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发生得太快,她最后的画面只看到永夜面色清冷,毫不留情的用已经被鲜血包围的手将匕首刺进了月舒的肩膀上。她竟然没想到月舒实在顽强,并没有被她完全打到。
“阿夜!”余莫卿终于反应过来,立马冲了过去,将永夜的手拿了过来,鲜红触目,余莫卿瞳孔一紧,面色愠怒,忍不住责怪道,“你疯了!”
“卿儿,没事,不过是小伤……”永夜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想让余莫卿放心。
“怎么是小伤!你可知这口子有多深!”余莫卿不禁瞪了他一眼,心中一紧,他从未想到永夜竟徒手为她挡刀。
“卿儿放心,大不了待会儿我就去包扎,免得你心疼……”永夜挑了挑眉,表情很是轻松。
“死妖孽,谁心疼你了……”余莫卿口是心非,但手上却轻柔地为永夜擦了擦一旁的鲜血,随手抽出了自己手臂上的绑带,简单给永夜包扎了一下。
这一幕虽微不足道,然而印在了月舒的眼里,却成了一片刺目的画面,生生灼烧了她的双眼,同时折磨着她百般脆弱的心灵。
刺痛感从肩膀蔓延,鲜血从刀口不断蔓延,逐渐染上她单薄的身形,瞬间成了一朵鲜红花朵,妖冶蛊惑,而又残酷可怜,只见月舒的身子顿时一软,微微有些晃荡,可是她还是勉强撑着,抬头看向永夜那张如玉脸庞,满眼的愤恨愈渐浑浊,眼角竟流出了一行泪水。
“哈哈……哈哈……”泪眼婆娑,月舒突然狂笑起来,整个身体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不断往后退着步子,身子甚至有些倾斜,歪歪倒倒着,继而,猖狂的笑声最终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叫,“啊……啊……”
撕裂的声音中夹杂着崩溃和不甘,夹杂着她对这个世界的痛恨和愤怒,墨发披散,双眼赤红,月舒狰狞的面孔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只见她颓然跪下,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双眼血色遍布,夹杂着一股恨意,恶狠狠看向余莫卿,自嘲道:“呵,余莫卿……我承认,我输了……输了的太彻底了……呵呵呵……”
余莫卿听到月舒的声音,才想起月舒还没有彻底解决,但她暂且还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正准备上前将月舒再抓起来。好在看到匕首的位置,余莫卿立马意会永夜也是故意而为之,毕竟知道月舒的重要性,即便是泄愤,永夜也只是刺进了月舒的肩膀。
“月舒……”看到月舒颓然的模样,余莫卿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即便她不知道是月舒感慨自己终于败在她的手上,还是败在她的步步威逼?只是身子已经不自觉走了过去,准备为她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她受到感染,毕竟她若是出事,也就没办法得到更多的讯息了。
“余莫卿!别过来!”然而余莫卿才刚要挪步,却被月舒大吼了一声。
余莫卿立马顿住了脚,不知道月舒还想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月舒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强忍着没让眼里的晶莹滴落,她又高傲地仰起了头,冷笑着说道:“余莫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惠妃在背后干什么?好,我现在告诉你……呵呵……当年助圣武帝登基,你以为只有金珂一人便能成事?呵,你可知惠妃又帮了圣武帝多少?而如今多年以后,圣武帝年事渐高,惠妃已经伙同太子做了太多谋逆之事,为的同样是助太子早日登基巩固自己后宫地位,为此,圣武帝早有不满……可是该怎么办?你好好想想,太子倒台,势力分散,惠妃还能依靠谁?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三皇子一直和惠妃关系很差,除了太子,惠妃从来没有再想过扶持任何一位皇子……呵呵,你说这是不是天道轮回?圣武帝以为只有他一人懂得弑父篡位,所以处处提防皇子争权夺利?却不想,身边早就潜伏着一位毒妇了!哈哈……”
“你的意思是……惠妃想要弑君?”余莫卿凤眸一冷,语气很是惊愕,通过月舒的话,她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而这样的结论背后,却是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怀疑与猜测。
“呵,我就说到这儿,其他的,可就靠你自己了呀……”然而月舒并没有继续再往下面说,面色转而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一丝幽怨。
“余莫卿,我总是低估你了,除却这些朝堂诡谲,你原本拥有的就比我多……哪怕是我觉得你面目丑陋,又或是身无长物。在我眼里,你分毫不配得到公子的爱,又或是公子的青睐!你统统不配!”月舒双眼又逐渐染上一层猩红,隐隐带着灼意,折磨着她那颗饱受摧残的身心,“可是怎么办?公子偏偏对你死心不改!凭什么!凭什么有的人一出身就拥有的比我多?凭什么在别人挥霍无度的时候,我却活得猪狗不如!凭什么……哪怕……哪怕是爱,多能比我多那么……那么……呵,即便是分毫,难道我都不配吗!”
