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一直就知道,我不入地狱,又有谁来入地狱?群臣质疑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的居心叵测。可是放眼朝堂,又有谁会为她来说一句公道话?即便她能想象出如今身后还有二皇子和爹爹担忧的目光,但她也知道这是朝堂,任何人为她辩解都有可能被职责为伙同的嫌疑,但凡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种时候更不会站出来为她辩解。
但余莫卿又怎会将这些威胁放在心上,她料定圣武帝这一次是不会放过惠妃的,即便这些大臣有所质疑,甚至不管质疑什么,圣武帝都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的,因为惠妃的存在已经是最大的威胁。以圣武帝决绝的性子,亲子可弃,妻妾又有何不能舍?
龙椅上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原本停在奏章上的目光很淡然,忽而微微抬起,仿佛才将听到阶下大臣们的质疑,将目光定在了余莫卿身上,却也并未放话。
余莫卿面色沉稳,平静地迎接着圣武帝的目光。她心知肚明,圣武帝在给她辩驳的机会,那双略有期待的目光里夹杂着太多的狂热,完全是对这个国家和皇权的控制欲,这一瞬间她脑中并未闪过什么王权更迭,更没有什么风起云涌,而是耳边突然响起那夜六皇子没有温度的话,“你就那么唯命是从……要为他守住那仅有的脸面和皇权?”
那种心碎的感觉又突然跳到心上,她眉心隐隐有一股疼痛劈裂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她对六皇子没有过多感情,此情此景,脑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张被冰冷的银色面具挡住的面容,还有那些毫不留情的讽刺?
但金銮殿中明艳的光线闯入她的双眼,群臣纷乱的议论声统统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眼中仍旧是圣武帝那双警示的眼光,她再纠结六皇子是何心绪,倒不能忘了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事,迅速调整好心绪,她清润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毫不示弱地面对这这些大臣的质疑。
“各位大人在朝数年,理应知晓各门内事务,如同六部之责,暗阁之存在,自然也是为皇家效力,确保圣上安全,保护皇家尊严。然而六部是司部正构,受臣子百姓监督,行事公然,自是不必被怀疑,也造成了诸大人决然任何事务尤其是刑罚罪责交由刑部处理。可暗阁所在,却不止受命于圣上。暗阁成立多年,大人们皆知晓其成因是为皇家效力,但圣上明心凛然,一心为国,暗阁除却搜集情报,自然受命监督各司所在,却也跟着圣上学习颇多。本座临危受命,接任暗阁不久,却得圣上器重,于情于理当尽心尽力,为圣上分忧。后宫干政本乃重罪,早在几年前便有端倪,圣上碍于多番缘由,并不能公开宣然,暗阁如今恢复运作,自当协助圣上办事,惠妃之举于国之无益,于朝堂之无利,伤及多方,为祸后宫,如今证据确凿,容雍宫在其所受,绝不能逃,相干人等皆会公审裁断,本座审问暗阁之主,不负此事之责,这才是有失风范之举吧!诸大人已听本座上述惠妃娘娘几番罪行,却仍旧对本座有所怀疑,可诸大人应当知晓,本座深受圣上亲命,任何行事都需禀报圣上,经审肯许才得以执行,若是冒犯任何宫中或某位大臣,想来圣上早有决断,也不会容许本座胡作非为。若是这般解释,诸大人还是怀疑本座,倒不知晓诸大人是对本座当真不满,还是对圣上不信任?”余莫卿冷声响起,句句不失条理,别人质疑她,她偏偏反其道而行,她打包票朝中一众鼠辈皆为跟风之人,更不敢顺着她的话忤逆圣武帝。
见无人敢应答,余莫卿又接着道:“再者,各位大人有所怀疑,皆因本座前有大婚之时以谋逆之罪入牢候审,但诸大人可曾想过本座既可入牢数日,却也能重新站在金銮殿上,若当真有谋逆之举,圣上洞悉明理,又怎会允许本座今日所存?诸大人知晓,太子之审是为公众,任何细节都未隐瞒,本座清白之身不容置疑,大婚之日全国都的百姓都能为本座作证,婚行沿途从未发生过有损于大昭之事。而后于将军府中,也并未有人发现线索定罪本座,若还是有哪位大人信不过本座,大可以草拟另诉,查证本座之名,以免漏网之鱼不是?只不过这比起某些当真谋害皇权,陷国于不安之人倒显得大材小用了不是?还是有哪位大人觉得此事之重要,大过圣上的决议?”
一言既出,像是一片开闸的瀑布,让人应接不暇,根本无法伸手去接,余莫卿的话已然撇清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与圣武帝绑在了一起,明眼人早已看出,几遍这一次余莫卿有罪,那也是圣武帝特意安排,惠妃的下场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挽救,而那些曾在朝中为所欲为之人,更不可能有一个好下场。
余莫卿沉着的目光尚未离开圣武帝那张丝毫没有因为岁月侵蚀而过分老去的面容,那双同样精明的双眼,曾经同样审视过她那位只见过几面的亲生父亲。她仿佛看见,当年新帝登基,那血腥的夜晚,多少条生命堆积了这条铺向那把龙椅的道路。这条荆棘之路被红色渲染,周遭皆是虎视眈眈的目光,而金珂,那个被圣武帝操控着妻儿,被大昭安宁羁绊着的艰辛,没有半分半刻可以松懈自己绷劲的神经。
他举着刀,便无法靠近自己的家人,他放下刀,便无法保护他的家人,更不能稳固这个正在无数旋涡中崛地而起的王朝。余莫卿忽然明白邱明山为何会说金珂那般无力,大抵是叫爱莫能助。
但余莫卿不同,她的决心不易,她更果敢决断,眼前的男人已然开发出她的潜力,将她带进了这个王朝最变幻莫测的朝堂之上,她要迎面直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她,更没有人能阻挡她。而她坚毅的眼神也已经告诉龙椅上那个蔑视众生的男人,她不会允许别人的质疑。
即便她没有透露惠妃毒害圣武帝一事来博取群臣的担忧,但仅凭刚才的话,她已然无需担心这些人再提出质疑。而惠妃下毒之事只会在公审之时成为最关键的一笔,让众人更加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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