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直到今日,直到而后一次次的相遇,那些瞬间,六皇子心中所含的是什么心绪?
难怪,难怪三年前的猎场上六皇子会拦住自己的冲动,会在三年后对自己若即若离,时而的温儒和冷漠的交织,而她自己更是冒出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绪?冒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以为只不过是因为她总在怀疑六皇子和永夜的那一丝相似,不过是同情六皇子经历丰富而苦情,又因为芳华殿中那番争执后的一丝自尊心作祟罢了,甚至不惜拉下脸抛弃尊严想要揭开那张面具想要一探究竟六皇子的身份。
可到头来,这一切的起源,分明是少年时代的情愫和过往的陪伴,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和经历,是那些她尚未想起,却对六皇子很是重要的回忆。
结果,她不仅忘了一切,还为他所敬重的母妃引来一场大火,烧光了他对她最后的好感,烧光了他对她最后一丝希望。就好似当日大哥打中她心脏那一刻,泯灭了她一生的信仰和希望,那种绝望和苦痛,几乎让她忘记生而为人的意义。可是偏偏她自己,却让这种事在此上演了。而这个受伤的对象,却是遭遇过颇多苦痛的六皇子。
待余莫卿理清这条思路,她几乎抑制不住颤动的心脏。
她无法知晓年幼的原主,又或是当初的自己,对六皇子到底抱有什么心态,可是想起那些熟悉的话语,余莫卿才懂得那日芳华殿中六皇子对她至始至终的气愤是什么。一个明明认识已久,对自己承诺许久的人,突然口中想要找的人却不是他,甚至很久以后相见时连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又对自己敬重的亲人如此不敬,他能怎么想?
他一定以为是自己瞎了眼,后悔当初结识并相信了这个人,甚至蠢到以为只要自己默默付出就可以让她回心转意!
而令余莫卿更内疚的是,她如今的心意还不在六皇子身上。
她何尝看不出,何尝感受不到,少年时的六皇子对她的感情,即便是模糊而青涩的,即便是憋在心中没有表露过的,可是那一双永远带着缱绻温柔的眼睛又怎会骗人呢?即便隔着那张面具,她甚至能感到那呼之欲出的渴望和期待,就好似她记忆里永夜看她的模样,同样温柔似水,同样令人悸动。
可是唯独缺的,是迷醉。
自余莫卿有了异世的记忆以来,她的目标一直就很明确,尤其是对感情,她几乎是不再抱有任何一丝幻想。又因为太多束缚加注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令她无暇关注。
然而永夜是意外。
带她走出迷途的是他,让她逐渐强大的是他,不断帮着她的也是他,她一切的记忆,真正的开头是他,而非六皇子。
更何况,如果当初与六皇子约定的人是她自己,可这么多年,她经历了这么多,又怎能做得到还和当初一样?
她从来就不是单纯之人,但她可以保证自己情感的忠贞,她的感情承诺了一次,绝不会再付诸给他人。她与永夜共同经历过的是生死的离别,是彼此最重要的承诺和陪伴,她不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比永夜更了解她心意又或是与她志向最贴合的人了。她无法再因为另一人而再次迷醉,更无法放弃永夜而再去选择别人,就算是同样穿越过来的大哥她也不愿再打交道,她不愿永夜误会,也没那个多余的心情。
哪怕六皇子的眼神更加深情,她也无法去回应一个已经生疏多年的少年。更何况,她已经这般伤害六皇子了,恐怕他早已心存芥蒂,即便她那夜解释之多,而他最记恨的,应当是她忘记了一切吧?毕竟有什么比失忆带来的无礼还要更加令人伤心的呢?
可是既然缘分至此,余莫卿也只能当作是过往云烟,随风而逝罢了,能解释的她已经说完了,该归还的也已经还了,从此以后也不再会有任何交集了。
所以眼前的帷幔晃荡飘摇,逐渐挡住眼前的一切,熟悉的面具在她最后的视线中也缓缓消失,她悉数的意识好似被上了锁的盒子,将过去所有的记忆都封存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余莫卿的梦没有结束,她的意识是在一阵吵杂中苏醒过来的。
眼前骤然闯入无数光线,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的是人来人往的集市,是国都内熟悉的那条集市,一直联通至城关,井然有序的摊位和陈列,来往的货物交杂,而不远处正聚集着更多的人群,正看着一支队伍从城门处缓缓行进。
人头攒动,嘈杂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骤然爆发的。
“快!快看!是傅将军!是傅将军!”
“是啊!好威武呀!”
“可不是吗,也不看看,好歹是宫中太傅亲自教出来的,这文武双全,可是国都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呢?”
“哟,可别说,这趋之若鹜又如何,能攀得上还不就是那相府的小祸害吗?”
“是呀,是呀,话虽如此,可谁不知道这将军大人何曾看得上那个祸害?左右都是陪衬,还不如给咱们姐妹机会呢?”
“哈哈,你才是蠢货!忘了傅将军早已心属公主殿下,可会看得上你?”
“哼!我想想还不行?总比那姓余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来的实诚吧?哈哈……”
余莫卿并没有在意这些令自己难堪的话语,只是随着人头攒动的方向看去,心中已经了然。
只见那个清冷凉薄的面孔骑着马,带领着一支队伍正有条不紊地走进国都的领土,马背上挺拔的身姿因这一身铠甲而愈显健硕,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丝毫没有因为周围爆发的喧哗而有任何动容。
余莫卿知道,这才是一切事情的开端,是她这一生真正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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