说完,月舒将视线又从余莫卿脸上转到了永夜脸上,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曾经多令她魂牵梦绕,可是现在,这张冰冷如霜的脸庞却让她充满愤恨。正是因为他,她才明白什么叫做肝肠寸断,什么叫爱而不得。不,现在,她恨他,恨透了,可是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伤害他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她能怎么办?有些事情,仿佛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而有些人,从一开始也就注定根本就不会有瓜葛。
看着月舒略带悲戚的模样,余莫卿抿了抿唇,摇头回道:“不,不是的……你配,你自然配……”的确,在余莫卿眼中,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权利的。抛开她俩的私人恩怨,余莫卿甚至觉得月舒爱慕永夜理所当然,毕竟男欢女爱是人类长久以来根本无法避免的命题。只是每个人如何面对,却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月舒,余莫卿以往从未同情过她,可是就在这一刻,她愈渐同情月舒。她觉得月舒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久久活在桎梏中无法自拔。所以她需要好言相劝,以免月舒做出其他危险的事。而且她也还有好多需要再询问月舒的细节,这些细节,想来除了月舒,恐怕也不会再是她那么容易查得出来了。
“余莫卿!”月舒摇了摇头,凄声长叹,“别骗我了……别再骗我了……就像你所说的,就算我假装没有听到,可是也会想到,至始至终,我也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不是吗?”
吸了吸鼻子,月舒抬头看向余莫卿,面色忽然恢复了清冷,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就可以获得新生,就可以洗刷前尘污浊,涅槃重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是我真的……再也不想被谁控制了……哪怕是被我爱着的,又或是我恨着的……我统统都不要!我不要……”
说着,月舒已经将手放在了匕首上,正在不断向外拔出匕首。锋利的匕刃不断与脆弱的皮肉摩擦,月舒的表情隐隐松动,带着一丝隐忍的疼痛,她微张着嘴,狠心将匕首拔了出来。
“噗!”
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溢出鲜血,月舒全身一哆嗦,牙齿已经在打着颤,不断喘着粗气,表情很是痛苦。
“不!不!月舒!”看着月舒如此大胆的拔出了匕首,余莫卿面色一紧,感觉吼道,“只要你肯回头!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放下过去,就可以重来!你……你快放下匕首!不要冲动!”她已经看出月舒的心思,月舒很有可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根本就不打算再告诉她什么,也不再留恋这个世界。
“重来?”月舒戚戚一笑,眼角涌出的清泪更多,“我还有机会吗……额……”月舒呼吸猛然一窒,肩膀的伤口已经撕裂得她无法动弹,只能强忍着痛楚,咬着牙喘气,却还是举起了匕首正对着自己。
“有!一定有!月舒,放下匕首,你就可以回头!千万不要犯傻!”连余莫卿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月舒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威胁过自己的生命,可是当月舒举着匕首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想要阻止月舒这么做。
“月舒,你听我说,哪怕是你现在在惠妃和魏承德的控制下,可是只要你回头!你放下匕首!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自会打败他们,你也可以重获自由!你想,解脱……解脱也不是只靠一种办法呀!现在……现在一切就摆在面前,只要你做出选择,放下匕首,到我们这边来,你就能解脱了!相信我!相信我月舒!只要你肯,没有你做不到的!千万一时冲动,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啊!”余莫卿咬着牙劝说道,她甚至已经在渐渐向月舒靠近,想要趁机夺下匕首。
“余莫卿,你听过破镜重圆的故事吗?”月舒并没有因为余莫卿的话而放下匕首,而是突然勾了勾嘴角,眼神愈渐柔软,仿佛刚才的歇斯底里统统都没有发生过,而她的狰狞和狼狈也不过是一场刚刚逝去的风沙。
“听过!破镜重圆,一切重来,你就可以得到新生!月舒,别再犯傻了,放下吧,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不会杀你的,相信我!”余莫卿立马回道。
