱,准备带在脸上。
“听说郭成福的夫人很是娇羞,你可千万别露出破绽来了。”永夜嘴角一勾,又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反正我有经验。”余莫卿点头道,自然,当初在宋府的时候她假扮他夫人,那一贯的娇羞作态,可是相当拿手。
永夜尽管笑着,眼里满是柔色。
“不过,那你呢?就这么出现在米店?你这张脸可是比我还有引人注目啊。”余莫卿提醒道,她好歹带了面纱,也不会太引起注意,这妖孽就换了身衣服?
“不碍,连硕从庄里给我带来了阿若娜留的一张面皮,正好带上无人能识。”永夜解释着。
“面皮?那你去丁山村的时候怎么没有带出来?”余莫卿疑惑道,早知道当时还给他买什么假胡子?
永夜挑眉:“去丁山村是临时决定的,我也没想太多。后来正好连硕要回去办事,便吩咐过他顺便带过来。之前骗骗丁山村的村民还算唬弄的过去,这群竞标者中大多为太子的人,所带随从必定不是小看之人,还是防范些好。”
“这样啊……那……那面皮是何模样?我还没看过易容术呢。”余莫卿很是好奇,这西域之人的易容到底是何模样。
永夜从一旁拿过一个细小竹筒,打开木塞,在手上倒出一卷极薄的肉色面皮,递到了余莫卿面前:“就是这个……这面皮极薄,用的时候手可要仔细了。”
余莫卿拿起了这卷面皮,慢慢展了开来,很想她敷过的面膜,她两手将面皮拎了起来,放在永夜的脸前比了比,这面皮刚好可以遮盖他那张妖孽的脸。
“倒是挺适合你的脸呀?”余莫卿轻笑,继续将面皮悬空着比着永夜的脸。
“当初将阿若娜从西域带回来,她便准备了面皮,否则第一庄也不会收她。”永夜嘴角一抹浅笑,透过面皮上那两只眼睛空的地方,继续欣赏余莫卿那副满是求知的模样。
余莫卿将面皮在面前移了移,一一和永夜的脸比对着。透过面皮上的中空处,余莫卿也注意到永夜的视线,不自觉与他对视一眼,她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仿佛这双眼睛不止现在见过,在很久以前,也许在哪里见过?可是她又想不起来,明明是在藏宝阁过后她才遇到永夜的呀?
她想着这面皮也是精贵,毕竟暂且只有阿若娜会,她又将面皮往上挪了挪,挡住了永夜上半张脸,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面容:“你看,这面皮这么薄,岂不是可以一半一半的用?或者叠起来……”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只觉光是看永夜下半张脸怎么那么顾熟悉的味道?
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
就像那双墨眸,她又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哪里?
她郁闷的将面皮放了下来,又是这妖孽如玉面庞入眸,刚才拆开看各处有股熟悉的味道,这会儿整体看,又更熟悉了。
可是她也知道,毕竟她与永夜也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熟悉这张脸呀。难道是她想多了?
“卿儿在想什么?光是看张面皮,倒将你看郁闷了?”永夜注意到余莫卿一个劲的大量着他的脸庞,邪魅一笑,“又或是,卿儿现在越来越舍不得我这幅模样,都移不开眼了?”
“什么呀!我只是在想,你带上这面皮是什么模样?”余莫卿不自觉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想永夜怀疑什么,便将面皮还了过去,“你带上让我看看呀,到底是何模样。”
永夜轻笑着接过了面皮,往脸上一覆,那面皮倒有自动贴近脸的功能,尽管与永夜的脸型合二为一,瞬间变换了容貌。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并看不出千差万别,若搁在人群里,恐怕也并无多少人能认出这张脸的独特之处。只不过永夜的那双星辰耀眸着实惹眼,给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带来了莫大的冲击感。
“看到了?”永夜朝她挑眉一笑,“不过是张普通的面容。”
“嗯,虽然普通……”余莫卿想了一会儿,打量着他点起了头,“但这样看来,才与我相配一点……”
“什么?”永夜并不懂她的意思。
“你看啊,你原来就长得好看,可我呢,就很普通,我俩站在一起,大家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起的。这下你易容成这幅模样,我俩看起来就有些相似了。一般的夫妻呢都是有夫妻相的,若我俩差距太多,倒会惹来平白无故的怀疑。”余莫卿解释道。
“夫妻相?卿儿,我喜欢这个夫妻相这个词。”永夜并没有在意前半句说的,不自觉扬了扬嘴角,“看来这样我得带着这面皮了……”
“哈?”余莫卿没想到他又不正经起来,免不住咋舌起来,“要一直带着这张普通的脸?你愿意?”这妖孽莫不是傻了,放着自己原来那副面容不要,要这张面皮?
“若是能和卿儿有夫妻相的话,我倒是愿意的。”永夜咧嘴一笑。
余莫卿眯眼:“你这妖孽脑子里怎么竟想这些?”
“卿儿,还想着你呢……”永夜笑弯了腰,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余莫卿眼神不对,便收了笑,“难道说,卿儿喜爱的竟是我原本的容貌?而不是我这人?”
余莫卿明显顿住了,暗想自己难道真的是看上了这妖孽的脸?
不对不对,她岂是那么肤浅的人?
前世她见过的帅哥又不少,光是对她献殷勤的就能排成一大堆了。她刚开始虽觉得这妖孽帅,但也没多少好感呀?若不是这妖孽为她做了这些事,又帮她走出那层厚重的桎梏,她岂会动心?
“我怎么会这么肤浅?”余莫卿睨眼看着永夜,冷哼道,“再说,傅子文长得也不赖啊,我怎么就和你在一起了,没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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