可是月舒笑了,笑得格外苍凉,笑得眼角带泪,泪里又好似带了什么东西,浸染了她那张易容的面容,渐渐露出了她之前被余莫卿刻上一条蟒蛇的脸庞,狰狞的面容露出,着实下了人一跳。
只见月舒突然收起了表情,眼神波澜不惊,用那沙哑而又虚无的声音说道:“呵,余莫卿,破镜根本就不会重圆……哪怕是重合的再好,也会留下缝隙和痕迹……而那些痕迹,是我永远不能磨灭的耻辱……余莫卿,我不要!我不要以后的人生都带着这样的烙印活下去!更不要被世人耻笑……你说我这一生都受人所控?不,你错了,有一件事,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拦得了我……”月舒不禁挑了挑眉,眼里充满了一股叫新生的东西。
“不!月舒!不要……”余莫卿只觉得心突然悬了起来,可是就在她想要伸手时,却已为时已晚。
只见月舒最后一次露出笑颜,眼神异常欣慰,随后猛然抬手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脖子,不带有一丝犹豫和悔恨。
一片猩红刺目,余莫卿只觉得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立马冲了过去,将月舒倒下的身体抱住,颤声唤道:“月……月舒……”
“余……莫……卿……”脖间的匕首刺得太深,月舒甚至无法发出清晰的字节,夹杂着不断的喘息声,令人一听就知道其痛苦的程度。
可是伤口的鲜血已然不受控制,不断涌出,渲染了余莫卿原本澄澈的双眼,甚至搅乱了余莫卿的心绪。
“月舒……月舒……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余莫卿忍不住伸手轻抚月舒的脸庞,带着一丝颤抖和怜惜,“阿夜,快!找人救她!快!”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希望月舒。的确,她一方面是为了月舒口中尚未吐露的讯息,可是另一方面,她实在不希望月舒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裁,一旦月舒死去,惠妃和魏承德便会暗自得意,月舒的死亡便丝毫没有价值。与其让她完成心中的解脱,还不如让她放过自己。
“不……没……没用了……”可是月舒眼里丝毫没有留恋,也没有求生的**,哪怕是眼中的泪水大批落下,只是勉强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回道,“一定防……防着魏承德……他……他……”
可是月舒实在说不出话了,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窒息已经包围了她,让她根本再也无法吐露任何消息,只见她双眼不断瞪大,泛白的嘴唇已经干裂,脸庞已经开始抽搐,身体的温度也在下降。
“月舒!月舒,不要死!不要……”余莫卿语气很是慌乱,已经手足无措,这是她第一次在死亡面前想要挽留住人,甚至是想从死亡边缘将人拉回来。她可以不在意之前月舒对她所做种种,因为她理解月舒的逼不得已,即便她曾经对那么自私的蓉婆都未曾同情过,可是面对月舒,这个一生被他人掌控丝毫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的人,深深感染了余莫卿。连余莫卿都没有注意到,眼角已经不自觉流下泪水,她忍不住捧着月舒愈渐苍白的脸庞,心绪慌乱。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躯体,逐渐冰冷的躯体在余莫卿的怀中渐渐僵硬,余莫卿脸色已经恢复清冷,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她垂眸看向月舒异常平静的脸庞,不禁闭了闭眼,心中油然一股愤恨。
“月舒……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死去,可是你现在死了,又得到了什么……”余莫卿略带责怪的语气,明显是咬牙切齿才发出来的,她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卿儿,你救不了她……”永夜伸手搭在了余莫卿肩上,柔声安慰道。
“为什么……为什么……”余莫卿喃喃自语,不禁捏紧了手心,“为什么,不能像当年你劝导我一想劝导她……她明明……尚有一丝希望的……为什么……”
“人皆可造,可是卿儿,你忘了一点,她不是你,你也不是她……”永夜面色不改,一语道破。
余莫卿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从未同情过她,可是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已经开始同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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